蔡晨

公元1066年1月5日，英國國王懺悔者（因為對基督教信仰有無比的虔誠，被稱作“懺悔者”）愛德華去世，他沒有子嗣。次日，哈羅德·葛溫森加冕為英國國王，是為哈羅德二世。但是，諾曼底公爵威廉和挪威國王哈拉爾三世都宣稱自己有英國王位的繼承權(quán)。圍繞英國的王位，必將有一場惡戰(zhàn)。

1051年，英王懺悔者愛德華指定諾曼底公爵威廉為英國王位繼承人。1064年，懺悔者愛德華派威塞克斯伯爵哈羅德·葛溫森前往諾曼底公國拜訪威廉，哈羅德向威廉宣誓效忠，并承諾幫他獲取英國王位。因此，威廉是有權(quán)繼承英國王位的。挪威國王哈拉爾三世認為自己有王位繼承權(quán)。英國國王哈德克努特（公元1040—1042年在位）曾經(jīng)與挪威國王馬格努斯一世·奧拉夫森簽訂一項協(xié)議，協(xié)議聲稱，兩人之中，如一人先去世且沒有子嗣，由另一人繼承對方的王位，由于哈拉爾三世是馬格努斯的共治者，因此，他也有權(quán)繼承英國王位。

威廉想奪回本屬于自己的英國王位。他需要組建一支大軍，跨過英吉利海峽，打敗哈羅德二世。他向下屬的封臣們征兵，封臣們向威廉提供了騎兵和步兵。與此同時，他還在尋求外部勢力的支持。遠征英國的行動得到了教皇亞歷山大二世的支持，威廉獲得了教皇亞歷山大二世祝福過的一面旗幟。有了教皇的支持，威廉跨海征服英國的行動就能吸引許多的冒險家和軍人，法國很多貴族的幼子沒有自己的封地，渴望在海外掠奪土地，發(fā)財致富，因此紛紛加入威廉的軍隊，這讓威廉的軍隊成了一個大熔爐，他的軍隊中，不僅有諾曼底公國的士兵，還有來自布列塔尼、曼恩、普瓦圖、佛蘭德斯，阿奎丹的士兵。這次遠征頗像十字軍東征的預演。

描繪黑斯廷斯戰(zhàn)役的巴約掛毯

為了這次跨海的遠征行動，威廉征集了696艘船，準備運載士兵跨越英吉利海峽，在英國登陸?？墒峭拇犨€沒出發(fā)，挪威國王哈拉爾三世就登陸英國了。1066年9月20日，在富爾福德之戰(zhàn)中，哈拉爾三世的挪威軍隊擊敗了埃德溫伯爵和摩卡伯爵率領(lǐng)的英軍，乘勝進占約克。英王哈羅德二世率軍北上，迎擊挪威軍隊。9月25日，在斯坦福橋戰(zhàn)役中，哈羅德二世所率的英軍打敗了哈拉爾三世所率的挪威軍隊，哈拉爾三世戰(zhàn)死，挪威人的威脅不復存在了。但英軍的親兵和塞恩也損失慘重。

9月27日，諾曼軍乘船從法國的圣瓦萊里昂科出發(fā)，28日，船隊抵達英國的佩文西，諾曼軍在佩文西登陸了。29日，諾曼軍向東進至黑斯廷斯，從此地可經(jīng)由大路，直至倫敦。諾曼軍在此地建造了木制要塞，然后對附近的鄉(xiāng)村進行劫掠，搜集補給。威廉希望能吸引哈羅德二世前來決戰(zhàn)。10月1日，遠在約克的哈羅德二世得到了諾曼軍登陸的消息。2日，哈羅德率軍南下。6日，哈羅德向南進至倫敦，在倫敦補充兵員。11日，他帶領(lǐng)大軍從倫敦南下。13日夜間，英軍到達今天的巴特爾小鎮(zhèn)的位置，英軍全部下馬，列陣在森拉克山山脊上。英軍部署在森拉克山脊上，直接堵住了威廉去往倫敦的道路。哈羅德的親兵和塞恩在斯坦福橋戰(zhàn)役中損失慘重，這讓他無法采取攻勢，他只能固守森拉克山脊，等更多的援軍到達后，再攻擊諾曼軍。

英軍在森拉克山脊上組成了盾墻方陣，盾墻方陣中的士兵手持箏型盾、長矛、丹麥戰(zhàn)斧和標槍，肩靠著肩，盾靠著盾。盾墻方陣長達600碼，盾墻第一行有900人，后面的每一行有600人，共有10—12行。盾墻中央的是哈羅德二世統(tǒng)率的親兵和塞恩（大鄉(xiāng)紳），哈羅德二世的兩個兄弟格思和利奧夫溫統(tǒng)率的民兵位于左、右兩翼。親兵和塞恩裝備精良，穿戴著鎖子甲，民兵則只穿著皮制上衣。英軍約有6300—7500人。森拉克山脊兩翼有險陡的坡地，樹木叢生，這不利于諾曼軍從兩翼迂回英軍盾墻，英軍可謂是占盡了地利。

黑斯廷斯戰(zhàn)役示意圖

10月14日早晨6點，諾曼軍從黑斯廷斯出發(fā)了，在諾曼軍行進途中，一名偵察騎兵向威廉報告：森拉克山山脊上有英軍。諾曼軍很快就到達提爾漢山以北、森拉克山以南的谷地中。諾曼軍在谷地列陣，分左、中、右三個部分，左翼是布列塔尼的阿蘭統(tǒng)率的布列塔尼人;中央是諾曼人，由威廉公爵和他的同母異父兄弟厄德、羅伯特統(tǒng)率;右翼是布洛涅伯爵尤斯塔斯和威廉·菲茨·奧斯本統(tǒng)率的佛蘭德斯人、皮卡第人和布洛涅人。每一翼又分為三線，第一線為弓箭手、弩手，第二線為重裝步兵，第三線為騎兵。諾曼軍的總兵力大約為7500人，有2000名騎兵，4000名重裝步兵和1500名弓箭手、弩手。諾曼軍裝備精良，騎兵和重裝步兵都身著鎖子甲，裝備了長矛、劍、箏形盾，弓箭手和弩手則沒有盔甲。諾曼軍所在的谷地地勢較低，谷地中有些沼澤地，給諾曼軍的行動帶來了不便。

10月14日上午9點，黑斯廷斯戰(zhàn)役打響，戰(zhàn)役以諾曼軍弓箭手、弩手向英軍射出箭矢為開端。一陣陣箭雨落在英軍盾墻上，箭矢撞擊著盾牌，一時間叮當作響。但由于諾曼軍弓箭手、弩手所處的位置較低，所以諾曼軍射出的箭矢并無多大殺傷力。諾曼軍射擊過后，英軍盾墻仍然完好無損。威廉意識到弓箭火力不足以在盾墻上撕開口子，于是他命令弓箭手、停止射擊，重裝步兵全線進攻。諾曼軍重裝步兵排成緊密的隊形，走上了斜坡，向森拉克山脊上的英軍盾墻走去，當他們接近山脊時，英軍步兵紛紛投出標槍、飛斧、石塊，諾曼軍步兵紛紛倒斃，諾曼軍步兵停了下來，向英軍投擲標槍，隨后，諾曼軍步兵繼續(xù)前進，撞上了英軍盾墻。一時間，戰(zhàn)場上充斥著武器的碰撞聲、喊殺聲和慘叫聲。普瓦捷的威廉描述了英軍的作戰(zhàn)場景，他寫道：“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作戰(zhàn)方式，有些人揮動著棍棒或是干草叉，有些人雙手揮動著他們的丹麥戰(zhàn)斧，劈開了諾曼軍的盾牌和鎖子甲”。丹麥戰(zhàn)斧是一種可怕的武器，斧柄長0.9～1.2米，斧子頭部很輕，被打磨得很薄、有碳鋼加固的刃。英軍親兵和塞恩一般會把盾牌插在地上，然后走出盾墻，雙手揮動戰(zhàn)斧，劈砍沖上來的諾曼士兵。雙方步兵之間的廝殺持續(xù)了一段時間，諾曼軍步兵沒能突破盾墻，威廉見狀，派出騎兵進攻盾墻，這些騎兵穿過了沼澤地，登上了斜坡，向山脊沖去，他們的速度逐漸變慢，當他們撞上英軍盾墻的時候，沖擊力已經(jīng)所剩無幾，但他們?nèi)允褂瞄L矛猛刺英軍士兵的臉和脖子。他們遭到英軍丹麥戰(zhàn)斧和長矛的攻擊，英軍的丹麥戰(zhàn)斧極具攻擊性，劈開了諾曼軍步、騎兵的盾牌和鎖子甲，甚至將諾曼軍騎兵連人帶馬一起劈開了。

現(xiàn)代人扮演的諾曼軍弓箭手

諾曼軍很快就開始潰逃，最先潰逃的是左翼的布列塔尼步兵，然后，左翼的布列塔尼騎兵和其他輔助兵也潰逃了。之后，諾曼軍中央、右翼也潰逃了。英軍中央的親兵和塞恩們并未進行追擊，但是，在沒有接到哈羅德二世的命令的情況下，格思和利奧夫溫率領(lǐng)左、右兩翼的民兵，下山追擊潰逃的諾曼軍。在追擊開始后不久，格思和利奧夫溫陣亡了，但英軍繼續(xù)追擊。在混戰(zhàn)中，諾曼軍中傳出謠言，稱威廉已經(jīng)戰(zhàn)死，這讓諾曼軍士兵十分恐慌。威廉聽到這一消息后，立刻做出反應，他騎馬沖向潰逃的騎兵，摘下了頭盔，朝著驚慌的騎兵們大聲喊道：“看著我，我還活著，在上帝的幫助下，我會勝利的！”布洛涅伯爵尤斯塔斯也指著威廉大喊道：“威廉公爵在這兒！”厄德叫住了一些敗退的騎兵，讓他們重整隊列。威廉的出現(xiàn)，有效地緩解了諾曼軍的恐慌情緒，士兵們士氣高漲，開始重整隊列，威廉親率士兵發(fā)起反擊，反擊奏效了，諾曼軍將英軍左、右兩翼的部隊趕回了山上。威廉還率領(lǐng)騎兵從中央殺向了左翼，截斷了正在追擊布列塔尼騎兵的英軍右翼一部的退路，并將他們困在樹木繁茂的小山上，隨后將他們消滅了。英軍的追擊草草收場。

諾曼軍打退追擊的英軍后，戰(zhàn)事進入短暫的間歇期，威廉重整諾曼軍，英軍則調(diào)兵增援其受損的右翼。1～2個小時的間歇期過后，重整完畢的諾曼軍又對英軍盾墻發(fā)動了攻擊，但是仍然無法突破盾墻，威廉暫停了進攻。面對英軍堅不可摧的盾墻，威廉只得改變戰(zhàn)術(shù)，他命令重裝步兵和弓箭手、弩手退往后方的安全地區(qū)，全軍騎兵實行“佯裝撤退”戰(zhàn)術(shù)。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了這樣的場景：諾曼軍騎兵再度向山脊上的英軍盾墻發(fā)起沖鋒，他們和英軍廝殺一小會兒，就調(diào)轉(zhuǎn)馬頭，撤往山下的谷地，英軍步兵見諾曼軍騎兵撤退，就從山上沖下來，追擊諾曼軍騎兵，等到英軍步兵追至谷地，諾曼軍騎兵就掉轉(zhuǎn)馬頭，截斷這些陣型散亂的英軍步兵的后路，然后消滅了這些英軍步兵。

諾曼軍騎兵兩次使用佯裝撤退——誘敵——殲敵的戰(zhàn)術(shù)，都大獲成功，英軍很多親兵和塞恩被諾曼軍騎兵殺死，英軍民兵填補著盾墻的空位，山上的英軍盾墻逐漸收縮。

眼見英軍盾墻逐漸收縮，威廉決定發(fā)起最后的總攻，下午4點左右，總攻開始了。諾曼軍弓箭手以高角度拋射箭矢，箭矢紛紛落在英軍盾墻的頭頂和后部，缺乏盔甲防護的英軍民兵損失慘重。就在這時，哈羅德二世被箭矢擊中了右眼。等到箭矢將英軍盾墻削弱后，威廉親率騎兵、重裝步兵發(fā)動了進攻。這次，諾曼軍在英軍盾墻上撕開了口子，還包抄了英軍盾墻的左、右兩翼。激戰(zhàn)正酣之時，威廉帶領(lǐng)3名騎兵沖破了英軍親兵的防線，直撲哈羅德二世所在的龍旗，殺死了已經(jīng)受傷的哈羅德二世。群龍無首的英軍徹底崩潰，英軍民兵紛紛逃散，盾墻解體了。但是親兵和塞恩沒有撤退，而是在今天的巴特爾修道院附近組成了一個圓形小方陣，保護著哈羅德二世的尸體，抵抗諾曼軍的攻擊，直至全部戰(zhàn)死。

諾曼軍開始追擊潰逃的英軍。有一支英軍后衛(wèi)部隊在戰(zhàn)場以北的一個破舊的堡壘處進行防御，他們在堡壘外挖了壕溝，以抵御諾曼軍的進攻，布洛涅伯爵尤斯塔斯帶領(lǐng)50名騎兵追擊到此地，尤斯塔斯認為，他們?nèi)藬?shù)太少，無法攻破這座帶有壕溝的堡壘，他帶領(lǐng)騎兵們向后撤退，撞上了威廉公爵，他向威廉匯報了前面的情況，建議他們立刻后撤，這時飛過來一支標槍，擊中了尤斯塔斯的肩胛骨。頓時，鮮血從尤斯塔斯的鼻子和嘴中噴涌出來。威廉叫人把他帶了下去，然后，威廉帶領(lǐng)士兵蕩平了英軍最后的堡壘。這就是“惡溝事件”。直到傍晚，天色漸暗，諾曼軍才停止了追擊。到了晚上，威廉命令部隊在戰(zhàn)場扎營休息。戰(zhàn)役以諾曼軍的勝利而告終。諾曼軍死傷約2000人，英軍死傷約4000人。

此戰(zhàn)，諾曼軍勝在兵種多樣化和合理的戰(zhàn)術(shù)。英軍是由單一的步兵組成的，而諾曼軍由重裝步兵、騎兵、弓箭手組成。諾曼軍兵種的多樣化帶來戰(zhàn)術(shù)的多樣化，從而以佯裝撤退戰(zhàn)術(shù)殲滅了很多英軍士兵，削弱了森拉克山上的英軍盾墻，最終諾曼軍在英軍盾墻上撕開了口子，包抄了英軍兩翼，徹底擊潰了英軍。而且，英軍連續(xù)作戰(zhàn)和行軍，是一支疲憊之師，這限制了英軍戰(zhàn)力的發(fā)揮。

因戰(zhàn)役發(fā)生的地點巴特爾小鎮(zhèn)距離黑斯廷斯有11.3千米遠，所以這次戰(zhàn)役被稱為黑斯廷斯戰(zhàn)役。

黑斯廷斯戰(zhàn)役后，威廉很快征服了英國，1066年12月25日，他在倫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加冕為英國國王，建立了諾曼王朝，成為了諾曼王朝的第一位國王。盎格魯—撒克遜人建立的威塞克斯王朝宣告終結(jié)。后來，在黑斯廷斯戰(zhàn)場上建起了巴特爾修道院，在其高高的圣壇上，矗立著一個銘牌，標示著哈羅德戰(zhàn)死的地方。以巴特爾修道院為中心，發(fā)展成了巴特爾小鎮(zhèn)。

今天，在法國巴約市博物館藏有一幅巴約掛毯，11世紀時，為紀念巴約圣母大教堂的建成，征服者威廉的同母異父兄弟厄德命人創(chuàng)作了這幅掛毯，掛毯描繪了黑斯廷斯戰(zhàn)役的情景，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

英國國王哈羅德二世右眼中箭的場景

諾曼征服給英國帶來了強大的王權(quán)和完善的封建制度。威廉沒收了反叛的盎格魯—撒克遜大貴族的土地，將這些土地分封給追隨他的諾曼貴族，并將全部耕地的1/7和大部分森林收歸己有，在英格蘭各地修建城堡，以威懾各地的貴族。1086年，威廉在索爾茲伯里召開效忠宣誓會，要求所有等級的領(lǐng)主參加，大多數(shù)領(lǐng)主到會，向威廉宣誓效忠，這就是“索爾茲伯里誓約”。同年，他在全國實行土地普查，拓印成土地名冊，普查內(nèi)容包括地產(chǎn)歸屬情況、地產(chǎn)價值，每個莊園的面積、牲畜和工具數(shù)量，每個莊園有多少自由農(nóng)民、佃農(nóng)，有多少草地、牧場、森林等等，普查結(jié)果匯總成冊。因普查內(nèi)容極為細致，人們面對清查就像面臨末日審判一樣，因此普查名冊被稱為《末日審判書》。

由于諾曼貴族說法語，所以他們將很多法語詞匯融入英語中，豐富了英語的詞匯，對英語的構(gòu)詞、句法、詞匯運動產(chǎn)生了影響?！队⒄Z簡史》的作者費爾南德·莫賽曾說道：“英語，這個原來完全是日耳曼語之一的語言，經(jīng)過諾曼人入主英國這件事的震撼，不但保全下來，而且有了新生?！?/p>

成為英王的威廉同時也是法王的封臣，英法之間的交流日益密切，這加快了英倫孤島融入歐洲主流的進程，但也加劇了英法之間的領(lǐng)土爭端，為日后英法百年戰(zhàn)爭埋下了伏筆。

諾曼征服是英國最后一次被外族征服，此后，再也沒有外族人征服過英國。

責任編輯：侯??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