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我盯著“孤獨”兩個字看了半晌,發(fā)現(xiàn)古人造字很有意思?!肮陋殹眱蓚€字,從字面上看,“孤”是一個離了瓜秧藤蔓的孩子,而“獨”則是一只怪獸。
叢林法則中,能夠享受孤獨、駕馭“孤獨”的人或動物,一定是自己的王者。那些弱小的生物從來都是成群結(jié)隊,抱團取暖,過群居生活,像螞蟻、羊群等。那些王者從來都是特立獨行,像老虎、雄鷹等。
我把孤獨的狀態(tài)分成兩種,一種是小孤獨,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那種。另一種,我姑且叫它大孤獨,是骨子里的,是與生俱來,是靈魂深處的一種對事物的認知過程。
孤獨絕非寂寞,寂寞可以排遣,可以化解。一個人去旅行,或者和朋友們一起聊聊天,喝點小酒,飲點好茶,都是不錯的排解方式。而孤獨不同,那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那是坐在杯盤交錯的宴席上,仍能感覺到靈魂深處有一種聲音,靜水流深,花落有聲。
孤獨不是傷感,傷感是情緒的外延,可以掌控,也可以宣泄。而孤獨不同,孤獨是有內(nèi)涵的,是有層次的,是超越喧囂之后的寧靜和回歸。
小孤獨在生活中隨處可見。年輕時喜歡一個人背著行囊,在不知名的小站,隨手買一張火車票,擁擠在陌生的人群里,坐著夜行車去遠方。那時候沒有手機,也沒有平板電腦,更沒有微信,一個人蜷縮在硬座車廂里,看著車窗外黑漆漆的夜,輪廓模糊不清的山巒,天空中偶爾閃過的星星,遠處不甚明亮的燈火,清醒地看到那只叫孤獨的小獸,在心中左右奔突。
大孤獨是靈魂深處的一種自我對話,別人輕易觸及不到,只有真正孤獨的時候,才會面對自己,審視自己,調(diào)整自己,聆聽自己。就像德國哲學(xué)家叔本華說的那樣:“只有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才可以完全成為自己。誰要是不熱愛孤獨,那他就是不熱愛自由,因為只有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才是自由的。要么孤獨,要么庸俗?!?/p>
后印象派畫家梵高是孤獨的,他一直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追求真實而自由的表達內(nèi)心世界和自然世界,他的畫風不被世人理解,生前只賣出一幅畫,是一個不能靠賣畫養(yǎng)活自己的藝術(shù)家。
楊絳是孤獨的,特別是晚年,先生與女兒這兩個生命中最親的人相繼離去之后,一個人青燈孤影寫就《我們仨》。我看得淚濕雙眼,沒有巨大的孤獨,沒有滄桑的閱歷,怎么能寫出如此好文?她說:“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nèi)心的淡定與從容。”
作家張愛玲的晚年亦是孤獨的吧。這個說過“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的女作家,有著驕人的才華,晚年卻被“虱子”這種小小的生物折騰得不停地搬家,每次拖著大箱小箱走在搬家路上的時候,她的內(nèi)心一定滿滿都是孤獨。
凡人懼怕孤獨,怕被孤獨吞噬掉。王者享受孤獨,能在孤獨里游弋自如。喝一杯小酒,聽一曲妙音,吃一盞清茶,賞一幅好畫,只能說是小情怡心,是生活的韻致和風情,與孤獨不相干。駕馭不了孤獨的人,覺得孤獨是一種苦,讓人凄惶、苦楚,甚至萬劫不復(fù)。能駕馭得了孤獨的人,覺得孤獨是一種享受,在自己的世界里,和靈魂對話。
趁年輕,還沒有被孤獨吞噬掉,矯情地說一聲:孤獨亦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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