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安
其實,我并不認識你。
人間三月天,杏花春雨寫意江南。此時,窗外有些迷蒙。
房門被敲響。進來的是我一位遠房表妹,神情黯淡。她從鄉(xiāng)下進城幾年了,一直在做家政,當保姆。她生育晚,兒子還在讀大學(xué),需要錢。
剛說上幾句話,她突然哭起來。
原來,她最近服侍的一位老人病逝了,老人的家屬找各種理由拖著幾個月的工薪不發(fā),她又氣又急,卻無可奈何。她要我想想辦法,看如何討回自己的血汗錢。
對這種討要工錢的事,我能有什么辦法?上門去與家屬說理?我知道,和缺德者講道理,就像與夏蟲語冰,他們是根本不懂的;與之相吵爭鬧?我也不懂的。但見表妹可憐兮兮的樣子,我還是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
我想到打官司。于是,撥通了一位律師朋友的電話。朋友笑了,說欠薪的數(shù)目不大,打官司不值得,且打官司很復(fù)雜、很煩心的。他要我去找一個部門,說他們能為農(nóng)民工維權(quán)。隨后,便給了我一個電話。
我試著在手機上按下這幾個數(shù)字。電話通了,接線者是一位女性,聲音好聽,態(tài)度和藹。我簡要地把表妹的情況介紹了,她回答很爽脆,說我們一定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quán)益,為農(nóng)民工追回欠薪,是我們的責(zé)任,同時,也是讓他們獲得勞動者應(yīng)有的尊嚴!說完,她要我表妹直接去她那里。我問:那,怎么找你——呢?她咯咯地笑了:來了,我們這里的人都是“你” 呢……
聽這樣的話,仿佛在聽一支動人的歌,我心里一下子被感動得稀里糊涂。
不過——是不是說的比唱的好聽?
大概過了十來天,我接到表妹的電話,聲音里有抑制不住的興奮:我的工資要回來了!我高興地應(yīng)答:那好哇!表妹說:真是些好人呢,電話他們不知打了多少次,對方不讓話說完就按斷了,或者是干脆不接;他們就登門做工作,下達通知,天氣不好,頂風(fēng)冒雨也不知跑了多少趟——真是我們農(nóng)民工的貼心人呢,連煙都沒抽一根,我想,我想請他們吃個飯……呵呵,袋里的錢起跳了,我說算了吧,他們是不會吃請的。表妹頓了一會,說那,那我去送面錦旗。我說:這太一般,有點俗氣,也算了吧,他們是為群眾辦實事的,不在乎名利。表妹說:那我總得表示表示感謝啊。我說:最好的感謝就是在心里記著,記著我們身旁有這么一群為底層勞動者維護權(quán)益的人,他們默默無聞,辛勤工作,當你需要的時候,他們就挺身而出……表妹打斷我的話:老兄哥,你又在寫文章啊!呵呵,我和表妹一齊笑了。
我真不是寫文章。這些天,我在網(wǎng)上特別關(guān)注這個群體的信息。我知道了:他們制定并步步落實 《保障農(nóng)民工工資支付條例》,從源頭上筑牢了“無欠薪” 的制度保障;他們加強巡查檢查,嚴格執(zhí)法處置;他們還開展多維度的宣傳,營造共治氛圍;他們知責(zé)于心,擔(dān)責(zé)于身,對農(nóng)民工傾注真摯情感……
我的心情也大好,點燃一支煙,走到窗前。外面又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春雨瀟瀟,樹上的點點新綠鮮嫩晶瑩,滴落珠玉。我知道,在農(nóng)村,春雨滿,該播種新谷了。忽記起杜甫的詩句: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是啊,春雨是懂得時令的,又那么善解人意,當種田人急需時悄然而至,然后又悄然而逝,她布灑德澤,滋潤心田……
其實,我并不認識你。
然而,我又深刻地認識了你;
當然,我知道,你并不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