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在
他們經(jīng)常光顧的小吃攤,我也常去
兩個燒餅,一碗老豆腐
他們的飯量,整整是我的一倍。甚至還要多
經(jīng)常會注意到一雙雙粗糙的手
剛出爐的燒餅,會印上幾個醒目的手印
像是在收割的麥子上,按上自己生命的指紋
他們就和著沙子、水泥,或者泥土
大口地吞咽著。風卷殘云般的吃飯方式
仿佛在和時間賽跑
我的燒餅沒有吃完,他們就已經(jīng)起身走了
像一群四散的鳥雀。他們會把糧食的溫度
傳導給架子管,手推車,操縱桿
與其它一些冰涼的工具
老家是南方的哥倆,干活很利索
弟弟說,為了攢夠娶媳婦的錢,一定要把活
干好。那樣,就會有更多的活干
結(jié)了婚的哥哥說,為了弟弟
要多攬些活,多掙些錢。水漲船高的聘禮
壓得哥倆喘不過氣來
他們倆是熟人介紹來的
看著還算精明實在。閑暇時,兩人在
刷微信,看視頻,和各自的微友講笑話
一整天的辛勞,仿佛退潮的水
被喧囂浮躁的城市,吞沒
匆匆離家的人,紛紛把囑托
放到肩頭上,裝到編織袋里。想得最多的
不是離別的親人,而是陌生的城市
落腳的工地與工廠
落寞的眼神,總是被春天,疊印到
車票上。擁擠的春色,多像繁花似錦的枝頭
吸引著一群群辛勤的蜜蜂
在異鄉(xiāng),每個人都懷揣著美麗的夢想
一張招工啟事擺在路邊,多像一處避風的港灣
接納四面八方的停泊
可以把你描述成一只春燕嗎
把新巢,壘在向陽的檐下??谥械哪嗪筒?/p>
正變成工具和氣力,在工地上,在車間里,打磨夢想
開電動三輪的,是裝木門的
小張。完工的時候,公交車早沒有了
還好。我們順路
如果你不嫌棄,就坐我的電三輪回家吧
勤謹憨厚的小張,對我說
坐三輪回家,我又怎能嫌棄呢
入伏后的天氣,悶熱
坐在三輪車廂里,卻很涼爽
素樸的情愫,一點點回到內(nèi)心。奔跑的三輪車
每顛簸一下,心就疼一次
不同的工地上
把自己拌和在沙子和水泥里。與心中的憧憬
融合在一起。像一層層升高的腳手架
在搭建生活的高度
分置在不同的簡易房里,抽煙、聊天
說親人,說苦悶。讓一縷縷淡淡的思鄉(xiāng)情,飄散到
塵世的喧囂里
一顆沉淀下來的心
感念人間的美好。生活的艱辛,何嘗不是
一種豐美。出門在外,流逝的光陰里
便多出一份牽念
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多像一次次啟動的攪拌機
把酸甜苦辣咸,混凝成親人的笑臉
每天,都要在一條條流水線上
繡著一朵朵生活的花。好像一只意圖染指
花香的蝴蝶,把電子元件,認作一片片花瓣
從不擔心一朵花,趕不上花期
一年四季,都是花開的季節(jié)。不擔心花朵的顏色
一朵芬芳的心花,總是那么艷麗
坐在流水線前,好像跟春天,有著永恒的約定
彼此注視著,彼此感念著。仿佛兩個分居他鄉(xiāng)的人
一朵流水線上繡出的花
多像一個時光的沙漏,漏掉的是青春
留下的是歲月的磨礪
蹲在那里,如一只安靜的小鳥
旁邊的地上,放著書包,和舊足球
少年的眼神有些空洞
習以為常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地面
偶爾抬起頭,看一看路的遠處
車來了,又走了
客車走多遠,少年的目光便跟出多遠
眼睛里的火苗,在一點點熄滅
放學后,總要等一會兒
春天的汽車,也是在這里
載走了爸爸、媽媽,和一個少年的心
冬天來了,南方的
橘子、柚子、橙子們也來了。不知北方的
寒冷天氣,它們適不適應
堆在一排塑料筐里
等待出售。它們來自各地。有廣西
沙糖桔,有贛南臍橙、四川耙耙柑、湖南蜜桔
每天用不同的鄉(xiāng)音
敘說離鄉(xiāng)之情。反過來
這多像春天南方的某個
務(wù)工市場。一群來自東北、西北
與華北的務(wù)工者,用一塊塊紙箱殼,推薦自己
瓦工,木工,電工
油漆工,粉刷工,力工,或者膩子工
扎堆在一起。像一堆一堆的麥子、稻子、谷子
或高粱,等著進入工廠,或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