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 肖貴元 何春燕 劉霞 樊欣 趙妍 王念蓉
(重慶市婦幼保健院兒童保健部,重慶 400021)
孤獨癥譜系障礙(autism spectrum disorder,ASD)是一組高度異質性的神經發(fā)育障礙,以社交溝通、社會互動能力受損及重復刻板行為為特征。最新文獻報道美國8歲兒童中ASD的患病率是1/54[1]。中國兒童的患病率為0.7%,大部分患兒的社會功能與生存質量受到嚴重影響,對家庭和社會造成較大的負擔[2]。
目前認為ASD是由環(huán)境因素和遺傳因素共同作用導致。中樞神經系統(tǒng)的發(fā)育與成熟有多種神經內分泌調節(jié)因子的參與。胰島素樣生長因子-1(insulin-like growth factor-1,IGF-1)是一種能跨越血腦屏障的多肽,具有調節(jié)離子通道活性、控制突觸可塑性、抑制神經元凋亡等功能,與嬰兒神經細胞的正常生長和發(fā)育相關聯(lián)[3]。人體內大部分IGF-1由肝臟產生,主要與胰島素樣生長因子結合蛋白-3(insulin-like growth factor binding protein-3,IGFBP-3)構成復合物存在于循環(huán)中,復合物形式延長了IGF-1的半衰期,更好發(fā)揮生物學活性作用。有研究表明ASD兒童尿液中IGF-1和IGFBP-3水平低于正常發(fā)育兒童[4]。Mills等[5]發(fā)現(xiàn)ASD兒童血液中IGF-1、IGFBP-3水平高于對照組。Vanhala等[6]發(fā)現(xiàn)與對照組相比,ASD兒童腦脊液IGF-1濃度較低。Riikonen等[7]發(fā)現(xiàn)ASD組5歲以下兒童腦脊液IGF-1濃度低于對照組,而5歲以上ASD兒童與對照組之間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更有研究發(fā)現(xiàn)ASD兒童腦組織中前扣帶回區(qū)域IGF-1水平增加[8]。
這些不一致的研究[4-8]結果可能是與不同種族、不同體液標本、研究對象年齡差異等有關。而關于ASD兒童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及其與ASD核心癥狀的相關性研究,國內尚未有報道。因此,本研究目的是通過檢測ASD兒童與神經行為發(fā)育正常兒童的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按不同年齡不同性別進行分組比較,探索ASD兒童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及其與ASD核心癥狀之間的關聯(lián)。
前瞻性選取2020年1月至2021年2月在重慶市婦幼保健院門診招募2~7歲201名ASD兒童和225名正常健康兒童為研究對象。對照組在普通入托或入學體檢兒童中招募。ASD組和對照組均由2位臨床經驗豐富的兒童發(fā)育行為方向高級職稱醫(yī)師進行評估。
ASD組納入標準:(1)初次診斷;(2)診斷年齡2~7歲;(3)符合精神障礙診斷和統(tǒng)計手冊(第5版)(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5,DSM-5)中ASD診斷標準[9]且兒童孤獨癥評定量表(Children Autism Rating Scale,CARS)評分≥30分[10];(4)監(jiān)護人簽署知情同意書。排除標準:(1)患有兒童少年精神分裂癥、選擇性緘默癥、特定感受性語言障礙、聽力障礙或視力障礙者;(2)患有Rett綜合征、脆性X綜合征等可能表現(xiàn)為ASD的疾病者;(3)患有腦性癱瘓、癲癇、嚴重臟器疾?。ㄈ绺窝?、腦炎、先天畸形等)者。
對照組納入標準:(1)年齡2~7歲;(2)經醫(yī)師臨床評估未患有神經發(fā)育障礙性疾病,同時孤獨癥行為評定量表(Autism Behavior Checklist,ABC)評分<30分[10];(3)無ASD直系親屬;(4)監(jiān)護人簽署知情同意書。排除標準:患癲癇、腦性癱瘓、嚴重臟器疾?。ㄈ绺窝?、腦炎、先天畸形等)者。
426名兒童中67名兒童家屬拒絕靜脈穿刺,在對兒童進行性別、年齡的匹配后,最終納入150名ASD兒童(ASD組)和165名正常兒童(對照組)。
本研究方案已獲得重慶市婦幼保健院醫(yī)學倫理委員會批準(2020倫審015號),所有研究對象的父母均簽署知情同意書。
按兩獨立樣本均數(shù)比較的研究設計計算樣本量。IGF-1與IGFBP-3的均值和標準差參考既往文獻[11]里的相應數(shù)值,應用PASS15軟件進行計算,取α=0.05,1-β=0.9,計算出每組所需樣本量為96例,考慮10%的失訪率,每組至少需納入106例兒童。
使用乙二胺四乙酸抗凝管采集2組研究對象清晨空腹時靜脈血2 mL。于離心機3 000 r/min離心5 min,分離血清,-80℃冰箱保存。采用化學發(fā)光法檢測血清IGF-1、IGFBP-3的水平,采用IGF-1測定試劑盒(英國西門子醫(yī)學診斷產品有限公司)和IGFBF-3測定試劑盒(英國西門子醫(yī)學診斷產品有限公司)進行檢測。
ABC由家長依據(jù)患兒近期行為癥狀來填寫,該量表總分≥31分為ASD篩查可疑界限分[12]。CARS中文版是依據(jù)DSM診斷標準所編制的標準化量表工具,在國內廣泛使用且具有較好的信度和效度,在我科由經過??婆嘤?年以上的高年資主治醫(yī)師進行評估。當量表總分為30~36分,并且低于3分的項目不到5項時提示輕-中度ASD;當總分>36分且至少5項的評分高于3分時提示重度ASD[10]。
調查前對研究人員進行統(tǒng)一培訓,統(tǒng)一調查方法和評價標準。數(shù)據(jù)錄入采用雙錄入法,以保證數(shù)據(jù)的準確性。
采用SPSS23.0軟件進行統(tǒng)計學分析。符合或近似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以均數(shù)±標準差(±s)表示,組間比較采用兩樣本t檢驗;非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采用中位數(shù)(四分位數(shù)間距)[M(P25,P75)]表示,組間比較采用Mann-WhitneyU檢驗。計數(shù)資料以例數(shù)和百分率(%)表示,組間比較采用卡方檢驗。使用偏相關分析法(控制年齡和性別2個變量)評估血清IGF-1、IGFBP-3水平與ABC、CARS量表評分的關系。以P<0.05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ASD組共150名兒童,輕-中度ASD占59.3%(89/150),重度ASD占40.7%(61/150);對照組165名兒童。所有兒童均為漢族。兩組在性別、是否足月、出生方式、出生體重、年齡、體重、身高、頭圍的比較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1。
表1 ASD組和對照組兒童的基礎情況
ASD組兒童血清IGF-1低于對照組兒童(P<0.05),兩組兒童血清IGFBP-3水平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2。
表2 ASD組和對照組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
重度ASD兒童血清IGF-1、IGFBP-3水平低于輕-中度ASD兒童(P<0.05),見表3。
表3 輕-中度和重度ASD兒童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
按年齡分組后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在2~3歲年齡段中,ASD組血清IGF-1低于對照組(P<0.05),其余年齡段兩組間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IGFBP-3水平在所有年齡段中,ASD組和對照組間比較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4。
表4 不同年齡段ASD組與對照組的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
ASD組和對照組男童血清IGF-1水平低于女童(P<0.05),兩組不同性別間IGFBP-3水平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5。
表5 不同性別ASD組與對照組的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
經正態(tài)性檢驗,IGF-1數(shù)據(jù)為偏態(tài)分布,取其自然對數(shù)(lnIGF-1)后將其轉換為正態(tài)分布數(shù)據(jù),IGFBP-3數(shù)據(jù)呈正態(tài)分布。控制性別和年齡2個因素后,偏相關分析發(fā)現(xiàn)血清IGFBP-3水平與ABC(r=-0.17,P=0.04)、CARS量表(r=-0.40,P<0.001)評分均呈負相關。lnIGF-1與CARS量表評分呈負相關(r=-0.32,P<0.001),與ABC量表評分無相關性(P=0.26)。見圖1。
圖1 lnIGF-1、血清IGFBP-3水平與ABC、CARS量表評分的相關性 [ASD]孤獨癥譜系障礙;[ABC]孤獨癥行為量表;[CARS]孤獨癥評定量表;[lnIGF-1]胰島素樣生長因子-1的自然對數(shù);[IGFBP-3]胰島素樣生長因子結合蛋白-3。
ASD病因復雜,目前研究認為與導致神經元信號中斷的突觸功能障礙有關。PI3K/Akt/mTOR通路中的信號分子已被證明在不同的臨床亞型ASD中均被破壞,該通路成為ASD研究熱點[13]。IGF-1與其受體結合可激活PI3K/Akt/mTOR通路,抑制神經細胞異常生長和增殖[14]。本研究調查2~7歲ASD兒童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采用ABC、CARS量表對ASD兒童核心癥狀進行評估,發(fā)現(xiàn)ASD組兒童血清IGF-1水平低于對照組,2~3歲ASD組兒童血清IGF-1水平低于對照組,血清IGF-1、IGFBP-3水平與ASD兒童核心癥狀呈負相關。
本研究發(fā)現(xiàn)ASD組兒童血清IGF-1水平低于對照組。國外研究卻發(fā)現(xiàn)ASD組的IGF-1水平高于對照組[15],該研究中47.5%ASD組患兒正在使用藥物治療,85%的病例接受特殊培訓,而藥物治療和特教訓練都可能會導致血清IGF-1水平增加[16]。而本研究招募的研究對象為初診ASD的患兒,沒有接受任何干預治療,這可能是血清IGF-1水平不一致的原因。在ASD兒童的血液、腦脊液、尿液樣本中發(fā)現(xiàn)了不同水平的IGF-1,可能與ASD屬于高度異質性疾病有關,需要更深入研究其疾病亞型[17]。IGFBP-3是一種儲存和轉運IGF-1的重要分泌蛋白,人體內大約90%的IGF與IGFBP-3結合以防止被降解,從而影響其生物活性,本研究中ASD組和對照組IGFBP-3水平無差異,說明IGF-1和IGFBP-3血清變化并不完全同步,原因可能是由于IGF系統(tǒng)由2個IGF(IGF-1、IGF-2)和6個IGF結合蛋白組成,IGFBP-3既與IGF-1結合,還負責轉運IGF-2,且具有其獨立的生物學效應[18]。
本研究發(fā)現(xiàn)重度ASD兒童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低于輕-中度ASD兒童,提示低水平的IGF-1、IGFBP-3可能會加重ASD兒童的嚴重程度。IGF-1/PI3K/Akt/mTOR通路廣泛存在于神經系統(tǒng)中,該通路在細胞的生長存活、增殖凋亡等過程中發(fā)揮重要生物學功能[19]。推測IGF-1對PI3K/Akt/mTOR通路的影響,可能通過其他腦源性神經營養(yǎng)因子實現(xiàn),這一過程呈劑量效應,且由多個神經因子調配控制[20]。此外,本研究對ASD兒童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與核心癥狀進行相關性分析發(fā)現(xiàn),血清IGFBP-3水平與ABC、CARS量表評分均呈負相關。lnIGF-1與CARS量表評分呈負相關,提示IGF-1和IGFBP-3可能與ASD兒童的核心癥狀有關,但相關性較弱,此前國外研究也多認為IGF-1水平與基于CARS量表評分的核心癥狀之間沒有相關性[4,15],其相關性可能需要進一步的研究。
有文獻報道IGF-1和IGFBP-3水平在嬰兒期較低,隨著年齡增加會在性發(fā)育過程中達到高峰,呈現(xiàn)男女童之間血清IGF-1水平差異[21],與本研究結果類似。本研究發(fā)現(xiàn)按年齡分組,2~3歲ASD兒童的血清IGF-1水平低于對照組,其余各年齡組無差異。各種產前及新生兒時期不利因素,尤其是圍生期暴露于缺氧和酸中毒的環(huán)境導致母親免疫激活,促進白細胞介素6等炎癥因子釋放,白細胞介素6增加導致發(fā)育中胎兒的IGF-1和IGFBP-3供應減少,增加后代ASD發(fā)病的風險[22]。研究報道低出生體重兒、早產兒的血清IGF-1水平降低,與大腦發(fā)育不良、體格生長受限之間有較強的相關性[23]。外周循環(huán)中IGF-1的增長速率與早產兒糾正年齡為2歲時的發(fā)育水平有關[24]。而窒息缺氧、低出生體重、早產等正是ASD的高危因素。此外,部分ASD兒童出生后1~3年內出現(xiàn)大腦早期過度生長,臨床表現(xiàn)為頭圍迅速增大,與腦神經突觸連接發(fā)展、重要神經環(huán)路建立的時間相吻合,可能是由于IGF-1等神經營養(yǎng)因子缺乏,導致部分腦區(qū)過度生長[25]。根據(jù)內分泌調節(jié)的嬰兒-兒童-青少年生長模式學說[26],嬰幼兒期生長發(fā)育主要與營養(yǎng)狀況有關,而學齡前期除營養(yǎng)之外,主要受生長激素控制,在這階段IGF-1受生長激素影響更大,推測這可能是大年齡段2組間血清IGF-1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的原因,但需要進一步研究。
本研究尚存在一些局限和不足。研究人群來自單一中心,且屬于門診人群,樣本量及代表性有限,需要前瞻性設計的多中心大樣本研究來驗證本研究的結果;由于版權限制沒有使用更權威結構化工具,如自閉癥診斷觀察量表(Autism Diagnostic Observation Schedule)和自閉癥診斷訪談量表修訂版(Autism Diagnostic Interview-Revised)。這是國內首次調查ASD兒童血清IGF-1和IGFBP-3水平及與核心癥狀相關性的研究。本研究發(fā)現(xiàn)早期兒童血清IGF-1降低可能與ASD疾病發(fā)展相關,血清IGF-1、IGFBP-3水平與ASD兒童核心癥狀具有一定關聯(lián),但需要進一步研究。
利益沖突聲明: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