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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禺的娜拉

        2022-02-16 17:14:03李舒
        小品文選刊·印象大同 2022年12期
        關(guān)鍵詞:娜拉曹禺情書

        李舒

        1931年4月的某個春夜,清華大學(xué)的大禮堂里正上演著話劇《玩偶之家》。在這場演出中,大二學(xué)生曹禺飾演女主角娜拉。臺下坐著一位神情專注的女學(xué)生鄭秀,她被這個故事和這位“女主角”深深打動。然而到了后臺,她驚呆了,這個“娜拉”是由一個男生扮演的;“娜拉”也驚呆了,怎么會有這么清麗的女子?

        鄭秀出生于南京,父親鄭烈是南京國民政府最高法院的大法官。第二年,她考入了清華大學(xué)法律系,成為清華園里備受矚目的人物。

        曹禺一年前就瞄準了這個小女孩。他不寫求愛信,也不偷照片,而是邀請鄭秀參加劇社。他們一起排演了話劇《罪》,曹禺自己演弟弟,鄭秀演弟弟的女朋友。

        每次排練完之后,曹禺都親自把鄭秀送回清華南院古月堂的女生宿舍,月亮見證他的綿綿情意。不過,曹禺把這個姑娘看得太簡單了。鄭秀欣賞他,但對于他的追求,她一直保持著合適的距離。每次回宿舍,鄭秀都盡量走得快一些,爭取不與曹禺肩并肩地走在一起。然而,在話劇開演的前幾天,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鄭秀的心扉不經(jīng)意間被打開了。

        這一天,鄭秀來到排練場,看見曹禺夾了一捆書和朋友聊天。也許因為書太多,有一本書掉了下來,于是大家?guī)退?。手忙腳亂之中,曹禺的眼鏡被碰掉了。鄭秀回憶說,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看曹禺的眼睛,覺得他的眼睛很特別,眼神充滿了光芒。

        1933年6月,曹禺天天在女生宿舍外徘徊。他給鄭秀不停地寫情書,一封又一封。他們的女兒萬昭回憶說:“他同宿舍的好心同學(xué)就說:‘你們趕快讓鄭秀跟萬家寶好了吧,不然怎么得了。這幾天萬家寶是整夜整宿地不睡,喊著鄭秀的名字又哭又嘆氣,非瘋了不可。我們也被他鬧得不得安寧。”最終,曹禺病倒了。

        已經(jīng)在心里泛起漣漪的鄭秀再也坐不住了,當(dāng)晚,她趕到了曹禺的宿舍探病。這一類似《玉簪記》的情節(jié)最終奠定了這對戀人的戀情,他們開始形影不離。吳祖光回憶說:“清華有樹林子,他們一起散步。當(dāng)回到宿舍時,曹禺卻發(fā)現(xiàn)近視眼鏡丟了。丟了都不知道,他們是沉浸在愛情之中了。”

        1937年11月26日,曹禺和鄭秀舉行了隆重的訂婚儀式。

        可是,婚后兩人發(fā)現(xiàn)彼此在生活中有許多截然不同的習(xí)慣。曹禺的世界里只有創(chuàng)作,這讓他忽視了生活細節(jié)。比如他不愛洗澡,而鄭秀每天都把洗澡水放好,推曹禺進去,然后關(guān)上門。有一天,鄭秀聽到里頭的水聲沒了,推門進去看。原來曹禺坐在浴缸旁邊,一只手拿著毛巾在浴缸里攪動,另一只手則拿著一本書在看。他看書睡著了,就沒有水聲了,鄭秀看著又好氣又好笑。

        生活上的諸多差異讓兩人在婚姻的道路上逐漸不同步。出于關(guān)心,鄭秀限制了犯胃病的曹禺的寫作時間。曹禺自然不愿意,就把鄭秀和大女兒萬黛送到岳父家里。而在這時,劇校女學(xué)生鄧宛生把一位年輕女學(xué)生帶到曹禺面前,這名女子是鄧宛生的姐姐,名叫鄧譯生(后名方瑞)。她便是曹禺另一部名作《北京人》中愫方的原型。對于方瑞,鄭秀只是覺得這個女學(xué)生對曹禺有些好感。直到有一天,鄧家的傭人楊嫂來家里向曹禺使眼神時被鄭秀看見。楊嫂待了一會兒,曹禺就外出了。鄭秀一路尾隨,看到曹禺到一個茶館坐下,看方瑞的信。鄭秀很生氣,把信奪了過去,“有一邊留在曹禺手里,他便吃進肚里去了”。

        鄭秀不能容忍曹禺的出軌,她想到了他們結(jié)緣的那部《玩偶之家》,決心做個出走的娜拉。她并非不愛他,只是等著他低頭認錯,回到她的身邊。但曹禺不這么想,他覺得鄭秀應(yīng)該不會原諒他了,于是便正大光明地和方瑞在一起。鄭秀獨自帶著兩個孩子,奔波于南京和上海。1948年,鄭秀的父親決定帶著全家撤往臺灣,鄭秀一定要曹禺和他們同行。最終,曹禺并沒有來。

        1950年,周恩來對曹禺說,他要出來工作,就必須解決老婆的問題——新中國不能娶兩個老婆。鄭秀最后嘆氣說:“好吧,我從前愛他,我跟他結(jié)婚。我現(xiàn)在也愛他,我成全他,跟他離婚?!边@一年,鄭秀在中央戲劇學(xué)院會議室舉行的離婚儀式上辦了手續(xù)。裁判書剛一讀完,她忍不住放聲大哭。

        離了婚的鄭秀仍保留著曹禺在清華園里寫給她的情書?!拔母铩敝螅瑓味鲉柶鹉切┣闀南侣?,鄭秀說都燒掉了,因為“害怕拿出來對曹禺不利”。鄭秀還會經(jīng)常燒菜叫孩子們帶給曹禺,呂恩看不過去,對她說:“鄭大姐,你何必帶給他呢,他那里什么吃的沒有,他比你吃得要好?!彼f:“你不知道,這是我們福建的菜,他挺愛吃的,他們那里不會做?!彼恢蹦敲磹壑戎?,她想要和他復(fù)合。

        1989年8月,鄭秀病重,通過多種渠道提出要見曹禺一面,不知為什么沒能實現(xiàn)這個要求。在人生的最后,她嘴里呼喊著的仍舊是“家寶”。鄭秀去世后,曹禺在給次女萬昭的一封信中心情復(fù)雜地寫道:“媽媽故去,我內(nèi)疚很深。你們——你和黛黛小時我未能照護,只依媽媽苦苦照顧,才使你們成才。想起這些,我非常愧疚。事已過去,無法補過,人事復(fù)雜,不能盡述?!?/p>

        選自《晚報文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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