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殼里的麥田
只身進山的90后酷女孩。在她的手中,多種工藝技術和產品融合生發(fā),讓老手藝煥發(fā)出新生,創(chuàng)作出一件件更符合當代審美并有實用價值的時髦品。
維家在藝術圈可謂是少年成名,她18歲時就是兩個創(chuàng)意園的負責人。但在大學畢業(yè)后,為了完成老師的心愿,毅然獨自前往貴州深山種植漆樹,守護大漆。她堅守“將不同材料融合和創(chuàng)新”的理念,和當?shù)厥炙嚾斯餐邪l(fā)創(chuàng)作產品,用自己的獨特方式,守護著那些漸漸趨于式微的老手藝。
維家是在2017年5月離開北京的。
離開的決定是畢業(yè)前夕,維家去往上??赐约旱睦蠋焼淌庀壬臅r候做出的。被譽為“漆畫之父”的喬十光,半生都與漆畫為伴。他是“生漆”的擁護者,原因很簡單:天然生漆對身體無害,附著在物件上,會隨著時間分層變化的活性變化;而化學漆涂上是“死”的,并且對身體有傷害。喬十光堅持認為做漆藝要用原生漆,而非工業(yè)漆,這樣的觀念也深刻影響著維家。
漆樹大多生長在云貴高原,貴州的氣候孕育出來的優(yōu)質漆所做的漆器,在古時就以其輕且韌度好的特性被選為貢品。優(yōu)質的大漆數(shù)量稀少并且采集困難,在工業(yè)漆的沖擊下,采漆人在慢慢減少。為了完成老師守護大漆的心愿,維家決定放棄北京優(yōu)渥的工作,前往貴州山中種植漆樹,從源頭開展對漆藝的傳承。
在黔西南地區(qū)的兩年時光,維家就住在手藝人家里,一邊種植漆樹,一邊感受傳統(tǒng)手工藝人的生活狀態(tài)。她說:“在那里,我過上了一覺睡到自然醒的生活,得到了不被打擾的創(chuàng)作空間,認識了一群友好又善良的手藝人?!彪m然山中生活讓維家所得甚多,但山中居住環(huán)境差、與當?shù)厝孙嬍沉晳T差異大、語言不通等,也是存在的事實。
剛住進山區(qū)的時候,從小生活在都市的維家很不適應,一次她數(shù)了自己身上的蚊子包,竟然有60多個。住不習慣,工作場景也艱難,野生漆樹大多生長在懸崖邊上,行走山林,免不了遇到危險,有次維家甚至差點摔下懸崖,幸好被身旁的同伴及時拉住。
在這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中,維家一邊種植漆樹,一邊主動去找尋當?shù)氐氖止に嚾?。為了尋找他們,維家換乘多種交通工具前往山中閉塞的村落,有的手藝人甚至住在不通車的地方,只能步行入山尋找。
維家的很多作品都不會細分材料的界限,她喜歡運用不同的材料共同完成一場創(chuàng)作,這樣的靈感來源于她在貴州山中接觸到的少數(shù)民族手藝人。
傳統(tǒng)的手藝人,善于把各種材料的優(yōu)點最大化地結合起來。比如蓋房子會用糯米、面粉、稻草等結合做夯土墻,這樣的墻黏度更高;比如漆匠會在大漆中加點面粉,那樣刷出來的作品就不容易產生裂紋;比如皮匠會用魚皮、蛇皮或者鱷魚皮與牛皮結合塑形,形成一種獨特又自然的肌理效果……這樣的創(chuàng)作形式影響了維家,她也開始大膽實驗自己的想法。
在做侗布茶席時,維家就異想天開,要在侗布里面加入純銀的材質。侗布的制作主要靠捶打完成,她準備在茶席放到石頭上捶打時,把銀器自然的紋理敲打上去。對此銀匠們是質疑的,并覺得其難以實現(xiàn)。但維家不放棄,通過和銀匠們多次艱難嘗試,終于讓這個想法落地開花。
在笨拙緩慢的實驗過程中,維家結識了越來越多精于不同工藝的手藝人,涉及到了侗布、蠟染、漆藝、苗銀等,她也由此深入學會了更多材料的運用。
在山里,維家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慢下來。山里的手藝人生活節(jié)奏是慢的,創(chuàng)作也是慢的,他們順應季節(jié)做事,把對日常生活的感悟融入作品中,這種質樸也讓維家最為著迷。
維家在一個老手藝人家里,見過一把放在灶爐邊的老人做的扇子。那是一把用來扇柴火的老扇子,扇面微微有著弧度。維家在觸碰扇子的時候,仿佛看到了老人做扇子的全過程,扇子上的每一個弧度每一顆釘子都自有存在的理由。她突然感受到了手藝給事物帶來的靈魂,這樣巨大的情感沖擊,讓她握著扇子直接哭了。
在貴州種植兩年漆樹后,維家來到云南昆明開起了工作室,她一邊做著創(chuàng)作和設計,一邊和貴州的手藝人持續(xù)合作。她把山里的手藝人帶到城市,改變他們的生活,同時她也被山里的手藝人改變著。
她說:“現(xiàn)在的器物都千篇一律,沒有手工感。我并不想把手藝人變成工廠里的工人,我希望他們保持自己的創(chuàng)作節(jié)奏和風味,保持自己的脾氣,作品中那種質樸甚至稍顯笨拙的地方也是很寶貴的?!本S家從不用嚴苛的“標準化”去要求山中手藝人的生產和作品,而是給予他們更多的寬容。貴州侗布、蠟染的手藝人大多是女性,她們用手藝改善家庭經濟收入的同時,也變得更加自信,這讓維家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更有意義。
如今維家很少提及自己過去的成就和身份,即使那些光鮮的標簽會讓人記憶深刻。她更愿意去講述各個手藝人的故事,讓人們記住那些深山中的藝術家。
她提及日本的“蒙面作家”,只聞其作品不見其人,這是她喜歡的一個狀態(tài)?!拔抑幌胱鰝€蒙面藝人,人們只看作品好壞,而不是沖著誰的名氣,這很公平。”她一邊給她的新裝置上涂料,一邊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