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鈺清
放下筷子,我端起餐盤向垃圾桶走去。站在我前面的同學(xué)將似乎并未動過筷子的飯菜倒入了垃圾桶,餐盤與垃圾桶碰撞的一聲清響,伴隨著食堂阿姨幾不可聞的嘆息,讓一幀幀畫面閃過我的腦海。
深秋時分,我隨父母回老家。車窗外,映入眼簾的是田野上赫然呈現(xiàn)出的兩種不同的景色。一邊是低矮的稻稈,時有鳥雀飛來尋稻谷以飽腹一頓;另一邊是彎著腰的稻子,一點一點將遠處的天空染成金黃,空氣中氤氳著稻谷的清香。這一方美景卻如一顆釘子,扎在外公外婆的心頭。未按時收割完的稻子,在多變的天氣下,時刻面臨著低產(chǎn)危機,我不禁為這些稻子感到擔(dān)憂。
晚飯后,天空被烏云籠罩,雨水從天而降,落在稻子上,似乎在奏響侵略的前奏。不久,雨點越來越密集,擊打著稻子。它們的腰更彎了,似乎是在給大地行跪拜禮。雨點落在屋檐上,清脆的擊打聲擾亂了外公外婆的心神。寂靜的小路上出現(xiàn)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與低沉的喘息聲。昏黃的路燈下,提著鐮刀的身影斜斜地映在田壟上。外公外婆和父母戴著頭燈,脫去鞋襪,跳進稻田,一手抓著稻子,一手揮舞著鐮刀,快速地收割著。
望著田間幾個單薄的身影,我轉(zhuǎn)身進入屋內(nèi),把手電筒綁在手腕,拿上一把鐮刀,提著籃子走出門。刺骨的風(fēng)往我的衣領(lǐng)里竄,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腿上,寒意霎時布滿全身。我挽好褲腳,邁入田地。泥濘的土壤緊抓著我的雙腳,讓我很難移動。我彎下腰,一手用力抓住稻稈,向旁邊微扭,一手握著鐮刀,用力地割著。可那稻子似乎十分頑強,與刀刃抵抗著。粗糙的刀柄磨著我的手,虎口不一會兒就紅了。仍有幾根稻子未被割下,我的腰彎得更低了,奮力一割,終于割下來了,腳也往后退了幾步,沾了一片淤泥。我將來之不易的稻子放入籃中,轉(zhuǎn)身又投入到對抗風(fēng)雨搶收稻子的戰(zhàn)斗中。冰冷的雨水打在背上,浸透了衣服。
不知過了多久,雨終于停了。我挎著籃子,艱難地爬上田壟,望著稻子,感受著空氣中送來的一陣陣清香。這是稻谷的氣味,是汗水的氣味,是跨越千年,祖先告訴我們的糧食來之不易的真諦。
幾日后,稻谷曬干,裝入碾米機,在飛揚的谷殼中,白花花的大米嘩嘩灑落,盡數(shù)落在了竹筐中。外公外婆的臉上洋溢著微笑,目光一直放在稻米上,眼底的珍視仿佛要溢出來了一般。該吃飯了,外婆從鍋中盛上一大碗冒著熱氣的米飯,輕聲招呼我,說:“吃吧!”我舀起一勺米飯,入口微微生硬,使勁兒嚼了嚼,便笑著對外婆說:“有點兒硬,但這米味真香!”外婆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眼眶微紅,應(yīng)了聲“對”。月光滑進窗戶,落在米飯上,勾勒出銀白的邊,米,更顯珍貴了。
餐盤中未吃完的白米飯刺著我的眼睛,把我從回憶中拉出來。我覺得有幾分羞愧,轉(zhuǎn)身又坐在桌邊吃了起來……
春來秋往,每每看到碗中潔白的米粒,農(nóng)民在烈日下辛勤勞作,在田壟上守望的身影就會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久久不散。稻香不僅溢在口中,更清香了整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