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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生肖二題

        2022-02-09 05:57:41
        連云港文學(xué)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人類生活

        徐 東

        如果讓我選一種要做的動物,我大概不會選擇做牛??蔀榱烁兄x別人的大恩大德,我也想做牛做馬來回報別人。

        我對一位救了我的人說,真是太感謝了,請讓我變成一種動物來報答您吧!

        那人想了想說,好,本來幫別人是我自愿的,并不希求什么回報,既然你這樣說了,你就變成牛吧。牛是任勞任怨的,它在大地上耕作,邁著沉重的步子,是受人敬重的動物。

        我變成了牛,一頭高大健壯的黃牛。頭上生著彎月一樣的角,眼睛大大的像銅鈴鐺,潮濕的鼻子噴出草香味的白色氣息。我邁動沉重的步履,低著頭,使勁兒在拉犁。一眼望不到邊的田野,主人想著早些完工,因此總是嫌我走得慢,便把手里拿著的鞭子狠狠抽在我身上。

        我停下腳步,扭頭對主人哞哞叫了兩聲。

        主人說,你一定不理解,既然牛是種受人敬重的動物,我為什么還要一次次地抽打你,并不在意讓那種肉體的疼痛感一點點注入你全部的生命呢?

        是啊,請你說說為什么?

        主人笑了一下,蹲在田間的一塊石頭上,卷了根煙抽著說,我的祖上在大明王朝還做過大官的呢,他擁有三妻四妾,兒女成群,傭人無數(shù),錦衣玉食,可到了我這一輩子,卻只能做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過著苦哈哈日子的農(nóng)民——我對現(xiàn)實也有不滿,難免會把怨氣發(fā)泄到你身上,你就多擔(dān)待著點吧。

        我流著淚說,我后悔說自己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了,我現(xiàn)在過的是什么日子啊,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是頭啊!

        主人說,我也可以把你賣給屠宰場,你死了,肉被人吃了,皮被人穿在身上,這樣你才算是報答了我對你的恩情,你愿意這樣嗎?

        我說,我不愿意——我寧愿一生為你工作,為你流盡最后一滴血汗。

        主人抽著煙說,只有這樣,你才有可能托生為人。能夠做人,生活在人間,便猶如生活在天堂。雖然我現(xiàn)在是位農(nóng)民,過著苦日子,可我有妻子兒女,他們會令我有著一種作為丈夫與父親的快樂與幸福。聽我一句勸,熬吧,苦與累,會有盡頭的。

        我嘆息一聲,低下了沉重的頭。

        晚上,身心俱疲的我用那雙充滿溫情與愛的大眼睛,透過敞開的牛棚望向夜空深處,星星們亮晶晶的,讓我流下了幾滴莫名的熱淚。

        我是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老虎。

        我爸爸說,我們之所以被關(guān)在籠子里,而不是像貓那樣可以被人當(dāng)成寵物,是因為人類認(rèn)為我們是危險的大型動物。我們也會被從籠子里放出來,在一片限定的區(qū)域內(nèi)活動,接受前來動物園游玩的人觀賞。雖說成人告訴孩子們說,我們老虎是他們的朋友,可是,有誰愿意一直處在被觀賞的位置上呢?

        每天,人類看著我們,我們有時也看一看看著我們的人類??吹镁昧?,再加上聽到一些人的談?wù)?,我想到,我是動物,而人已?jīng)不再承認(rèn)自己是動物了。他們認(rèn)為自己是從動物進化而來的,已經(jīng)脫離了動物界,成為地球的主人。是啊,人類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文明,他們是有情感有思想的高級動物。

        也許人類并不知道我也會思考,有時我也會想,我的身上為什么會生長帶條紋的皮毛?我的尾巴為什么那么長,那么硬?我為什么對一只當(dāng)成食物的羊或者雞竟然能下得了口?我活著,為什么一定要活著?將來我會死去,死后真的會轉(zhuǎn)世成為另一種動物,或者有機會轉(zhuǎn)世成一個人嗎?我所有的思考,都沒有答案,或者說,答案就在我?guī)О呒y的皮毛中,在我沒有目標(biāo)和方向的眼眸中。

        靜寂的夜晚,我會透過鐵籠仰望星空,那時我心中,也會有著淡淡的憂愁。如果我會寫字,說不定也會成為一只會寫詩的老虎。說起來有點好玩的是,有一位詩人,曾經(jīng)為我們寫過一首詩,并且當(dāng)著我們的面大聲朗讀了一遍。那位詩人令我印象深刻,我至今能記得他的眼神是憂郁的,顯得他那么與眾不同。

        我早厭倦了在動物園中的生活。難道我真的沒有權(quán)力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真的沒有辦法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來嗎?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爺爺告訴我,他在沒有落入人類設(shè)好的陷阱之前,過著另一種我和爸爸媽媽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生活。那時的他是森林之王,活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日子過得別提有多美妙。但那時的他也已意識到,人類是他難以抵抗的敵人,后來他果然落到人類的手中,被送進了動物園。他還算是幸運的,至少他還活著,而另外一些老虎則死在偷獵人的手中。

        我的爺爺來到動物園以后,重新組建了家庭,和我的奶奶,有了新生活,并且有了孩子。我們不得不向人類妥協(xié),不得不成為供人圍觀的動物,起初,我的爺爺想過如何逃出動物園,為此也作過各種嘗試,但都以失敗而告終。

        我的爸爸也算得上是半個哲學(xué)家了,他告訴我,孩子,不要思考,有思考就有痛苦。不要想著逃離動物園,別說逃不出去,即便是僥幸逃出去,也會被捉回來。

        我的媽媽則對我說,我和你的爸爸一出生就在這個動物園,這里早已經(jīng)成為我們的家,即便是你能逃出去,也只能是一只流浪的老虎——如果你傷害到人,隨時還有被射殺的危險。

        我清楚爸爸媽媽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卻不甘心一直成為被觀賞的老虎。我說,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我只不過是一只披著虎皮的老虎——而且由于人類太容易就能看到我,他們所能看到我,已經(jīng)不再是真正的我了。

        我的爸爸望著天上那輪彎彎的月亮說,許多年前,我也曾想過——我如何才能活成真正的我?后來我想,我沒有責(zé)任向自以為是的人類呈現(xiàn)一個真正、真實的我,而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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