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安
作家莫言在其公眾號上更新了一篇題為《我小時候都讀什么書》的文章。文中分享的關于讀書的童年往事令人印象深刻。
莫言說,那時候既沒有電影更沒有電視,連收音機都沒有,在那樣的文化環(huán)境下,看“閑書”便成為最大樂趣;看第一本書《封神演義》是為同學拉了半天磨才換來的半天讀書權。他還在文中分享了因為癡迷讀書把羊餓得狂叫,頭發(fā)被火燒焦而渾然不知,兄弟之間爭書看等細節(jié),以及《青春之歌》《破曉記》《三家巷》《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書籍帶給他的影響。
似乎每個成名作家或文學愛好者都有相似的“書蟲”童年。天津市作協主席、作家尹學蕓同樣經歷過兒時的書海漂流。
“我們小時候能看到的書非常有限,當時也不知文學為何物,反正就是對文字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癡迷,只要看到書就想著趕緊把它讀了?!币鼘W蕓說,“那時候讀了很多故事,但是真正能讀懂、能記住的卻是有限的,不過是多一些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談資罷了。至于海量閱讀對自己在創(chuàng)作和人生走向方面的影響,可能更多是潛移默化的。”
尹學蕓出生在天津薊縣(現為薊州區(qū))一個偏遠村莊,似乎與文學隔著不小的距離,但是小村與小城的經歷恰恰成了她在文學上獨有的、標簽式的寶貴財富。
一般人關于童年的記憶往往是碎片化的,很難連貫到一起。尹學蕓說:“如果沒人問起,有些記憶甚至很難被激活。”因為采訪,尹學蕓又一次回到記憶深處,重新審視童年時期能和文學搭上邊兒的印跡。愛唱戲、會看話本、會喊夯號的爺爺;愛聽收音機、重教育、常把“只要想讀書,讀到哪,我就供到哪”掛嘴邊的父親;還有常帶書回家的哥哥姐姐,這是尹學蕓能夠想到的為數不多的“家學淵源”。
尹學蕓喜歡故事,對爺爺的話本和父親的收音機總是興趣濃厚,但是更吸引她的還是哥哥姐姐從外面帶回來的書。有一次姐姐帶回來一本說是“少兒不宜”的書,藏起來不給她看,她就跟姐姐斗智斗勇,翻箱倒柜,最后在一只舊棉鞋里翻出了《青春之歌》。書本的臭蓋不住故事的香,尹學蕓偷偷摸摸讀得津津有味。哥哥從城里帶回來一本名叫《沸騰的群山》的書,因為天明就要帶走,姐姐前半夜看,她后半夜看,把厚厚的一部書囫圇吞棗地看完,她說:“也不知道能記住啥,只要見到文字,就想看進眼睛里。”就這樣,一本接著一本讀,尹學蕓的童年時光被文字和故事充溢,讓她顯得不同。
尹學蕓的創(chuàng)作大概從小學就開始了。她每天要給小幾歲的弟弟講故事,哄他睡覺,她把聽來的、讀來的故事雜糅在一起講得繪聲繪色,故事不夠了,她就天南海北地編,書里的張三,道聽途說的李四,腦子里突然蹦出來的王五,組合在一起就有了新的故事。這樣的故事一次次把弟弟帶進了夢鄉(xiāng),也讓尹學蕓從編故事中獲得了一種令人著迷的成就感。學校開始寫作文之后,老師布置一篇作業(yè),她經常收不住能寫上三篇,而且寫著寫著就“跑偏了”,編起了故事。
對文字著迷的人通常也會對周遭的事物充滿好奇。很難想象一個花季少女會對農村生產隊的農業(yè)勞動滿懷憧憬。而剛剛高中畢業(yè)的尹學蕓撒了歡兒地沖向了農村生產隊。她說:“玉米熟了,掰下來要用筐背上車,一位比我大三歲的女孩累得哇哇大哭,我也累得不行,但是咬牙堅持了下來。”這樣的經歷帶給尹學蕓的不只是生活經驗,更重要的是,它鍛造了尹學蕓面對困難和低谷絕不輕言放棄的毅力。
工作后的尹學蕓曾輾轉薊縣多個部門,還曾下鄉(xiāng)掛過職,最終留在了縣文化館。她用幾十年的時間,從不同角度,用腳步丈量、用文字“解剖”一座城和一座村莊,在一個小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看著形形色色的人,聽著各種各樣的事。她的筆沿著她的足跡,刻下有血有肉的小說主人公和鮮活的故事。盡管經歷了很多年的默默耕耘,但她一旦破繭起舞,展現出的就是夏花般的絢爛。
2014年,她的作品《士別十年》等逐漸在文壇大放異彩,繼而迎來了佳作井噴期。2018年憑借中篇小說《李海叔叔》獲得魯迅文學獎之后,她的新作《青霉素》等仍在不斷為文壇帶來驚喜。有人說她的成功讓基層創(chuàng)作者看到了光。她說:“只有讓作品發(fā)光才能反過來把自己照亮?!?/p>
文學評論界注意到尹學蕓的小說中常出現“罕村”和“塤城”,這兩個地名幾乎構建起一個完全的、自足的尹學蕓文學世界。她的小說跨越鄉(xiāng)村與城市,涉及底層疾苦、體制生態(tài)與知識分子紛爭,是典型的“社會小說”。在看似不算宏大的篇幅中,于日常中見真知,刻畫了生存環(huán)境中的世道人心。尹學蕓寫的都是她熟悉的人和事,她在塑造人物,人物也在陪伴她前行。
“寫完一部作品很長一段時間,筆下的人物在感覺中揮之不去。他們就像生活中的某個人,讓你惦記,讓你心心念念。會在散步時如影相隨,有與他對話的欲望。他們也在跟著時代一起成長?!币鼘W蕓體悟道。她已經習慣了與筆下的人物共處,甚至在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從他們那里尋求心理慰藉。近幾年,尹學蕓時常會翻看過往的一些沒有寫完的殘篇,有些氣韻尚存,人物和故事能夠重新激活;有些人物在電腦里“躺”了許久,拿出來已經隨著時代變了模樣。她深有感觸地說:“寫作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同時又有它令人著迷的地方?!币鼘W蕓留心著“罕村”和“塤城”以及外面的世界,持續(xù)創(chuàng)作出更多的發(fā)光的作品。
(摘自《光明日報》)(責任編輯 張宇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