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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搬來鄉(xiāng)下時,正好是冬天。跟北京的喧囂一比,鄉(xiāng)下什么都好。天寒地凍,萬籟俱寂,我撒著歡兒地在光禿禿的田里奔跑。
那時我還沒見識過鄉(xiāng)下的蟲子,以至于沒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
意識到蟲子來,是一個暖洋洋的下午。我在廁所里蹲著,“嗡嗡嗡”,環(huán)繞耳邊的,有蚊子,也有蒼蠅。鄉(xiāng)下的老式廁所緊挨著牛棚豬圈,當我忙不迭地、氣急敗壞地揮舞雙手,驅(qū)趕那些惹人厭的家伙時,一頭老牛正深情地望著我。
打那以后,我們家人人手持一盤蚊香,在青煙繚繞中如廁。
最討厭的是跳蚤,每年剛?cè)氪?,它們就悄無聲息地復蘇,找各種機會跳到身上。臨睡前,全家人互相數(shù)包。接下來是梅雨季節(jié),大地被雨水滋潤,竹林和芭蕉被洗刷得油亮油亮的。多么詩意的時刻,也許應該寫幾句詩贊美萬物,而我這時只能拼命地吸塵、拖地,一遍又一遍地清洗可疑的衣服和床單,時刻豎起耳朵聆聽周圍的動靜——這該死的春天,跳蚤的繁衍旺季!
到了夏天,跳蚤忽然全都不見了。
鄉(xiāng)下的生活,鍛煉了我粗糙、堅韌的神經(jīng)。
蝎子有什么可怕的?瞧它笨拙地晃動兩只小鉗子,以滑稽的步伐前進,多可愛啊。
像螳螂這樣的“殺手”,偶爾發(fā)現(xiàn)一只,簡直要八抬大轎把它請去我家:您好好住著,千萬別走,最好多生幾胎。
蜜蜂就更受歡迎了。隔壁果園放著幾個蜂箱,它們也常飛過來做客。
我們的生活需要它們,菜地和花園也仰賴它們的照顧。
而另一派“害蟲”,自然是不招待見的。
毛毛蟲、蝸牛、螞蚱、切葉蜂……還有會裝死的象鼻蟲,這些家伙破壞或掠奪了我們的勞動果實,經(jīng)常被毫不客氣地驅(qū)逐。
我們不打農(nóng)藥,種出來的菜還沒長大就被蟲啃得坑坑洼洼。我爸說:“還是打藥吧,不然今年都沒菜吃了。”我媽說:“再等等。”
等啥呢?盼望鳥兒來捉些蟲吃??蛇@幫家伙整天在樹上嘻嘻哈哈,盤算著偷吃我家的果子,一只蟲子都不肯吃。
沒辦法,我們只能自己動手,將菜葉翻來翻去地找蟲子。
還有一類蟲,被視作藝術(shù)家,成為我們對小孩進行美學教育的范例。
“你瞧蜾蠃,把巢穴做成陶壺的樣子,將小寶寶養(yǎng)在里面。它抓一條毛毛蟲丟進去,小寶寶一邊吃一邊慢慢長大……”
“媽媽,別說了,有點惡心?!?/p>
“在竹子上打孔的,叫竹蜂。一個洞、兩個洞、三個洞……這有好幾間房,住了多大一家子啊。”
“媽媽,那我們的竹椅還能坐嗎?”
小孩在鄉(xiāng)下長大,本以為會天不怕地不怕,哪想到第一個怕的就是蟲。
最怕的就是蜘蛛和臭屁蟲。一見到仿佛就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大呼“救命”。趕來救場的人說:“這么小,比你的小拇指甲還小?!?/p>
小孩揮手:“拿走拿走?!?/p>
唯獨能與蟲和諧相處的時候,是在夏夜。
我們從田野中散步回家,或近或遠飛舞著一群閃爍的螢火蟲。臨睡前,小孩盯著窗戶上的一只螢火蟲,問:“我能把它放出去嗎?”
(大浪淘沙摘自微信公眾號“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