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石
關鍵詞:南宋;班位;雜壓
宋代官僚制等級森嚴,朝儀班位集中體現(xiàn)文武百官在日趨復雜的等級體系中的地位關系。在此種關系中,官員的身份要素遠非官品所能決定,官、職、差遣皆被納入身份地位考量,綜合體現(xiàn)此種考量的雜壓,成為確定班位高下的基本依據。北宋前期,文官排班原則,是在以抽離職事的本階官為基準前提下,有選擇性地疊加與職任相關的插入項,分層安排。元豐改制后,等級結構發(fā)生改變,職事官承擔起基準項與優(yōu)先項雙重角色,重心相對穩(wěn)定,致使班位安排繁復程度大為降低。元祐以后,仍有后續(xù)調整,但總體上向北宋前期的處理方式靠攏。1進入南宋,文官班位在部分吸納、恢復元祐制度的基礎上,對以往相對零散的排序原則作了更為系統(tǒng)、有效的整合。軍興之際,管軍和樞密的序位問題,也出現(xiàn)一些新的變化。同時,雜壓成為重要的等級標尺,與官品長期共存,其實際的功能趨于多元化。對南宋的班位問題,乃至元豐后雜壓在運作中的角色,前人學者鮮有專門論及。2基于此,筆者嘗試勾勒這一制度的基本輪廓。
南宋文官班位制度發(fā)生變化,常規(guī)性原則被進一步整合,其核心精神載入令文。紹興十七年(1147)十二月,
吏部言:“《紹興令》,雜壓從一高,同者異姓為后,次以貼職、服色、資序。至改官先后同,方以出身。切緣修上件令文之時,文臣未分左右。今來有出身人帶左字,無出身人帶右字,即合官同者先以左右為序,帶左字人仍以及第出身、同出身為序。”從之。
紹興初年頒行的《紹興令》,涉及的是雜壓原則。其中,影響班位高下各要素的優(yōu)先次序為:1,從一高班(優(yōu)先選取系銜中官位最高的一個要素);2,異姓為后;3,貼職;4,服色;5,資序;6,改官;7,出身。前引紹興十七年吏部的建議指出,該令文頒布之時,沒有把文臣寄祿官區(qū)分左右的因素考慮在內,應對“出身”這一層次做局部微調。推究該令文源流,北宋元豐三年(1080)曾頒行《以階易官寄祿新格》,該新格規(guī)定的寄祿階比北宋前期的本官階少了十余階,導致遷轉的速度過快。于是,從元祐三年(1088)開始,將寄祿官區(qū)分出左、右階,在增添階次的同時用以區(qū)別流品,進士出身者(有出身)加“左”,余人加“右”。紹圣二年(1095)曾廢罷此法,紹興元年(1131)恢復,并“詔文臣寄祿官依元祐法分‘左’、‘右’字,贓罪人更不帶,以示區(qū)別”。2鑒于令文內容存在明顯的滯后性,吏部要求將其調整為寄祿官相同的情況下,先左后右,左階之中再按“及第出身”與“同出身”加以區(qū)別。
上述原則,在孝宗時期發(fā)生改變。淳熙元年(1174),文臣的寄祿階“去‘左’、‘右’字”,3又一次罷分左右階。因此,《慶元條法事類》所載雜壓原則涉及“出身”的部分,與《紹興令》更為接近。
《慶元條法事類》詳細載錄了各類官職的雜壓原則,包括奉使官、地方官、統(tǒng)兵官、職事官等,這恰恰是排班原則在南宋以后得到過系統(tǒng)整理的集中表現(xiàn)。這些原則,并非到寧宗慶元年間(1195—1200)方才出現(xiàn),而是自北宋元豐年間已初具規(guī)模,經歷多次調整而逐漸形成的一套相對穩(wěn)定、可操作的原則。當中,涉及職事官的雜壓原則為:“諸序位以職事,雜壓從一高,同者,異姓為后(謂非國姓者);次以貼職;貼職同,以服色;服色同,以資序;資序同,以封爵;封爵同,以勛;勛同,以轉官先后;轉官同,以出身;出身同,以齒?!?相比于奉使官、地方官、統(tǒng)兵官等其他群體,職事官的雜壓原則相對抽象,經過了高度的概括,沒有具體到某官在某官之上(如:發(fā)運使副在轉運使之上;轉運使副在提點刑獄及知州中散大夫之上)。從優(yōu)先的層次來看,1,從一高班;2,異姓為后;3,貼職;4,服色;5,資序;6,封爵;7,勛官;8,轉官;9,出身;10,年齒。這是在吸納《紹興令》的基礎上,增入了爵、勛、齒等要素。
在常規(guī)性原則基礎上運行的排班,時常會會遭遇一些原則并未詳明規(guī)定的情況,需斟酌各種考慮做具體處理,此類處理手段日后成為先例,逐漸融入到原則之中。
(一)恢復“權侍郎”、“權尚書”
權,意味著資序低于實際職位。“權侍郎”、“權尚書”一類名號在元祐時已出現(xiàn)。元祐二年(1087),初置權六曹侍郎,以未歷侍從官者為之?!拔礆v給事中、中書舍人及待制以上者,并帶‘權’字”,5敘班在諸行侍郎之下,雜壓在太中大夫之上,祿賜比諫議大夫。6二者區(qū)別在于,敘班以朝參拜謁場合為主,需要根據官員類別、職事部門等因素組合成相應的班列;雜壓則是一種突破類別與層級界限的單向排隊,以個人的位次先后為序,往往要選取系銜之中官位最高的一個官職參與序位?;兆诔鐚帲?102—1106)時,一度廢罷了權侍郎。7到南宋建炎四年(1130),因宰相范宗尹指出庶官進入侍從行列時直接除拜正侍郎職事層級過高,改用元祐舊法,規(guī)定自庶官除侍郎,依舊例帶“權”字。1權侍郎滿二年為真,補外者除待制,未滿二年除修撰。2紹興二年(1132)五月,進一步恢復對權侍郎立班與坐次的區(qū)分,立班仍舊在侍郎之次,坐次依雜壓,在太中大夫之上。3紹興九年(1139)三月,又規(guī)定權尚書依照權侍郎的安排方式,立班在正尚書之次,如遇賜茶,坐次依雜壓,在左右散騎常侍之下。
(二)職事官兼權他職“立本班”
南宋紹興年間,針對職事官兼權他職的立班原則,曾有過一些討論。紹興元年(1131)三月,
閤門言:“自來職事官差權職任高者,與寄祿官差權人趁赴朝參立班不一。欲乞今后臣僚若系得旨差權職任,朝參立班并權依正官儀,罷日依舊。侍從官已上權職任高者止立舊班。”從之。既而臣僚言:“祖宗舊制,應在京職事官兼權他職,并止立本班。若便依閤門奏請,即郎官以下被旨權卿監(jiān)者須立卿監(jiān)班,卿監(jiān)以下被旨權侍從者須立侍從班,顯見班列之中紛然殽亂?!彼鞂嫴恍?。
按照規(guī)定,同為資序低淺者,職事官兼權職事官一般要“立本班”(正職事官),寄祿官差權職事官則是“從一高班”,即忽略資序的深淺,使權官與正官的原則保持一致。閤門的奏請,是試圖在朝參立班時區(qū)分出“層次”:庶官以下,淡化資序,權官依正官儀,侍從以上,則不論差權職任高下,只立正官班,突出資序的作用。但有臣僚反對這一意見,指出閤門對侍從、庶官進行“分層”的安排,更容易造成庶官班列的“紛然殽亂”。具體而言,郎官以下(庶官)權卿監(jiān)者(庶官),立在“庶官”班,卿監(jiān)以下(庶官)權侍從者,立在“侍從”班;從排序的結果來看,同屬于庶官,正官(本職)高者因權官(兼職)較低,反而要屈居正官低者之下,權官達到侍從的范疇,甚至得以跳出庶官的班列,二者之間的待遇差距過于懸殊。最終,詔旨不得不摒棄閤門的提議,堅持舊原則,職事官兼權他職者,優(yōu)先正職事官。
不過,這一原則并非不可打破,仍存在一類特殊的情況,就是職事官兼權修注官。紹興二年(1132)十一月,
閤門言:“祖宗舊制,應在京職官兼權他職并止立本班。今差太常少卿黃龜年權起居郎,秘書少監(jiān)洪炎權起居舍人。契勘左、右史并合逐月趁赴朝參,并赴侍立。今來逐官系卿監(jiān)兼權,所有起居侍立合取旨。”詔:“修注官日赴起居殿階侍立,比之余官權職不同。特令立起居郎、舍人班”
黃龜年、洪炎二人均是以卿監(jiān)的身份兼權修注官(左右史),而修注官的獨特之處在于,日常朝參時,需要輪流赴殿階侍立,兼權起居郎、舍人也是如此。這樣一來,若二人在排班時優(yōu)先了本職事官,便會造成殿階侍立的職責無人承擔。因而,詔旨一改既往的規(guī)定,強調修注官有別于其他權職,特令其從起居郎、舍人立班。其后,因殿中侍御史謝祖信提出質疑:“職事官兼權他職,止立本班,此祖宗舊制,不可輕改”。7紹興五年(1135)七月,對上述排法做了一定的限制,詔:“職事官權左右史者,自起居侍立外,并立本官班”。8這實際上是一種折衷的辦法,在盡可能不違背“立本班”這一基本原則的前提下,確保朝參時修注官得以完成赴殿階侍立的職責。
(三)“曾任侍從”對既有原則的沖擊
元豐改制以后,曾規(guī)定“職事官以除授先后為序,同日除者以寄祿官”。9但這一既定原則,也會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擾。紹興六年(1136)六月,
顯謨閣直學士、左承議郎、提舉江州太平觀陳與義,左朝奉郎、充集英殿修撰傅崧卿,左朝請郎、守起居舍人董弅,并試中書舍人。與義仍兼直學士院、兼侍講,不俟受告供職。故事:職事官同日除者,以寄祿官為序。弅奏與義、崧卿皆故從官,乞依宣和故事,以除目為序,上許之。
陳與義、傅崧卿、董弅同日除授中書舍人,從寄祿官的等級來看,朝請郎高于朝奉郎高于承議郎,董弅的班位最高;不過,董弅指出,陳與義、傅崧卿二人都曾出任過侍從,陳與義曾任給事中,系銜中仍帶有“顯謨閣直學士”,傅崧卿也曾為“徽猷閣待制”,2應采用宣和故事,按照“除命先后”3排定班位,優(yōu)先“曾任侍從”的身份,將資深者置于資淺者之上。基于對這一身份標志的充分顧及,以至進入侍從行列的次序先后,也成為左右班位的重要因素。紹興九年(1139)九月,“新除給事中劉一止言:‘奉詔,劉一止、馮擑并除給事中。依條,同日除以寄祿官為序。今馮擑系朝散大夫,一止系朝奉郎,乞以官序系銜?!t劉一止系自中書舍人除授,序位合在馮擑之上。”4如果按照“同日除以寄祿官為序”的原則,馮擑(朝散大夫)本應在劉一止(朝奉郎)之上,但因劉一止先于馮擑一步獲得了侍從官的身份,紹興八年(1138)十二月,劉一止已除授中書舍人,5受到這一附加因素的影響,寄祿官在下的劉一止班位躍居馮擑之上。淳熙八年(1181)九月,
詔中書舍人崔敦詩、木待問分房主管職事,以階官為序。既而敦詩、待問并除中書舍人。初以除目為序,分房主管職事。及赴朝參立班,閤門以階官次序,待問在敦詩之上。后省因復申明,故有是命。
在除授中書舍人之前,崔敦詩為國子司業(yè)兼崇政殿說書,木待問為起居郎兼權中書舍人。7除授之初,兩人的班位是以除目為序,崔敦詩在木待問之上,而后,閤門排定朝參班位時,改為以階官為序,木待問居上。詔旨裁定的結果——優(yōu)先寄祿官的高下。這恐怕也源于兩人是由庶官除授侍從,沒有“曾任侍從”的身份,不具備足以撼動原則的附加因素。
(四)選人任通直郎以上職事
在宋代,以選人身份出任較高層級的職事官,并不鮮見,宋廷針對此類官員的班位,也采用了不同于京朝官的安排方式,重職任而相對輕階秩,這一做法,在元祐年間就已現(xiàn)端倪。元祐七年(1091),在探討納后陪位問題時,大理寺曾試圖擴大陪位的官員范圍,優(yōu)先職事,淡化階秩的等級差異,將充任大理評事的選人一并納入陪位的行列。8紹興二十七年(1157)四月,
詔選人任刪定官,雜壓在太學博士之下。以侍御史周方崇言:“雜壓令刪定官在著作佐郎、國子監(jiān)丞之上,既而改官,除監(jiān)檢鼓院等差遣,則序位反在著作佐郎等之下。乞重修立,別為一等。”吏部看詳,故有是詔。
敕令所刪定官屬于差遣,其雜壓位次高于升朝官的最低一等通直郎,也在著作佐郎、國子監(jiān)丞之上,若遵循雜壓“從一高班”的原則,由選人出任刪定官,班位應在著作佐郎等之上;然而,當選人改官后(京官)除授六院官(監(jiān)檢鼓院等差遣)時,雜壓反因其階秩、差遣的位次低于朝官,而要將班位下調至著作佐郎等之下。為避免這一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詔令選人任刪定官雜壓在太學博士之下。其中,“太學博士”的雜壓位次大致上在朝官之下、京官之上。10這恰恰是在階秩與職任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另據《慶元條法事類》載錄的選人雜壓原則,“諸選人任刪定官、大理司直·評事,雜壓在太學博士之下(京官序位自依本法)”。1可以看出,這一原則的形成,源于對元祐至南宋以來相關個案處理辦法的吸納、整合。當然這種做法也在強調,寄祿官若是達到了京官以上,超出選人的范疇,則依舊“從一高班”。
南宋時期,雜壓的范圍發(fā)生一定程度的改變。一方面,一些原來未入雜壓的官職被納入了雜壓范圍,其中包括三衙管軍、檢正官、敕令所刪定官、知閤門事、六院官等。與此同時,也有個別原本入雜壓的官職,被移出雜壓范圍之外,如北宋靖康年間遭到廢罷的殿中省官。2在新納入雜壓的官職中,三衙管軍頗為特殊。陳傅良將該時期三衙管軍禮儀地位的變化概括為兩點,即“削下拜之禮,升雜壓之序”
北宋前期,隨著邊防軍在外統(tǒng)兵體系的形成,禁軍的高級軍職——管軍逐漸可以帶出在外,走向了虛銜化、階官化。但在徽宗以前,階官化的管軍尚未入雜壓,其班位要通過系銜中的其他階官來判定。起初,管軍的實際地位遠低于二府宰執(zhí)。仁宗慶歷年間(1041—1408),出現(xiàn)了“兩制漸輕而三衙漸重”的發(fā)展趨勢,歐陽修在《歸田錄》中論及于此:
寶元、康定之間,余自貶所還過京師,見王君貺初作舍人,自契丹使歸。余時在坐,見都知、押班、殿前馬步軍聯(lián)騎立門外,呈榜子稱“不敢求見”,舍人遣人謝之而去。至慶歷三年,余作舍人,此禮已廢。然三衙管軍臣僚于道路相逢,望見舍人,呵引者即斂馬駐立,前呵者傳聲“太尉立馬”,急遣人謝之,比舍人馬過,然后敢行。后予官于外十年而還,遂入翰林為學士,見三衙呵引甚雄,不復如當時,與學士相逢,分道而過,更無斂避之禮,蓋兩制漸輕而三衙漸重。
其時,正值宋廷頻繁對西夏用兵,三衙管軍地位有明顯提高。這一變化,在官場禮儀中得到了相當充分的體現(xiàn)。這種禮儀關系的變化意味著,三衙管軍與兩制的等級地位日益趨近,難辨高下。當然,這也與兩制自身禮遇身份的日益輕薄有關。舉例來說,兩制在宋初出入“重戴”,5王黃州罷任翰林學士,有《滁州謝上表》云:“臣頭有重戴,身被朝章”。但大中祥符以后,逐漸撤去了這一禮遇。
徽宗政和年間的另一個突出變化是,管軍身份被賦予了獨立決定班位高下的功能。政和四年(1114)六月,中書舍人陳邦光奏請:“管軍為武臣極任,今乃不入品序,止以本官為次等,欲望特詔有司參酌厘正”。7事實上,管軍是武臣群體所能夠達到的最高職任,但管軍身份不入官品,也不列入雜壓,故在等級序列中沒有相應的位置,任職者只能憑藉其系銜的其他身份在雜壓體系中確定等級層次。此番經禮制局議定,有詔:
殿前都指揮使在節(jié)度使之上,副都指揮使在正任觀察留后之上,馬步軍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在正任觀察使之上,殿前馬步軍都虞候在正任防御使之上,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龍神衛(wèi)四廂都指揮使在正任團練使之上。
這一詔令,實際是通過參比正任武階明確了管軍的班位。南宋時,管軍入雜壓,也被賦予了品秩。
高宗建炎以后,適逢軍興,軍將地位不斷提高,管軍近乎與宰臣“分庭抗禮”。建炎三年(1129)閏八月,起居郎胡寅奏:
故事,宰相坐待漏院,三衙管軍于簾外倒仗聲喏而過。呂夷簡為相日,有管軍忽遇于殿廊,年老皇遽,不及降級而揖,非有悖戾之罪也,夷簡上表求去,以為輕及朝廷,其人以此廢斥,蓋守分之嚴如此。今見其分庭抗禮矣。
管軍見大臣,從舊時的“執(zhí)梃趨庭,肅揖而退”、“高下懸隔”、“嚴守等威”,到此時的“分庭抗禮”,相對地位不斷提升。胡寅認為,若任憑這一趨勢發(fā)展,將“自削堂陛,無復等威”。2實際上,此種趨勢不僅體現(xiàn)于拜揖禮儀,在班位安排中,也有類似情況。南宋以來,部分軍將系銜中的階官過高,甚至達到三公、三少的程度。有鑒于此,紹興十年(1140)四月,宋廷試圖把高階官的宣撫使,控制在使相的班列之內。
詔:“今后起居班,三公、三少帶節(jié)鉞者,序班在宗室開府儀同三司不帶三公、三少班前[后];其外官不帶三公、三少使相自合并入帶節(jié)鉞三公、三少一班起居;如無外官帶節(jié)鉞三公、三少班,其外官開府儀同三司依舊在宗室開府儀同三司后起居?!?/p>
此段內容,涉及的是使相群體的排序原則。朝參起居時,宗室開府儀同三司在使相中班位最高;三公、三少帶節(jié)度使次之,外官不帶三公、三少、使相也并入這一班;外官開府儀同三司在后。關于此次班位調整的原因,李心傳解釋道:“時以諸大將官高,故裁抑之”。4具體來說,根據雜壓的排序,三公的雜壓位次在宰相之上,三少的位次在樞密之上,而上述安排的根本目的,是為避免帶高階官(三公、三少)使相的大將(宣撫使)“跳出”使相的班列,直接與宰執(zhí)群體排班。
相比之下,管軍的情況有所不同。紹興二十九年(1159)六月,因馬軍司管軍趙密除授太尉,詔令:“今后遇有任節(jié)度使充主管馬步軍司公事者,令序官升壓承宣使以下,照舊例起居侍立”。5也就是說,盡管主管馬步軍司公事班位在節(jié)度使、承宣使之下,但由于其所帶階官的位次高過了管軍,故而允許將班位提前,以官序位,壓承宣使。不過,準許官高的管軍以官序位,“從一高班”,也帶來一定的問題——官至三少、使相的管軍,得以沖出使相班列,公然躍居樞密之上。其時,領殿前都指揮使職事楊存中官至少師,主管侍衛(wèi)步軍司公事趙密官至使相,二人憑借極高的身份,班位居于知樞密院事之上。這一別于以往的安排方式引起朝臣們的激烈反對。紹興三十年(1160)九月,秘書省校書郎王十朋上言:“今以管軍而位居三公,是盜名器之極……夫樞密號本兵之地,號令節(jié)制天下之諸將,今殿廷立班,管軍傲然居前,樞密甘心其后,倒置如此,不奉行其意旨者幾希,其能節(jié)制、號令之耶?”6可見,朝堂之上的班位,絕不僅僅是對身份等級的排序,更是一種權力與實際地位的直觀體現(xiàn)。王十朋擔心管軍傲然居樞密之上,將使樞密無法號令節(jié)制諸將,主張加以制止。知樞密院事葉義問也搬出了“祖宗舊制”強調應維護樞密體勢:“三衙本隸密院,祖宗舊制,不許接坐,所以正名分、示等級,豈當以官之高卑,而不以職之上下?冠履倒置,非朝廷福,乞各為班著。
北宋時,樞密的等級地位明顯高于管軍:“三衙官雖尊,敘位班樞密院官之下,見必執(zhí)挺趍庭,不許接坐”。8但南宋以后,管軍憑借軍功而獲得高過宰執(zhí)的階官,突破了此前管軍所能達到的班位上限。葉義問提到的“豈當以官之高卑,而不以職之上下”,實際上是試圖提供一種解決的可能,即忽略掉階秩的等級,專用職任的位次來壓低階官過高的管軍班位,因為在南宋的合班之制中,管軍的位次要遠低于樞密。葉義問提出,如若不然,也可以“各為班著”,避免二者的正面交鋒。結果,該年十月一日詔:“文武臣合班處,遇親王、使相立西班,令樞密院官權綴東班。如遇親王、使相請假之類,樞密院官卻依舊立西班”。1可見,詔旨并沒有刻意壓低管軍,而是采用了妥協(xié)的辦法,使其“各為班著”。親王、使相在西班,官為三公三少、使相的管軍也在此立班,與之相對,將樞密院官員移到東班。等到西班沒有親王、使相立班時,樞密再遵循舊制,移回到西班。乾道七年(1171),主管馬軍司公事李顯忠官至太尉,詔:“今后馬步軍帥前后殿起居,于本班前立;侍立賜茶依官序?!?概言之,殿庭立班時,仍以管軍序位,但因其階秩偏高,立在本班稍前位置;等到賜茶等非正式場合,再轉換為序官。這一安排,有效防止了帶高階官的管軍在正式的朝參立班場合沖出管軍的行列,與宰執(zhí)一同排班。除班位之外,南宋時武臣地位的提高在禮儀制度中,還有一個特別的表現(xiàn),即打破舊規(guī),允許軍功出身而面上刺字的臣僚赴朝參。
南宋以后樞密的班位,也曾發(fā)生局部的改變。神宗時期以前,樞密院“置使則除副使,置知院則除同知院”,4即“使”與“知院”不并置。熙寧時(1068—1077)曾出現(xiàn)并置的情況,元豐改制廢罷了樞密使、副。到紹興七年(1137)正月,復置樞密使、副,“宰相仍兼樞密使,其知院以下如舊”。5事實上,樞密使、副在元豐遭廢罷以后,即退出了雜壓的范疇,6新除授者班位需要重新擬定。其時,趙鼎罷相,右相張?!皩⒁貦u共政”,又不欲其居相位,而秦檜身為“故相”,不可再除授執(zhí)政官,于是以秦檜為樞密使,立班序依宰相例。7這意味著,秦檜雖尚未獲得宰相的身份,卻得以站在宰相的班列之中,樞密使是再次入相的準備階段。對此,秦檜也曾陳乞將自己的班位后移到知樞密院事班中,或于宰臣之后、執(zhí)政之前別作一班,但均沒有得到允許。8九月,張浚即罷相。八年(1138)三月,秦檜拜右相;同時,王庶出任樞密副使,9令其敘位在參知政事劉大中之下,10以職任序位。
紹興十一年(1141)四月,秦檜欲與金達成和議,范同借機獻計于秦檜:“諸將俱握重兵,必甚難制,莫若皆除樞密,而罷其兵權”,以韓世忠、張俊為樞密使,岳飛為樞密副使。11當時,針對岳飛的班位安排,參知政事王次翁曾上言:“今岳飛階官系少保,與王庶事體不同”,詔敘位在岳飛之下。12可見,與王庶以文臣身份出任樞密副使有所不同,罷兵權之后,岳飛所帶樞密副使沒有實際職掌,且系銜中的“少?!钡燃壠?,僅次于宰相,13因而有必要將階官的因素考慮在內,班位升至參知政事之上。紹興十二年(1142),定立樞密使班位在宰相之下、知樞密院事之上。14到乾道三年(1167)修立職制雜壓條令之時,將樞密使、副使重新編入其中,樞密使雜壓在王之下、開府儀同三司之上,樞密副使在同知樞密院事之下。15但由于樞密副使鮮少除授,淳熙以后,又將其從雜壓中刪去。
宋代的雜壓就本質而論,是一種對身份等級的排序,所排定的是列入班位序列的各類官職在等級秩序中的相對地位。盡管其最初主要功能是用于排班,然而在其后的演變中,以班位次序為基礎的雜壓高度“抽象化”,逐漸成為一種滲透于諸多等級安排之中的等級標尺。如仁宗康定元年(1040)七月,官員祗應從人的員數(shù)差異,大致上就是按照雜壓的位次高下來安排的:三師仆射以上5人,東宮少師至內客省使以上4人,大卿監(jiān)至知雜御史3人,侍御史至監(jiān)察御史2人,太常博士以下至京官帶館職1人。1元豐前后,朝服的等級也經歷了由“兼用官品與雜壓”到“以雜壓為序”的轉變。2元豐改制以后,“雜壓”與“官品”長期共存,到了南宋,借助雜壓搭建各種類別、層級官職間等級關系的情形更為普遍,運用雜壓進行排班的場合也趨于多元。
(一)輪對
宋代的輪對指一定層級的在京官員,遵循固定的頻度,輪次覲見皇帝,就時政得失陳述意見的奏對方式。南宋的輪對制度,仍舊貫徹一定層級以上官員輪流進言、“人人有份”的精神,但相較于北宋,頻次有所提升,波及官員的范圍也有所擴大。
孝宗即位之后,明確規(guī)定百官輪對依照雜壓順序安排,“自卿監(jiān)以下至律學正,依雜壓轉輪當對”。3但在實際的運作中,靈活性較強、適時調整的班位,也會影響到輪對的次序。紹興三十二年(1162)六月,
吏部狀:“本部已輪秘書丞鄭聞至監(jiān)登聞鼓院沈載二十員,回報了當。緣目今卿監(jiān)、郎官有自除授之后未經面對之人,今欲乞將卿監(jiān)以下不以曾未輪對,依雜壓從上創(chuàng)行輪對。其已關二十員,仍候將來輪到日,依次輪對施行。”有旨依。
據此,吏部預先告知了秘書丞鄭聞到監(jiān)登聞鼓院沈載這20人參加輪對,但由于南宋輪對的一個突出特點是“輪其官而不輪其人”,5即排定上殿班次依據的是官位而不是官員,恰逢此時,雜壓位次在秘書丞等之上的卿監(jiān)、郎官當中,還包含一部分新除授而未來得及安排輪對的官員,于是,吏部奏請優(yōu)先班位在上的這部分卿監(jiān)、郎官,再輪鄭聞以下的20人。恰恰是源于輪對要根據雜壓的次序來排,班位在上的官職也有臨時“插班”的特權。如乾道年間,呂祖謙的輪對班次,就曾因為閤門舍人的新進加入,而被推遲了兩個月之久。6一些時候,官員們也可以根據班位,大致推算出下一次輪對的時間。陸九淵曾感慨道:“但望輪對可以少展胸臆,對班尚在后年,郁郁度日而已?!?/p>
事實上,不局限于輪對,早在北宋末年,為確保臺官與諫官上殿奏事權的相對均衡,避免諫官的班次屢次被隔下,就曾運用雜壓。其時,侍御史李光上奏請求:“臺諫同日上殿,以臺諫雜壓為先后”。8推究其原因,以雜壓為序,能夠有效地排除職事部門的因素,把臺諫視為一個“整體”,根據臺諫官個人的班位來排定奏對班次的先后。
(二)集議坐次、經筵位次
區(qū)別于朝參立班、內宴坐次,集議屬于一種相對另類的排班場合。北宋前期,尚書省集議的坐次通常根據空間方位情況,結合所屬機構、官職高下等因素綜合排定。如“圖1”所示,集議的排序原則主要包括:1,越是居于內環(huán)(侍從以上),班位越高;2,北面的班位高于南面;3,東側的班位高于西側。從入場的順序來看,“卑者先就席”,2位尊者在后。
但這一局面,在元豐改制以后卻發(fā)生了改變,其后更傾向于用雜壓的方式來安排集議坐次,以突破類別與層級的單向排序,來取代綜合考量機構、官職等因素排出的空間班位。如元豐六年(1083),“尚書令廳集三省官上仁宗皇帝、英宗皇帝徽號,奏議群官雜壓,非故事也”。龐元英對這一做法頗不滿意,甚至草擬了一套方案(參見圖2),試圖部分地恢復按空間方位排班的舊辦法,并且稱“雖未必盡合舊儀,猶愈于雜壓也”。3到了紹興元年(1131),監(jiān)察御史以上集議隆祐皇太后謚號于都堂,也一并采用雜壓的方式進行排班。對此,程俱提出了嚴苛的批評意見:
竊以政本之地,是謂朝廷。在京師時,都堂及尚書令仆廳是也。朝廷之上,百官朝集期會,未嘗不以官班為序。若行私禮,則以雜壓序坐而已。今月八日集議隆祐皇太后謚于都堂,據御史臺貼定坐圖,無復舊制,不唯官序紊亂,仍亦臺省交參。1
程俱認為,都堂及尚書令仆廳乃“政本之地”。不同于優(yōu)先所屬類別、所在機構的“以官班為序”(公),雜壓凸顯的是個人位次的先后,主要用于“行私禮”的場合(私)。而都堂集議時以雜壓為序,無異于在朝廷之上妄行私禮。此處所言“官序紊亂、臺省交參”,應包括兩層含義:1,“從一高班”的雜壓,選取的是系銜之中(職事官、貼職、寄祿官)官位最高的一個官職參與排班,不一定是決定其集議資格的職事官,這樣排定的班序,很容易打亂職事官本序列內的等級次序;2,雜壓突破了類別與層級,一般不考慮機構的差異,御史臺與三省官進行排班時,也會形成交錯排班的局面。不過,程俱的意見并未被采納,以雜壓的方式安排集議坐次,逐漸成為一種慣例。紹興三十一年(1161)六月,都堂集議淵圣皇帝(欽宗)廟號時,坐次仍舊如此安排:“宰執(zhí)集侍從、兩省、臺諫、檢正、校詳、卿監(jiān)、郎官、監(jiān)察御史以上,依雜壓就坐”
另一方面,官員參與經筵講讀時的位次,也逐漸傾向用雜壓的方式來排定。紹熙五年(1194)十月,吏部侍郎彭龜年上疏曰:
伏見中書舍人陳傅良、煥章閣待制朱熹并除侍講,而臣忝為吏部侍郎,班著偶在二臣之上。臣之學問,委是不如二臣,經帷講讀,政當以學問高下為差,不當以官職雜壓為序。兼臣照得傅堯俞任吏部尚書兼侍讀之日,以翰林學士承旨蘇頌兼侍讀,班序在堯俞之下。堯俞以頌國之老臣,學識貫通,非堯俞比,遂乞邇英進見居頌之次,且以“并侍經幄,事異外廷,崇德尚齒,足以風勵天下”為說。其奏見堯俞集中。臣愚欲望圣慈許臣如堯俞之請,當講之日,令臣班傅良、熹之下。
陳傅良、朱熹、彭龜年同為經筵官,由于經筵講讀是以雜壓為序,吏部侍郎的雜壓位次高于中書舍人、待制,故而彭龜年班位在上。但彭龜年于此強調,經筵講讀“事異外廷”,“崇德尚齒”,應優(yōu)先學問高下,而不是局限在官職雜壓,自己學問并不及二人,請求當講之日班位降至陳傅良、朱熹之下。對此,彭龜年也舉出了一個舊例:元祐時,傅堯俞與蘇頌同兼侍讀,傅堯俞官位高于蘇頌,但因傅堯俞陳乞蘇頌為“國之老臣,學識貫通”,故而邇英閣進見時,特令傅堯俞在蘇頌之下。
(三)朝參、朝謝
朝參是日常朝會中的一套禮儀程序,神宗朝參改革期間,在擴大赴朝參官員的范圍時,借助了雜壓的作用。元豐五年(1082)十二月,
御史臺、閤門言:“開封府諸曹官、左右軍巡、兩廂官、赤縣丞,系比類附班,得預朝參。其秘書省校書郎、正字,太常寺協(xié)律、奉禮郎、太祝、郊社令,三學博士,五監(jiān)主簿,皆職事官,雜壓亦在赤縣丞之上,而獨不預。欲自今并令朝參?!睆闹?/p>
作為實際職任,開封府諸曹官、左右軍巡、兩廂官、赤縣丞通過“比類附班”的方式,優(yōu)先獲得了赴朝參的資格。相對地,雜壓在赤縣丞之上的秘書省校書郎、正字、太常寺協(xié)律、奉禮郎等諸多職事官,等級地位高于赤縣丞,卻不在朝參范圍之內。在御史臺、閤門司的建議下,詔旨將雜壓在赤縣丞以上的職事官一并納入到朝參的范圍內。這樣的做法,實際上是使赴朝參的原則從寄祿官到升朝官的“單一標準”,擴展為或寄祿官為朝官、或職事官雜壓在赤縣丞以上的“雙重標準”。這兩者之間也存在一定的等級差距,后者的寄祿官突破了朝官的局限,一部分京官也包括在內,偏重實際職任的意圖頗為明確。不僅如此,南宋時,一度用雜壓來排定垂拱殿常朝時文武臣僚入殿的行進次序:“常朝文臣自宰相至二史,武臣自宗王、使相至觀察使,以雜壓次序行焉”,但到乾道以后,又將文武臣僚分為兩班。
臣僚在接受除命之后,一般有告謝、正謝之禮。判定個別官職是否在朝謝的范圍內,也要參考雜壓的次序。乾道七年(1171)五月,閤門言:
據新授臨安府推官陸之望下到榜子,乞朝謝。契勘開封府判官、推官雜壓系在六曹郎中之下、直龍圖閣之上,其六曹郎中并直龍圖閣并該告謝、正謝。今來臨安府判官、推官依雜壓次序合該正謝,內告謝閤門條法即無該載。
六曹郎中、直龍圖閣告謝、正謝二禮并行,根據雜壓的次序,臨安府判官、推官在六曹郎中之下、直龍圖閣之上,故而臨安府判官、推官有正謝之禮,但是否告謝并不明確。其后,詔令臨安府判官、推官“從高”安排,依六曹郎中例告謝。
(四)封贈、回授
宋代的文官群體中,寄祿官達到朝官以上,遇郊祀大禮,允許封贈一代。哲宗紹圣二年(1095)八月,出現(xiàn)一個新的規(guī)定,與朝參的處理手法接近,利用雜壓得以突破官職類別的特點,采用雙重標準:“寺監(jiān)官以雜壓在寄祿官通直郎之上者,雖系宣德郎,遇大禮亦許封贈”。3也就是說,只要職事官的雜壓位次在通直郎之上,即使寄祿官只達到京官這一層次,也具備封贈的資格。然而,擴大封贈范圍口子一開,卻帶來了“濫賞”的弊端。4宣和二年(1120),有人上言:
臣切見邇來有見任監(jiān)丞未升朝者乞依例封贈,其失蓋自近年有京官任校書郎、正字者得之,而監(jiān)丞輒又引雜壓在校書郎之上可得之,甚無(為)[謂]也。不獨如此,日近有小使臣不自揆度,偶因薄勞,或磨勘轉官者,遂乞回授封贈父母。既系小使臣,又非該遇郊恩,乃敢更相引例,攀援無止,不亦太濫乎!欲望特降睿旨,今后封贈乞并依舊法。5不難看出,至此,封贈的范圍一步步擴大,從朝官到京官再到武選官。京官任校書郎、正字先是憑借內宴位次在通直郎之上,得到了封贈資格。緊接著,監(jiān)丞又以雜壓在校書郎之上為由而得之。最后,連小使臣也攀援舊例,或偶因薄勞,或磨勘轉官,不待大禮之時,即妄圖獲得封贈父母的資格。臣僚慨嘆其“不亦太濫乎!”而請求恢復舊法。南渡以后,這一問題也未能從根本上得到解決。紹興五年(1135)閏二月,校書郎、正字又得到了大禮敘封資格:
秘書省正字李公懋言:“伏睹校書郎許搏依林待聘用汪藻例,以內殿宴食在通直郎之上,遇明堂大禮,已許敘封仍帶下,今后依此。緣校書郎、正字官序雜壓、內殿宴食共系一班。公懋見系承事郎,與校(事)[書]郎事體一同。乞許依校書郎遇大禮敘封?!睆闹?。
敘封的等級要求也是通直郎以上,秘書省校書郎的雜壓位次雖在通直郎之下,7但其憑借“內殿宴食在通直郎之上”,優(yōu)先獲得了敘封的資格,故而李公懋指出,既然校書郎有了敘封的資格,等級地位相差無幾,雜壓、內殿宴食與校書郎同在一班的正字,也應享有這一特權。
南宋時,不局限于職事官,雜壓位次在通直郎之上,成為封贈的主要依據。紹興元年(1131)七月,樞密院計議官雖然尚未入雜壓,卻因班位在太常博士之下,太常博士雜壓又在通直郎之上,通過“間接比類”的方式,詔令其依太常博士法許封贈。8又如孝宗淳熙初,龔茂良除拜參知政事,其內弟林宓為干辦審計司,其時,恰逢郊祀大禮,盡管林宓的寄祿階未達到朝官,但他利用“雜壓通直郎以上”的封贈要求,使六院官納入雜壓,且位次在寺監(jiān)丞之上。1如此一來,六院官雜壓也在通直郎之上,便順理成章地獲得了封贈父母的資格。不久后,這一規(guī)定因龔茂良的貶黜而被廢罷。
宋代文官、武臣、內侍遷轉有“礙止法”,一旦達到止法所限階次,雖不能繼續(xù)升階,但準許將所獲升遷機會轉授給弟侄、子孫入仕或遷官等,此即回授。3文臣寄祿官自承務郎(京官)以上應遷官者,至中大夫(庶官最高階)止。若要再轉太中大夫,則非侍從不可。4慶元元年(1195)四月,權吏部侍郎孫逢吉陳乞將所轉一官回授,贈祖父叔遇、祖母李氏。根據政和《封贈令》,原則上,不允許臣僚以轉官之類回授封贈,但也有例外情況,即“太中大夫以上不拘此令”。5這一規(guī)定,本來針對的是寄祿官,孫逢吉的寄祿官并未達到這一等級。不過,其職事官為權侍郎,屬于侍從,而借由雜壓在太中大夫之上。6吏部奏請遵循“從高”的原則,于是也獲得了回授封贈的機會。
(五)牒試
宋代的牒試制度源于“別頭試”,是由轉運司組織的對各地官員親屬、門客等進行的科舉選拔考試。其初衷是為了防范地方科場中的營私舞弊,不過在實際推行的過程中,逐漸演變?yōu)橐环N等級特權。8在牒試之中,武臣牒門客試的范圍,即利用雜壓來限定。據乾道四年(1168)正月《重修貢舉令》:“在京職事官文臣監(jiān)察御史以上、武臣任在京職事而職事雜壓在監(jiān)察御史以上者,各牒門客一人,并須鎖院前在逐門下及半年者,聽牒本路運司試。”9對在京文武職事而言,牒門客試的等級要求均為“監(jiān)察御史以上”。由于監(jiān)察御史在文臣職事官的本序列之內,等級關系已相對明確,相對地,武臣職事與之不在同一序列,因而需要以雜壓為媒介,搭建起不同序列之間的等級聯(lián)系。淳熙十三年(1186)七月,又出現(xiàn)了補充性的規(guī)定,對武臣的牒試范圍予以擴充:“環(huán)衛(wèi)官雜壓在監(jiān)察御史之上者,令依條牒門客試”。10環(huán)衛(wèi)官屬于階官,無職事不統(tǒng)兵。北宋前期的環(huán)衛(wèi)官,“但以處藩帥代還及宗室除拜而已”,元豐改制后,“外臣皆不除,惟宗室則如故”。11高宗時除授不常,至孝宗隆興二年(1164)恢復除授,“應以材略聞,堪任將帥,及久勤軍事,暫歸休佚之人,并為環(huán)衛(wèi)官。更不換授,止令兼領”。12不同于乾道時,優(yōu)先有實際職任的武臣,淳熙詔令把無權責的環(huán)衛(wèi)也納入到牒門客試的范圍之內,而等級要求同樣為“雜壓在監(jiān)察御史以上”。
另一方面,身為武選官的閤門祗候,通過“比類”職事官的方式,也得到了牒本宗試之權。嘉定六年(1214)四月,鄉(xiāng)貢進士邢渤等上言:
堂叔鏌見任閤門祗候,雜壓在太、武學博士、二令之上,與職事官一同。凡編入雜壓,系入職制之官。今太、武學博士、二令既以職事官牒本宗試,而閤門祗候未得比類牒試……乞比職事官放行牒試。
紹興十三年(1160)曾規(guī)定,文武職事官,本宗同居五服內并異居大功以上親,許牒赴國子監(jiān)取應。15邢渤之意,閤門祗候入雜壓,納入了職制令,與職事官性質趨同,且雜壓的位次在職事官太學、武學博士之上,如今太學、武學博士獲得了牒本宗試的特權,閤門祗候也應比照職事官的情況來安排。既而詔令:“閤門祗候職任與職事官事體相類,與放行牒試”。
(六)學官薦舉、推賞
在學官的薦舉中,武學諭雖不依太學正、錄條制循轉升改,但因雜壓在太學錄之上,被視作與正、錄“事體一同”,乾道三年(1167)六月,特令其依太學正、錄例,用國子監(jiān)長貳及禮部尚書、侍郎為舉主;在職一年,通歷任滿三考,循一資,五考、有舉主一員,改合入官。2關于推賞,淳熙七年(1180)七月,詔令武學博士、武學諭于武舉出身人內選差。其后,因武學諭雜壓在國子、太學正之下,國子、太學錄之上,令武臣任武學博士、武學諭比類文臣條格推賞。
統(tǒng)而觀之,元豐以后到南宋時期,雜壓的適用范疇遠不局限于排定班位,其實際的功能日益呈現(xiàn)多元化的發(fā)展趨勢。
其一,在元祐以后,宋廷逐漸將雜壓運用于一些等級安排之中,搭建各類官職(職事官、寄祿官、貼職、武階官、伎術官等)之間的等級聯(lián)系,用以平衡、協(xié)調階秩與職任之間存在的等級差距,使待遇在分配上兼顧上述兩個方面,甚至在必要時更偏重于職任,不拘泥于階官高下“單一標準”,有效提高了務實性。不過,明確、嚴格的等級界限一旦被打破,變得富有“彈性”,乃至有商討的余地,在提供更多選擇的同時,也埋下了深層的隱患。其后,處在等級界限邊緣、原本被排斥在外的一部分臣僚,如京官、武選官、帶其他差遣等,也開始借用雜壓,通過參照、比附雜壓中與之班位鄰近官職(如在京差遣比類職事官、武臣比類文臣),逾越舊規(guī),強行擠進原定的界限之內,獲得高過自身等級的一部分特權。這類的情況,在徽宗、孝宗時期尤為突出?;兆跁r,政治氛圍已偏離常態(tài),賞賜趨濫,孝宗時受到“右武”傾向的影響,部分地提升了武選官的等級待遇,當時的措置之一,是令武選官參比文官的班位,獲得相應層次的身份待遇。
其二,不同于北宋前期,在不同的排班場合之下優(yōu)先原則各不相同(內殿起居立班、侍宴雜坐、入省相壓等),南宋以后,更傾向于把既有復雜、多元的排班方式加以整合、簡化,盡可能地用雜壓來安排班位,避免在繁瑣的儀節(jié)上投入更多的政治成本。當然,這樣的排序方式,在凸顯個人的同時,反而淡化了官職類別、機構差異、資歷深淺等其他因素,故而激起了朝臣的一些反對意見。
其三,還有一些相比于“分類”,更加注重“分等”的綜合性排序中,也嘗試用到雜壓,如庶官輪對、朝參行立次序、朝服等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