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之情是小說常用主題,喬樺的《御公館五號》,展示給讀者的是繼父子間的款款深情,兒子為了將繼父接到身邊養(yǎng)老,精心做了多種設計,終于給了老父親滿意的結果。從這里讀者可以體味出人間的真情,如果馬爺不夠慈愛,哪來馬達對他的一片孝心?世界之所以美好,是因為有太多這對父子一般善良敦厚的人。寫作技術上,本篇采用先藏后露手法,使結尾達到沖擊力的藝術效果。
陳毓的《松雞》是一篇設計極為巧妙的作品,以松雞的某些特征暗喻人類的特性,比如兩只為了異性而“大打出手”的雄性松雞,其中一只被金雕置于死地的時候,另一只并沒有趁機逃命,反而以身赴死跟金雕搏斗,這正是人類某種精神的寫照。這篇小說借助松雞去寫人類為了利益或者異性而“爭斗”的缺點或弱性,也寫出面對強敵,人類選擇“正義”不惜犧牲自己的崇高品格。
人在什么時候最脆弱?歐陽明的《寂寞在尖叫》給出答案:“人最怕的是啥?孤獨寂寞!特別是上了年紀,子女又不在身邊的人,更怕?!毙;ㄒ翍?zhàn)勝了人世間的萬般困苦,不缺錢,有美貌,卻嫁給了矮丑胖的方腦殼,毫無愛情可言,只因為害怕孤獨。這篇小說提出了單身人生存質量問題,發(fā)人深思,讓讀者體會小說的深刻意味。
兒子馬達多次接馬爺進城,都被馬爺拒絕了。
這次,馬達說,爹,就算兒子求您,去幫俺照顧您孫子行不?
俺說了,哪也不去,死也死在這哩!馬爺認準的事十個老牛也拉不動。
俺可不養(yǎng)吃閑飯的人哩!以后我也不給你拿生活費了。馬達生氣地說。
誰是吃閑飯的?王八羔子……涌到嗓子眼兒的話,被馬爺咽了下去。馬爺天生就是個艮瓜,話語遲。再說,他也不想跟兒子掰扯。
馬爺賭氣走出家門,回頭看看熟悉的小院,兩間具有年代感的老房子,矮趴趴的,杵在午后的斜陽里,有些落寞。老伴兒桂梅邁著細碎的步子,正從院子一角朝他走來。馬爺知道自己的幻覺又來了,他眨眨眼,一行老淚滾了下來。
老伴兒桂梅已經走四年了。桂梅胃里長了顆瘤子,開刀住了半年醫(yī)院,沒有治好,撒手走了。
老伴兒走后,他拒絕跟兒子進城養(yǎng)老。兒子和媳婦都是干事兒的,整天忙得腳打后腦勺,他去了只能拖兒子后腿。
這座老房子馬爺和老伴兒住了三十多年,房子里裝著他和老伴兒大半輩子的時光,他舍不得。
開春兒,馬爺的小舅子和小姨子都聚到了馬爺的老房子里。
你咋不知好歹哩?要是俺們早就去城里享福哩。
你個犟驢,不知好歹的貨!
馬爺一看這陣勢,倔搭一下走人了。
打那以后,馬達回屯子看馬爺的次數明顯少了,搭著馬爺的影子就呲打幾句。
馬爺想,馬達壞了腸子,到底不是親生的,隔著一層哩。
馬爺走到村委會門口。太陽明晃晃的,幾只鴨子排著整齊的縱隊,四平八穩(wěn)地走在前面。馬爺緊走幾步,想超過鴨子,可自己的腰彎得像村頭那座拱橋,兩條老寒腿像灌鉛一樣沉重。
這大熱天,老爺子去哪哩?村長榆木頭迎面走來。馬爺不喜歡榆木頭,榆木頭油嘴滑舌,臉暄騰得跟個精粉饅頭似的。
可他還是站在了榆木頭面前。
去年你給俺找那看房的活兒,還算數不?
算數哩!您老想去,現在就可以去。就是您這個歲數,工錢少哩。
俺不要工錢,供吃住就行哩。馬爺氣哼哼地說。
馬爺,你咋想開了哩?
俺就想躲開馬達,圖個清靜,省他總接我進城。
俺這就開車拉你去,榆木頭訕訕地說。
御公館五號,這是馬爺的工作地點??ㄦ?zhèn)的人都知道御公館是一處高檔別墅區(qū)的名字。御公館里有十棟花園洋房,馬爺的主人住在五號。
榆木頭開車把馬爺載到這里。
榆木頭問,馬爺,這里咋樣?
馬爺下車手搭涼棚,搭眼兒一瞧,清一色的小二樓洋房,蓋得那個氣派。小區(qū)里綠草如茵,樹木成林,空氣里裹著一股花草的清新味。
這兩口子在外地做生意,老爺子您就管看家護院,伺候好門前的小園子。供吃住,做飯有保姆,一個月再給您五百元工錢,中不?
中啊。但你千萬不要把俺在這里看門的事,告訴馬達。馬爺說。
一想到兒子,馬爺心里突然就像被麥芒扎了一般疼。好在忙起來,腦子里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就都放下了。
園子里的小菜一畦一畦的,長得好。除了種菜,馬爺還種了一池向日葵。向日葵的花開得黃燦燦的,像一個個小太陽,馬爺的心也亮堂了許多。
馬爺經常想起老伴兒、兒子和鄉(xiāng)下的土房子。
想起老伴兒,馬爺心里就會涌起麥香。
那時候,他還是鄰村一個跑腿兒小伙兒。有一年秋天,他受雇來到老伴兒桂梅的親戚家割向日葵,桂梅也來幫工。那時候的桂梅細腰,眉眼純凈,丈夫車禍去世后,一個人拉扯兒子,日子過得挺艱難。
割完向日葵,馬爺就把鋪蓋卷搬到桂梅家里。馬達當時四歲,他摟著馬爺的脖子,吧嗒就在馬爺的臉蛋子上親了一口,馬爺的心當時就融化了,他把馬達當成自己的親骨肉。
日子像池塘里的水一樣平靜。御公館里神仙般的日子,讓馬爺感覺到舒坦??山o人看門,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將來咋個弄法?一想到這兒,馬爺就愁眉緊鎖。
看到馬爺的樣子,保姆張老太說,飯菜我天天換樣弄,你這吃穿不愁的,咋還老愁著臉呢?
張老太六十三歲,比馬爺小七歲,張老太絮絮叨叨的樣子,跟老伴兒桂梅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馬爺見怪不怪。
時間長了,馬爺會把眼前的張老太,當成老伴兒桂梅。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呸呸吐兩口,在心里數落自己老不正經。
這天早晨,馬爺正背著兩只手,在小區(qū)里溜達。突然,一個人擋在了他面前。他抬頭看到了兒子馬達。馬爺轉身往回走,他不想見馬達這個不孝子。
馬達伸手就拽住了馬爺。馬達說,老爹,這御公館能比上咱家的老房不?俺張嬸子做飯可口不?兒子看著他,臉上帶著狡猾的笑。
這和你有啥關系哩?馬爺氣哼哼地說。
關系可大哩!這御公館的房子可都是俺開發(fā)的哩!您在這兒是給自己家看門哩!
馬爺心里一熱,他想說話,突然,他瞥見媳婦和孫子正說笑著從遠處向這邊走來。
作者簡介:喬樺,樺川縣教師進修學校中學語文教研員中教部主任、高級教師。佳木斯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簽約作家,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中國煤炭報》《黑龍江日報》《北方文學》《詩林》《海燕》《北極光》《北大荒文學》《奮斗》等雜志。在省征文大賽中四次獲獎。已經出版抗聯紀實文學《血色花季》《血色玫瑰》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