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也怪,蝙蝠聽到竿子在空中呼呼作響,就會朝著竹竿飛過來,要是碰上誰的竿子,誰就會樂得高門大嗓地叫喊:“啊哈,撞福了,俺撞到福了!”
福洞村是江南一個偏遠(yuǎn)的小山村,離某縣的山涯鄉(xiāng)鄉(xiāng)政府所在地還有十八公里,前些年,有位新來的鄉(xiāng)長說想到村里瞅瞅,爬了四個多鐘頭七拐八彎的山路,喘著粗氣說:“山涯鄉(xiāng)這個最遠(yuǎn)的瓜還真的不好啃?!?/p>
山涯鄉(xiāng)這個“最遠(yuǎn)的瓜”是很有些來歷的,這源于村后邊的一個山洞,因為洞里有著許多蝙蝠,人們就叫它“蝙蝠洞”。據(jù)村里的傳說,明代末年,有幾個戰(zhàn)敗的官兵被清兵追殺,逃到了這里,躲進(jìn)了蝙蝠洞,清兵追到洞口,一大群蝙蝠叫著喊著、劈頭蓋臉地飛出來,把幾個清兵嚇得屁滾尿流,轉(zhuǎn)身逃走了,這幾個官兵便在這里住了下來,他們也就是福洞村的祖上。
這蝙蝠洞里的蝙蝠,不僅救了明末的官兵,還救過全村的百姓。說是民國三年的一個夏天,潑天倒的暴雨從頭天晚上一直下到第二天的傍晚,雨剛停,好多好多的蝙蝠飛到村子上空,黑壓壓的一團(tuán)一團(tuán),嘰喳嘰喳地叫得急火燎心,看上去挺嚇人的,老人們一聽,就說不好,這山里要“出龍”,要暴發(fā)山洪,全村老老小小趕忙起身逃到那蝙蝠洞里躲避。沒過一個時辰,一股山洪果真突然像從天上降下來似的,頃刻把村里的房子沖得五花回散。從那時起,每到過年過節(jié),人們就到洞里來燒香磕頭,帶著雞鴨與臘肉感謝蝙蝠。
福洞村到解放時還只是幾十戶人家,直到20世紀(jì)80年代中期最興旺的時候,也只有一百多戶,但不管是哪個年代,村子里一幢幢農(nóng)舍,清一色的泥墻土瓦,家家的門前與屋后,或清水潺潺,或竹林搖曳,或有古藤纏繞的綠樹。清晨,鳥雀嘰嘰喳喳開始叫喚的時候,各家灶屋上就有灰灰白白的炊煙升起,隨之男人的吆喝聲,牛羊的叫喚聲,把這個小山村搖醒。傍晚,當(dāng)夕陽把山尖斷崖涂成一片金黃,男人們扛著犁或鋤,陸續(xù)回家,老遠(yuǎn)就能聞到哪家臘肉蒸野蕈的濃香,婦女們早已把晚飯燒好了,每家的桌上,都少不了一壺自釀的糯米酒或苞谷燒。路過一家家門口,屋里就會有喊聲傳出:“咋的,進(jìn)來喝一盅!”路過的人會說:“留著啊,喝的日腳長著呢!”
每年,過了谷雨,就有蝙蝠飛到村子的上空,叫著飛著,像一群撒歡的山野孩子,村里的人有的咧嘴笑著抬頭看,有的拿一根細(xì)細(xì)長長的竹竿在頭上揮著搖著,說起來也怪,蝙蝠聽到竿子在空中呼呼作響,就會朝著竹竿飛過來,要是碰上誰的竿子,誰就會樂得高門大嗓地叫喊:“啊哈,撞福了,俺撞到福了!”山里人叫這為“搖?!?,這根細(xì)細(xì)長長的竹竿就叫“福竿”,這風(fēng)俗一直延續(xù)。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里的年輕人就往山外走,也許是從二十年前村里那條簡易的公路開通以后吧,也許是前些年村里牽進(jìn)了一條電纜,電視信號有了,那怪怪的匣子里放出來的盡是外面花花綠綠的世界。近兩年,也有老人被住在外面的兒女接出去,有的出去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有的在外面住了些日子回來了,原先像老樹樁似的壯實的身子,變得像一段發(fā)霉松垮的老白楊,風(fēng)一吹都能晃幾晃。這個樣子還能晃幾天呢?與福庚家相鄰的老福頭,去年從外面回來,福庚問他:“外頭咋樣呢?”老福頭張了張嘴但沒說話,只搖搖手,再問就搖頭,噘著的嘴再也不張開了。
立秋過后,天就黑得早了,特別是這大山里的天,你看,還不到傍晚六點(diǎn),天空就像一片被六月里毒毒的日頭曬蔫了的樹葉,黯然無助,軟綿綿地掛在山尖或樹梢頂上,兩三點(diǎn)微弱的星,像惘然無措的眼睛,透著讓人心涼的憂傷。福庚恍惚覺得自己就是那片軟弱無助的樹葉,耷拉著腦袋,陰著一張陳年腌菜似的臉,坐在門口的毛竹椅上,軟軟地將身子依著舊門板,愣愣地對著陰郁的天空。照理明天兒子要來接他們?nèi)コ抢镒×?,多好的事啊,他咋就高興不起來呢?要是在平日,這時候是他最快樂愜意的時光,忙完了山上的活,回到家,用清涼的山泉水上上下下洗一把,二兩自家釀的苞谷燒,一碟也是自家地里出的花生米,脆生生,香噴噴,喝得吃得有滋有味,喝完就這樣坐在門口,醉醺醺地抽一袋煙,抬頭見有蝙蝠在天空里忽高忽低地飛翔,像一群黑色的精靈在快樂地舞蹈。這時云里霧里的他也就跟著樂了,也像是跟著它們一起在天上飛翔與舞蹈??墒?,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到了夜晚,天空里飛翔的蝙蝠就漸漸地少了,到這一兩年,幾乎就看不到了。
“還瞅啥呢?明天大祥就要來接俺們了,你也不清點(diǎn)清點(diǎn)要帶的家什,到時大祥急急地回來,見你糊頭昏腦像個沒頭的雞樣,又說你撞見鬼了!”老伴見福庚又對著天空發(fā)呆,從灶間走出來,用埋怨的口吻說。她知道福庚的心思,又在那想蝙蝠什么的陳年舊事。想有啥用呢,家里腌菜吃完了,到第二年還好再腌的,人家蝙蝠飛走了,不回來了,就像兒子大祥,飛出去了,再也不回來了,村里多少年輕人都飛出去了,不回來了,光想有啥用呢?但她看看福庚那張難看的臉,心里又酸酸的有些不忍,老頭子也是七十六歲的人了,沒多大能耐了,想想還不行嗎?
福庚聽到老伴說的話,把目光收回來了,無奈地對著老伴說:“唉,就瞅瞅唄,還能咋樣?”他扶著門框像是有點(diǎn)艱難地站起來,“家什?不是都清過了,點(diǎn)過了嗎?對了,都帶上吧,把福竿也帶上吧。”說著就到門背后找出一根細(xì)細(xì)長長的毛竹竿,又走到門外,舉起竹竿,在夜空里揮了起來。
老伴看見他的樣子像是一個從夢里走出來的人,兩眼直直的,人一顫一顫地走出門去,心里有些害怕,這死老頭子,別真的著了魔了,連忙走到門外:“你看你,別搖了,蝙蝠都沒有了,你空搖啥呢?”
“就搖搖,就搖搖唄,明天大祥就要來接俺們了,俺們要搬家進(jìn)城了,照理是要搖的呢!”福庚就繼續(xù)搖,一根竹竿在空中劃過來又劃過去。這時的福庚像是清醒了,也像是突然在手腕上安了一部馬達(dá),手勁還是像年輕時那么強(qiáng)大,馬達(dá)發(fā)動,那細(xì)細(xì)長長的毛竹竿就在空中發(fā)出呼呼呼的響聲,那響聲有力量有節(jié)奏,像一曲簡樸原始的歌謠。
“是要搖的,是該搖的,明天要進(jìn)城搬新屋呢。”老伴贊同地說著,也一顛一顛地從堂屋里走出來,看著福庚搖。明天兒子要來接他們倆,到離這好幾百里地的城里去住了,兒子說讓他們到城里去好好享幾年福,搬房換屋是平頭百姓改天換地的事,怎能不搖搖福呢?再說這老頭也是給大祥、給兒孫搖啊。想到這,她那干癟的嘴角露出塵封了的羞赧,五十多年前,洞房花燭夜,這死福庚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咬了他一口:“死鬼,輕點(diǎn),你咋就知道俺肯嫁給你呢?”福庚得意地笑了:“嘿,嘿嘿,俺是搖的,那幾天,俺天天搖福,搖著搖著,就撞到福了,天上的蝙蝠叫得是那樣的起興,你還不嫁俺才怪!”她信了,她命里注定是要嫁這個男人的。兒子大祥出世前,福庚每到晚上,就這么搖,她知道他心里想死想活地就想生個兒子,果真胖頭胖腦的大祥出世了。大祥考大學(xué)那陣,再后來,兒子找工作、創(chuàng)辦公司,再后來結(jié)婚生小孩,福庚都會提前好些日子,在門口舉著這根細(xì)細(xì)長長的福竿,手上搖著,心里念著。這么些年,兒子大祥在外邊,忙得昏天黑地的,老頭子的心思,兒子咋會知道呢,可是她知道的呀。
夜里,福庚和老伴相對著倚在床頭,半晌半晌沒說話,燈是早就關(guān)了,他們舍不得費(fèi)電,窗外透進(jìn)些薄薄的月光,床上一南一北兩個模糊的身影,像兩個相對而坐的古老的雕塑。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老伴問:“這次去,大祥還是叫俺們住那間小屋么?”福庚瞇合著眼有些魂不守舍地說:“大間小間有區(qū)別么?”看來,他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住哪間屋的事?!鞍Γコ抢锖檬呛?,就是一家家關(guān)門閉戶的,串個門,說個話的地都沒呢。”老伴的擔(dān)心總是這么簡單?!斑€說啥話呀,連只蝙蝠都見不著,樓高得仰臉一瞅就掉帽子,沒個人夜里能睡得踏實的,白天一個個又忙得連狗都追不上,誰還有神和你說話呀?”看來福庚對城里生活的理解比老伴要深刻得多。兩老人這幾年過年都在兒子城里的家住過,正是這些經(jīng)驗讓他們擔(dān)憂。兩人就這么倚著對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窗外泛出曚曚昽昽的晨光,他們才合上沉重的眼睛。
大概上午九點(diǎn)多鐘的樣子,大祥的越野車就到了村里,三百多里地,差不多要四個多小時,看樣子他是起了個大早趕來的,同來的還有他的媳婦,一個長發(fā)披肩,長裙飄飄的女子,那走下車來的樣子,像是個仙女從天上飄下來似的?!暗?,娘,咋的,都準(zhǔn)備好了么?我和瑩瑩來接你們了?!贝笙檫€沒進(jìn)門,就大聲地催問道。
兩老人一聽,連忙趕出來迎接,笑得嘴合不攏的樣子?!鞍」?,你們咋這么早哇,還沒吃早飯吧?叫你娘給你們弄,俺們剛吃了搬家的長壽面,給你們也煮點(diǎn),搬新家總是要吃長壽面的呢?!?/p>
“啥長壽面啊,我們在城里吃過早飯了,快收拾收拾跟俺們回去,公司里還有一攤子事呢?!贝笙樾睦锵裼邪鸦鹪跓?/p>
福庚見兒子催命似的,心里有些不悅。心想:搬新家咋能不吃長壽面啊,祖上都這么傳的,咋就一點(diǎn)都不信了呢?這老的規(guī)矩是一片爛樹葉么?
“咋還這么多家什零碎???”大祥見堂前堆了一地的大包小包,有的是尿素袋裝的,有的是破被單包的,有的是用紙板箱裝的,就有點(diǎn)煩了。他一再交代,東西少帶點(diǎn),城里啥都有,人過去就行了?!暗憧纯?,這一地的,叫人煩不煩?。俊毙囊粺?,大祥的口氣就有些重了。他媳婦瑩瑩,用腳這包踢踢,那包踢踢,一臉的不屑,冷冷地:“哼,這是干啥呢,逃荒?。俊?/p>
大祥看著看著就動手了,拆開紙箱一看是那臺舊彩電,說:“爹,都啥年代了,還帶這個,不要!”解開包袱看看,見是碗筷廚刀什么,說這不要,解開那個尿素袋看看,是苞谷、花生、黃豆,驚訝地瞪了一眼老父親:“爹,你到城里是去種地咋的?”大祥就這樣,解一個扔到一邊說:“這不要。”解一個又扔到一邊說:“這不要?!苯獾揭粋€裝著野蕈和野菜干的包包和一紙盒土雞蛋,瑩瑩的眼睛這才放光了,“哈,大祥,這要了,城里買不著呢?!?/p>
福庚見兒子扔破布垃圾似的,把一個個包扔在一邊,說這個不要,那個也不要,臉就慢慢地拉長,慢慢地變灰。兒子扔一個,他的眉間就抽搐一下,像心尖被火燙了一樣。老伴站在一邊,見兒子解一個扔一個,心里也一抽一抽地痛,她和老頭子,準(zhǔn)備了多少天才收拾好的,咋就都扔了呢,連飯碗也扔了,但她見兒子那氣勢,又不知說啥好。只是一驚一乍地探頭探腦,圍著他們轉(zhuǎn)圈,嘴里不停地嘮叨:“咋都扔了呢,咋連飯碗都扔了呢?”
選到最后,大祥說:“這三個包帶走,其他的都扔了?!边@三個包,一包是瑩瑩喜歡的野蕈和野菜干,還有那盒土雞蛋,另一包是兩個老人幾件換洗的衣服。他和瑩瑩一人一包往車上拎,出門時,大祥回轉(zhuǎn)頭說:“爹,娘,快點(diǎn)啊,俺們就出發(fā)了。”大祥老娘見兒子出了門,趕忙從那尿素袋里取出幾副碗筷,快手快腳地用塊舊布包好,又打了個結(jié),拎在手上。平日見她木手木腳的,這時她的手腳卻出奇地麻利,“咋連吃飯的碗都不帶呢,討飯還得要副碗筷呢!”她生怕大祥回頭看見又把它扔了。她把包袱套在手腕上,還使勁地扯了兩把,臉上很有些堅決的樣子。福庚則走到門背后,拿出那根細(xì)細(xì)長長的福竿,那竹竿上還貼上了一張紅紙,這是他昨天晚上想了好久才貼上去的,搬新屋呢,咋能不貼呢?竹竿因為紅紙,鮮艷而且喜氣,像過年一樣,他想其他的扔了就扔了,這福竿得帶上,興許城里也有蝙蝠呢。
大祥和瑩瑩在車上放好了東西,回頭來催兩位老人。他見爹手上拿著一根細(xì)細(xì)長長的竹竿,眼睛瞪得更圓了:“爹,你這是干啥呢?”瑩瑩見公公拿著的竹竿上還貼了一張紅紙,像是見了外星人似的,愣愣地張著嘴一連串的:“這,這,這——”
“大祥,這是福竿呀,帶著吧,???”福庚像是在乞求兒子。
“真是,你真是,你以為俺這車是拖拉機(jī)?。慷忌赌暝铝?,還信這個!”大祥的口氣里全是火氣。走到面前,大祥用那種命令他員工的口吻:“快給我扔了,跟我上車。”
福庚遲遲疑疑地站著,怎么都舍不得扔了。就在大祥數(shù)落他的時候,他沒吭聲,但福庚明明聽見自己心里有個聲音很頑強(qiáng),也很響亮:“你說啥呢,你還沒出生,俺就給你搖了,你走到哪個十字路口俺沒給你搖過呢,真是的!”
這時,大祥褲兜里的手機(jī)響了,“喂,哪位?”大祥有點(diǎn)煩?!拔梗习?,我是小范啊?!痹瓉硎撬霓k公室主任范美珍,就問:“啥事???”只聽手機(jī)里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噼里啪啦,像放連珠炮似的:“老板,市政府辦公室打來電話,說常務(wù)副市長馬向東下午要來看我們項目的工地,上海又來了一撥人,說想和你談?wù)勑马椖亢献鞯囊庀?,下午你能趕回來嗎?”大祥看了一眼手機(jī)上的時間,連忙說:“趕回來,怎么都要趕回來,你馬上回復(fù)市辦啊!”
不知為什么,福庚聽著兒子接電話,手就有些抖,臉上也跟著有陰云堆起來了,像是風(fēng)雨要來的樣子。
“還站著干啥呢,走??!”這時大祥走上前來,見父親還站著拿著那根竹竿不放,火氣沖天地吼:“你咋還不扔呢?”福庚一聽,手抖得就更厲害了。
大祥看看父親的樣子,又好笑又好氣,心想真是個老古董、老頑固。瑩瑩更是一頭霧水似的,真是的,讓他們到城里去享清福呢,像是讓他們上刑場似的,這算哪門子事呀!
大祥真的等不及了,伸手過來,就奪爹手里的竹竿,但爹攥得死死的,一下沒抽出來,這時一股火氣噌地沖了上來,像是迸發(fā)的巖漿,他用力猛地一拽。只見福庚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大祥奪過竹竿,隨即放到膝蓋上“喀嚓”一聲折斷了。
那“喀嚓”一聲,福庚像是聽到自己的脊梁骨斷了,一個晃蕩沒站住,一屁股坐到地上,臉色鐵青?!澳?,你,你——”
老伴一見,慌忙上前去扶,哇的一下就哭出聲了:“這算咋的了,這算咋的了?”
大祥一見,也有點(diǎn)慌了,趕忙上來扶?!暗阏Φ牧?,今天是多好的事呢,本來我們還不想告訴你的,想到時給你們一個驚喜。這次請你們進(jìn)城去住,也不是和俺們住在一塊的,俺們專門給你二老買了一套兩室一廳,新的彩電、冰箱、洗衣機(jī),連空調(diào)都給你們裝好了,就想讓你們住得自在些,開心些。爹,去了你就知道了,一個新建的很漂亮的小區(qū),十五層高的樓,給你們買的是三樓,平日你們要是高興走,上下也方便,不高興走,可以坐電梯,對了,到了城里,娘也不用燒飯了,我們專門雇了燒飯的鐘點(diǎn)工,就想讓你們清清閑閑地養(yǎng)養(yǎng)身子,看看世界,享享清福,我們有空了,就來陪你喝個酒,說說話,房子早就裝修好了,就等著你們過去了?!?/p>
福庚坐在地上愣愣的,像是在做著一個夢,聽兒子說著說著,他一句想說的話都想不起。大祥把爹攙起來,瑩瑩扶著婆婆,一起往車子走去。扶爹進(jìn)車門的時候,大祥明顯覺得爹用腳頂著車門,像是在抵抗。大祥硬是把爹的腳挪進(jìn)車?yán)?,咣的一聲把車門關(guān)上,汽車發(fā)動,轟的一聲,車屁股后冒出一陣白煙,車子開了。
這時幾家門口,有幾個向這邊張望的老人,他們弓著的身子探頭探腦,像幾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