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元豐二年,一樁震驚整個朝廷的詩案讓一個才華橫溢的詩人鋃鐺入獄。次年,他帶著滿腔悲憤與失意,被貶黃州。時人皆嘆道:這位名滿大宋的文壇巨星,怕是要就此隕落。卻不知,黃州,才是他生命再度飛揚(yáng)的起點(diǎn)。此人是北宋大文豪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
年少的蘇軾亦曾意氣風(fēng)發(fā)過。他少年及第,文采斐然,不過二十出頭,便已經(jīng)名譽(yù)東京。當(dāng)時的文壇巨匠歐陽修稱贊他道:“此人可謂善讀書,善用書,他日文章必獨(dú)步天下?!?/p>
然而,“烏臺詩案”卻讓他的人生跌至谷底。政敵的排擠和小人的落井下石讓這荒唐的詩案有了一個不好的結(jié)局。帶著被貶的詔書,蘇軾來到了黃州。一腔壯志難酬,滿心熱血空落。此時的他,貧窮潦倒,失意落魄,面對著生活的壓力只能躬耕于田畝。在一個寂靜的夜晚,面對著孤鴻殘枝,終究意難平,他長嘆一聲:“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笔钦l在寂寞?是誰不愿棲息于寒枝?是那飄渺的孤鴻?亦或是那惆悵的詩人?他心中的悲慨與眼前的哀景相契合,化作滿心的蒼涼孤寂,洶涌奔騰,呼嘯而出。此景融此情,此情寓此景。正如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提到的“有我之境”一般,蘇軾將他的全部生命與悲慨融于這蒼茫夜色中,他便是這掛于疏桐上的凄凄缺月,他便是那不愿棲息于寒枝上的戚戚孤鴻。
但是,悲慨終究不是蘇軾生命的主旋律。他生性的樂觀與滿腔的熱血并未被挫折埋沒。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低峰,甚至不得不靠農(nóng)耕維持生計(jì),他依然能自比陶淵明,興起時便吟誦幾首田園詩助興,自娛自樂。一日與朋友行走于鄉(xiāng)道上,忽然間大雨傾盆,同伴皆狼狽,他卻在滿天飛雨中漫步。已而風(fēng)雨漸停,夕陽斜照,他哈哈一笑,長吟道:“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笔捝氖怯?,亦是他的人生路,但那又如何呢?風(fēng)雨不能動搖他,晴空亦不能麻痹他,人生的悲歡他早已嘗遍,此時回望過往種種,便只有淡然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了。見證過繁華,也識盡了蒼涼,在生命的自問中,他終于實(shí)現(xiàn)了超然。
他在月光滿庭的夜晚與朋友步于中庭,感慨“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我兩人者爾”。一個“閑”字,道盡辛酸,卻也飽含樂觀。他調(diào)侃著自己的失意,悠閑地欣賞月色與竹影,將悲慨藏于心底,唯余夜色眼前;他在游覽赤壁時有感于生命的短暫——“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卻立即又自我寬慰“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生命短暫卻也可以精彩,紛呈的世界總會留下我們存在的痕跡,又何必因此而悲傷?哪怕到了晚年淪落儋州,孤苦伶仃,他亦能欣然與友在上元夜漫步市集,“步城西,入僧舍,歷小巷,民夷雜糅,屠沽紛然”。他見識過都城東京之繁榮,卻在這偏僻小城的集市流連忘返。正如禪詩“心中若有桃花源,何處不是水云間”所言,他已不在意處境的落魄,隨緣自適,順其自然。
蘇軾的超然源于他的樂觀與智慧,沉淀于他人生的起落。在黃州,他經(jīng)歷了莫大的痛苦,實(shí)現(xiàn)了生命的超然。他于悲慨中瞥見了生命的本質(zhì),終于卓越、升華。他說:“雖老且窮,而道理貫心肝,忠義填骨髓,直須談笑于生死之際?!保ㄈ~嘉瑩《唐宋詞十七講》)他一生忠于國家,忠于人民,在最落魄時仍不忘初心。
在生命的盡頭,回首一生的起起落落,蘇軾只是簡單道:“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一生漂泊,轉(zhuǎn)徙于各地,他的人生滿是苦難與坎坷。最終留下的,卻只有一句自嘲。既是感慨,亦是釋然??部赖囊簧T就了這個偉大的詩人,他的詩句讓我們永遠(yuǎn)銘記他的悲慨與失意,亦見證了他的卓越與升華。
【教師評語】譚清嵐同學(xué)優(yōu)美的文字,為我們主要梳理了黃州時期蘇軾的心境,自我寬慰、自我勉勵。善于自救的蘇子,就這樣在落魄失意中站起來了,這是精神上的站立。人生的起落沉浮,讓蘇子漸漸自我圓融,隨緣自適,以致順其自然。正如譚同學(xué)所言,坎坷鑄就了偉大的精神,成就了卓越的詞章。希望同學(xué)們從蘇子的故事中,觀照自我,讀到自己,與心正視,建立內(nèi)心的圓融體系,建構(gòu)堅(jiān)韌的精神意志,在人生的風(fēng)雨中乘風(fēng)破浪。(指導(dǎo)老師:楊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