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感覺怎么樣?”商炎一蘇醒病床上的智能檢測系統(tǒng)就對他做了一遍初步檢查,并且通知了醫(yī)生來。
“還好?!?/p>
“你母親正在辦手續(xù),一會兒就過來?!?/p>
商炎混沌的腦袋此時才清醒過來,他梗了梗脖子,又跌回枕頭上。完了,他瞞不住了,媽媽一來醫(yī)院就會知道他真實的身體狀況。他抬手蓋在眼皮上,問:“我妹妹呢?”
“送你來的那個小姑娘嗎?一直都沒再見到她?!?/p>
“我睡了多久了?”
“快二十個小時了?!?/p>
這下商炎真的躺不住了,他非常賣力地想要坐起來,病床自動升起了靠背:“我現(xiàn)在能出院嗎?”
醫(yī)生蹙了蹙眉:“最好不要,你難道不會頭暈嗎?”
“暈。但死不了就行了?!?/p>
商炎堅持下床,腳踩到地就像踩到棉花堆上一樣,身體控制不住地左右搖擺。他堅持往病房門口挪,身體忍不住朝一旁歪倒時,正撞上開門進來的媽媽。
“你這孩子,都這樣了,還想干什么去!”媽媽強行把他推回了病床上,“你給我老實住院,哪都不許去!”
“媽,得把螢螢找回來。我的病,住院已經(jīng)沒有用了……”
“有用的,我問了醫(yī)生,你的排號很靠前,也許明天就有合適的供體了,你得有希望?!眿寢岆p手掩面,蹭了蹭不自覺流下的眼淚,“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商炎笑笑:“媽,這都是命,沒關(guān)系的??墒俏野盐炍瀻Щ貋砹耍咧澳茏龅竭@個,我就心滿意足了。媽,你帶著螢螢去掩體吧,別管我了。”
“說什么呢!你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會放棄你的?!?/p>
無論如何,有媽媽這句話,商炎也就知足了。他在醫(yī)院又住了兩天,還是趁著媽媽不在,強行跑了出去。他以為胡雀不會在之前的小屋里了,但他也沒有別的線索,只能去看看。沒想到他推開虛掩的門,一眼就看見胡雀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
商炎頭上還纏著紗布,轉(zhuǎn)身坐到她身邊,屋子里充斥著腐敗的氣味。
“警察說你之前不在這里,怎么又回來了?”
“我爸走了?!焙赶駠@氣一樣開口,神態(tài)里的惆悵不屬于她這個年紀。
從醫(yī)院回來后胡雀立刻去她和爸爸的老地方赴約,那里在很久遠的時候據(jù)說是個花園,會有推車嬰兒車散步的夫妻和練太極的老人。但現(xiàn)在只是一片廢墟,中間無水的池塘圍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刻著不知哪一次災難里喪生的人的名字,也早已無人記得。爸爸不太喜歡和她一起出門,但偶爾天氣好一些的夜晚,他們會去那里坐一坐?;緹o人會經(jīng)過,頂多有一兩架無人機在頭頂盤旋一會兒,即使是那樣微弱的響動,也會讓爸爸顫抖。
她以前總是不懂爸爸在緊張什么,現(xiàn)在她徹底明白了。
只是這一次胡雀氣喘吁吁趕到那里,只看到一個包裹放在常坐的缺角的大理石凳子上,里面是她在家里僅有的幾件衣服和日常用品。當時她就知道,爸爸不會出現(xiàn)了。可她還是等了24小時,等到坐在那里睡著,醒來后看到夜空竟是一片血紅?;谢秀便遍g她想起遙遠幼時的那片耀眼的紅,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現(xiàn)在你相信,他是愛我的了吧……就因為你說的那些話,他放棄了他唯一的依靠。他的一生都是為我活的,如果沒有我,他也不至于落得現(xiàn)在這樣?!?/p>
胡雀終于說起了自己“淪落”至此的遭遇,那時候她被抱錯,由于對方家庭不是克隆孩子,所以根本沒往這邊想,只是拿她當自己的孩子撫養(yǎng)。出院后她就被帶去了其他城市,直到三歲才隨父母回來。
然而在回來的路上遇上了可怕的泥石流滑坡,許多駕駛器被沖下了山崖,她的父母可能當場就死了,她反而由于是個孩子,被卡在了座椅之間??伤齽訌棽坏?,隨后車子周圍開始起火,她只能撕心裂肺地大哭。是一個男人從外面砸開了車窗,用自己的衣服將她裹了起來,自己卻被火舌舔舐著,即便如此也沒有放棄,仍是不斷嘗試將她拽出來。
就在男人將她抱出車子的十秒后,汽車爆炸了,他們被沖擊波震翻,頭上蓋著的衣服滑落,胡雀看見滿目的紅。長大之后,很多細節(jié)她都記不太清了,可她仍然記得火和男人臉上的傷口。
從那起他們兩個相依為命,男人本來的工作因為受傷沒有了,治傷花掉積蓄,落下一身病痛。胡雀雖然沒有身份,沒法讀書,可她并未感到過半分苛待,她知道自己被愛著。
其實胡雀也有過疑惑,為何他們越搬越偏僻,似乎在躲著什么,直到商炎找來,她才明白,爸爸大概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