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雖然被迫在家里住了下來,胡雀卻仍然頑強(qiáng)抵抗著。無論媽媽如何對她好,她都不接受,也始終一言不發(fā)。媽媽拿著死去的胡雀留下的照片和東西給她看時,她冷漠地別過頭,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她怎么會像商螢?zāi)??商螢只是個四歲的孩子,誰知道長大會變成什么樣子,一切都是想象罷了,可商炎和他的媽媽卻偏要將這份想象硬加在她頭上。
胡雀怎么能甘心。
沒有人看著她的時候,胡雀反倒拿起了商螢的照片端詳,她要找到自己和商螢身上的不同,她要為自己證明。結(jié)果胡雀卻發(fā)現(xiàn)并不難找,她們的不同顯而易見,她的鼻梁上有一顆痣,商螢沒有。而商螢一歲的時候磕破過頭,縫過針,可胡雀的頭上沒有疤。
胡雀開始以此作為反抗,她將劉海全部撩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還故意當(dāng)著商炎媽媽的面提起自己容易黑色素沉淀,臉上的痣有很多顆。
可是商炎的媽媽卻仿佛真的不明白,也看不到,仍然親昵地叫她:“螢螢,吃菜,這菜是新鮮的?!?/p>
“我不是商螢!”胡雀忍無可忍,拍桌而起,將臉向前湊,“你能不能真正看看我?你看到的商螢,不是我,你還不明白嗎!可我也是個人啊,我不想當(dāng)誰的影子!”
媽媽的神情凝固了,面如死灰地盯著胡雀的臉,眼神掃過她的額頭,卻飛速地躲閃開。
“你只是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的女兒已經(jīng)死了,就非要讓我也感受一下骨肉分離。你真可憐?!?/p>
“胡雀!你太過分了!”商炎聽不了她這樣說媽媽。
“喲,你還知道我是胡雀?。 ?/p>
胡雀斜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回了房間,把門拍得震天響。
第二天等到媽媽去上班,商炎才敲胡雀地門,問她:“你打算這樣到什么時候呢?”“到你們明白我是胡雀為止?!?/p>
“你皮膚敏感,陽光太足就會起疹子,堅果類過敏。喜歡吃草莓,西瓜,喜歡吃冰。睡覺有時候會說夢話,牙齒很容易壞……這些全是寫在你的基因里的,你不承認(rèn)也沒有用?!?/p>
“呵,”胡雀冷笑了一聲,“你錯了,我體寒,不喜歡吃冰的東西。”
商炎怔住。
“造就一個人的不只是基因,而是他的記憶,他的生活環(huán)境,后天的養(yǎng)成有時候甚至可以改變基因。我沒有念過書,都懂這些道理,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胡雀嘆著氣搖頭,“你在自己本來的父母身邊長大,你就是你,所以你有歸屬感。可就算我是在這里長大的,我也會想,你們到底是更愛死去的那個人,還是我。我對你們來說不是必不可少的,可我對爸爸來說是的,所以你們就讓我回到爸爸身邊,不可以嗎?”
商炎想回答,一張嘴肺里吸不進(jìn)去氣,險些將他梗死。他突然捂住肚子咳嗽得在沙發(fā)上蜷成一團(tuán),疼痛在身體里蔓延,逐漸感受不到心跳的存在。
“你……沒事吧?”胡雀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眼睛里透出一絲惶恐,她不想表現(xiàn)得太過于關(guān)心,卻還是不經(jīng)意露出了一點(diǎn)。
“藥……我房間桌子第一個抽屜……”
胡雀跑去把抽屜里亂七八糟的藥瓶全拿了過來,商炎手抖得厲害,大把倒進(jìn)了嘴里,卻又咽不下去。直到胡雀強(qiáng)行撐住他的脖子,往他嘴里倒水,他才覺得自己活下來。
他躺在沙發(fā)上漸漸順過氣,偏頭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胡雀,艱難勾起了嘴角:“你看,你還是關(guān)心我的嘛。”
“我只是不想你突然死了,這樣我更不好離開?!焙竸e扭地說,“不過,你真的會死嗎?”
“很快?!?/p>
商炎翻身過去,伸長手臂摸了摸胡雀的頭,“所以,就算你恨我,單純是為了活下來,你就快點(diǎn)和媽媽一起出發(fā)去通天塔吧。”
胡雀飛快避開他的手,留下一句“我不去”就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