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 強

第五節(jié) 黑龍江地區(qū)其他古代少數(shù)民族音樂

在今黑龍江省密山縣新開流發(fā)現(xiàn)的新石器遺址表明，距今6000年前，興凱湖濱生活著以漁獵為生，以捕魚為主的先民……類似新開流文化類型的遺址、遺跡，東到今俄羅斯濱海地區(qū)的捷秋赫、布松港，北到黑龍江下游的康當、蘇丘島，西到我國黑龍江省的螞蟻河流域，南抵穆棱河下游，均發(fā)現(xiàn)有肅慎先民的文化遺存。（《黑龍江省志·大事記》）自夏商周開始，黑龍江地區(qū)便有以肅慎為主要族系，以及山戎——東胡、索離、濊貊等若干部族，直至拓跋鮮卑建立北魏統(tǒng)一中國北方之前的2000多年中，歷經頻繁地征戰(zhàn)和大規(guī)模的民族遷徙，形成夫余、挹婁、鮮卑、沃沮、高句麗等少數(shù)民族，以及后來的室韋、烏洛侯、豆莫婁、勿吉等。于是出現(xiàn)了日趨繁榮，日漸活躍的古代黑龍江地區(qū)各少數(shù)民族音樂文化。根據(jù)史書記載，這些音樂活動大多與祭祀、喜慶、喪葬、節(jié)氣、時令等活動密切相關。

一、北狄樂

北狄是古代華夏人對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統(tǒng)稱。春秋戰(zhàn)國以后，北狄逐漸演變?yōu)樾倥磅r卑等多個民族。北狄也是黃帝后人?！渡胶＝洝酚涊d：“有北狄之國。黃帝之孫曰始均，始均生北狄?！鼻貪h之際，黑龍江西部地區(qū)流傳著北狄樂并逐漸傳入中原。北狄是東胡族系中的一個部落，世代的游牧生活形成了“馬上作樂”，“故自漢以來，北狄樂總歸鼓吹署?！保ā稑犯娂肪?21）。鼓吹樂分為兩種，一種是“有簫笳者為鼓吹，用之朝會、道路，亦以給賜”。另一種是“有鼓角者為橫吹，用之軍中，馬上所奏者是也”（《北史》卷 94，勿吉）。由此可見，北狄樂稱之為橫吹，所用樂器是鼓和角。

《舊唐書·音樂志》中載：“北狄樂，其可之者，鮮卑、吐谷渾、部落稽三國，皆馬上樂也。” 吐谷（yu）渾是鮮卑族的一支，所以，北狄樂大約起始于鮮卑族的先祖，并在鮮卑族中廣為流傳。以后，隨著鮮卑族大舉進入中原，吐谷渾部落進一步西遷，而北狄樂也隨之流傳到西北?！氨钡覙贰弊詡魅胫性?，與當?shù)氐臐h民族及其他少數(shù)民族音樂相結合，逐漸形成了以樂器配置為主，根據(jù)不同場合而分類演奏的鼓吹、橫吹、短簫鐃歌三種主要形式（馬玲：《東北古代音樂文化研究》）。隨著鮮卑族進入中原后與漢族以及其他少數(shù)民族融合，北狄部族也逐漸融合分化。“北狄樂”也逐漸融于中原音樂中，其稱謂就鮮于記載了。

二、夫余國樂

夫余（有一些典籍、史料也記為扶余）是濊貊族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夫余立國較早（公元前108年—公元494年），發(fā)展也比較快。從公元前108年“東夷始通上京”，包括夫余政權在內的東北北部各族也逐漸臣服于漢王朝，其中夫余接受玄菟郡的節(jié)制，漢廷又置護烏桓校尉監(jiān)護東胡的遺民。（《黑龍江歷史編年》）

據(jù)《后漢書·夫余傳》記載：“夫余國，在玄菟北千里。南與高句驪，東與挹婁，西與鮮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本濊地也。”《魏志·夫余傳》亦載：“夫余在長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南與高句驪，東與挹婁，西與鮮卑接，北有弱水，方可二千里。戶八萬。”兩傳記載完全一致，《魏志》又有重要的補充。《資治通鑒》謂：“初，夫余居于鹿山，為百濟所侵，部落衰散，西遷近燕，而不設備?！弊ⅲ骸胺蛴嘣谛吮鼻Ю?，鹿山蓋直其地?！?/p>

公元494年2月，夫余政權被勿吉所滅，夫余王攜妻子南投高句麗，從此，勿吉人大體上占據(jù)夫余王國的故地，并“常輕豆莫婁諸國”。（《黑龍江歷史編年》）夫余在立國的600年間里，注重農耕，開拓了松嫩平原，創(chuàng)立了比較發(fā)達的文化?！肮潘妆竞酶栉?。禮稱‘君子無故不去琴瑟’”。又曰：“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薄墩撜Z》謂“子于是日哭，則不歌”?？梢姼栉枇暈槌Ｊ?。古代禮樂之盛，蓋亦以此。扶余人也喜歡歌舞聚歡，遇有喜慶之事，不分老幼，通宵達旦，載歌載舞，盡歡方散?！皶円估嫌捉詡€，通日聲不絕”。（《三國志》卷30《魏書·東夷傳》）“夫余國……以臘月祭天，大會連日，飲食歌舞，名曰迎鼓。……行人好歌吟，無晝夜，音聲不絕?！保ā逗鬂h書·夫余傳》）每逢祭祀之日，尤其是臘月祭天，夫余人更是接連幾天邊吃邊喝，以酒助興，唱吟不斷，盡情歌舞。歌舞中可能有鼓助興，故稱為“迎鼓”。

三、高句麗樂

高句麗是濊貊族的一支?！肮?7年，夫余王子朱蒙率眾南遷到今遼寧省渾江中游一帶，建立了高句麗政權”。（《黑龍江省志·大事記》）“公元668 年4月14日，薛仁貴率唐軍3000人進攻高句麗的夫余城（今吉林省農安縣一帶）殺獲萬余人，占領夫余城。夫余川中40余城皆降唐……10月22日，李勣率唐軍攻克平壤，高麗王藏投降，其領土悉為國有。不久，唐于其地置9都督、42州100縣，并于平壤設安東都護府以統(tǒng)之?！保ā逗邶埥≈尽ご笫掠洝罚└呔潲愓啻嬖诹?05年，歷經28 世。這期間高句麗始終與中原王朝保持臣屬關系，并不斷學習、吸收中原文化，而此時正值我國歷史上封建經濟文化空前大發(fā)展時期。在這樣的周邊環(huán)境影響下，尤其是歷史潮流推動下，高句麗也取得了自身經濟、文化的繁榮。這對于后世朝鮮半島的文化發(fā)展有著深遠的影響。

高句麗“其民喜歌舞”，且能歌善舞，“每逢歡慶之時便聚集歌舞”。因此，歌舞是他們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舞天”之時“晝夜飲酒歌舞”“暮夜輒男女群聚為倡樂”，這是許多典籍、史書經常見到的記載。高句麗的喪葬也離不開歌舞，即“葬則鼓舞作樂以送之”。（《北史》卷 94“高句麗傳”）

漢武帝時高句麗是漢朝的一個縣，按照“遠交近攻”的原則，為了更好地安撫高句麗，使之更加長久地臣服于漢朝，故投其所好“賜鼓吹伎人”。（《后漢書》卷 85“高句麗傳”）公元37年，高句麗建立政權后，一直保持與中原乃至西域在文化及其他方面的交流，受中原文化的影響，高句麗不僅創(chuàng)立了宮廷音樂，而且不斷改進，使之完善。從史書的記載和吉林集安高句麗壁畫上的舞樂來看，高句麗的宮廷音樂集歌、舞、樂于一堂，場面宏大，聲勢壯觀，演出十分講究。

高句麗的宮廷音樂是在民間音樂基礎上，吸收中原宮廷音樂的內容和形式經過不斷改進形成的。樂舞中以舞蹈為主體，分單人舞、雙人舞和群舞，表演的同時有男女歌伎伴唱和樂隊伴奏。伴奏的樂器有琴、箏、阮咸、腰鼓、排簫、竽、笛、胡角、長角、簫等。高句麗人平時就擅裝扮（《后漢書》東夷列傳第 75），每逢演出之時，演員就更加注重化妝、配飾、服裝。身著彩色綢緞，飾以鳥羽、飄帶的演員，描眉打鬢，濃妝艷抹，唇紅齒白，婀娜多姿，整個宮廷演出呈現(xiàn)出一派五彩繽紛的景象。從高句麗樂舞壁畫可以看到，高句麗的宮廷音樂具有較強的藝術魅力。

高句麗宮廷音樂的形式除了有大型歌舞表演外，還有琴與舞蹈、琴與樂器合奏、琴獨奏等形式。從高句麗宮廷音樂的演出組合形式和樂器的使用來看，中原的樂器、樂曲已廣泛傳入東北，并成為高句麗宮廷中主要的音樂表演形式；另一方面也可看出，高句麗人已能自如地運用中原的樂器并用其演奏樂曲了。（1962 年春季吉林輯安考古調查簡報《考古》1962 年 11 期）

四、三韓樂

三韓是公元前2世紀末至公元4世紀左右朝鮮半島南部三個部落聯(lián)盟，包括馬韓、辰韓和弁韓。其中馬韓是三韓中最強大的，被三韓擁立為“辰王”，定都目支國，統(tǒng)領三韓之地。4世紀馬韓已被百濟兼并。辰韓被新羅兼并，弁韓則演化成伽倻后又被新羅兼并。

三韓在西漢時便與中國有密切交往，其中辰韓因語言、稱謂、器物等與秦朝相似而被稱為“秦韓”?！度龂尽の簳跬桴r卑東夷傳》曾提到：“桓、靈之末，韓濊強盛，郡縣不能制，民多流入韓國”，此系“韓國”這一名稱的最早文字記錄。三韓人不僅喜歌愛舞，又能歌善舞。馬韓“常以五月下種迄，祭鬼神，群聚歌舞，飲酒晝夜無休。其舞，數(shù)十人俱起相隨，踏地低昂，手足相應，節(jié)奏有似‘鐸舞’?！保ā度龂尽肪?0《魏書·東夷傳》）。馬韓人無論是5月農忙以后還是10月秋收完畢，經常眾人相聚，邊跳邊唱，飲酒作樂。三韓領地相距不遠，習俗大致相同。辰韓“俗喜歌舞飲酒，有瑟，其形似筑，彈之亦有音曲。”（《三國志》卷30《魏書·東夷傳》）。由此可見，辰韓人不僅酷愛歌舞，并且善彈瑟這種樂器。他們的瑟既可用來獨奏，也可為歌舞伴奏。三韓音樂有其獨特的風格，以后被日本宮廷音樂所吸收引進。

圖1-4 奚琴

五、庫莫奚樂

奚族在南北朝時稱庫莫奚，居住在我國東北地區(qū)的西拉木倫河流域。庫莫奚，“其先東部胡宇文之別種”（《北史》卷94《奚傳》）。即隸屬于宇文鮮卑。唐末之時，一部分奚人西徙媯州（今河北省懷來縣），別稱西奚。五代十國時，東、西奚漸與契丹人相融合。我國弓弦樂器胡琴的前身奚琴，便產生于庫莫奚部族，故稱奚琴。宋代音樂理論家陳旸于公元1099年所著的《樂書》（卷一二八）中載有：“奚琴本胡樂也，出于弦鼗而形亦類焉，奚部所好之樂也。蓋其制，兩弦間以竹片軋之，至今民間用焉?！备鶕?jù)書中所示，兩弦軸的裝置方向與今天的民族樂器二胡相反，而且不用千斤。據(jù)陳旸所考，奚琴當為唐代末年我國北方西奚所用的一種樂器。它是在古代彈弦樂器弦鼗的基礎上演變發(fā)展而成的，其演奏方法與軋箏相似，是受到唐初漢族軋箏的影響所致，不同之處是奚琴只有兩條琴弦，軋時竹片不在弦的上（外）面，而是處于兩弦之間。奚琴由東北奚族逐步傳入中原地區(qū)。黃河以南的漢族習慣將東北邊疆少數(shù)民族稱為胡人，因而奚琴這一發(fā)源于奚族的拉弦樂器也就被稱之為“胡琴”了。朝鮮成伣編《樂學軌范》（有1494年序）載：“……以黜檀花木（刮青皮）或烏竹海竹弓馬尾弦，用松脂軋之。按用左手，軋用右手，只奏鄉(xiāng)樂。”其形制特征是：圓形琴筒，有兩根弦，以竹片為弓，夾于兩弦間。后來也叫稽琴，亦稱奚胡。從庫莫奚族產生古老樂器奚琴這一史實來看，當時庫莫奚人不僅熟練地掌握了這件樂器，而且還有反映他們生活的奚琴樂曲。奚琴歷史悠久、形制古樸。奚琴的音域較寬，發(fā)音柔美，音色動聽，表現(xiàn)力強。這種樂器可用于獨奏、合奏，也可以為歌舞伴奏?，F(xiàn)今流行于遼寧、吉林、黑龍江東北三省，尤以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最為盛行。

六、烏洛侯樂

烏洛侯最早見于《魏書·烏洛侯傳》，唐時稱其為烏羅渾國（《舊唐書》）或烏羅護（《新唐書》）?！按螙|又有烏羅護部落，一名烏羅渾，元魏之烏羅侯”（《太平寰宇記》卷一九九）烏洛侯的地理位置在完水（今黑龍江）之東。《魏書·烏洛侯傳》上說其“去代都四千五百余里”“在地豆于之北……民冬則穿地為室，夏則隨原阜畜牧。有谷麥?！渌桌K發(fā)，皮革以珠為飾?！蒙浍C，樂有箜篌，木槽革面而施九弦”?？梢?，北魏時的烏洛侯部，不但是一個游獵農牧并舉的小國，而且其族人能歌善樂。烏洛侯部屬東胡后裔。北魏時居住在今嫩江與額爾古納河之間。在吉林集安北魏古墓藻井壁畫（位于集安的洞溝古墓群樂中，是土墓代替了石墓后，繪于墓室土壁上的精美壁畫）和吉林集安高句麗古墓壁畫中，有一樂人演奏臥箜篌。這兩幅壁畫中的臥箜篌就是東北古代音樂的又一佐證。

在吉林集安古墓壁畫中有一樂伎手抱一阮。阮，古稱秦琵琶、月琴，長柄、五軫，柄頸上似有柱位。據(jù)東漢傅玄《琵琶賦》序介紹，是當時器樂工匠參照琴、箏、箜篌等樂器創(chuàng)制而成。從阮和箜篌這兩種樂器出現(xiàn)在東北古墓壁畫上可推測，自漢代起其他地區(qū)樂器陸續(xù)傳入東北地區(qū)，不僅有阮、臥箜篌，還有琴、瑟、筑等。此外，從棒臺子墓葬壁畫中的雜技表演圖看，似中原兩漢時期的“百戲”，從演出場面和樂隊配置推測，當時的百戲已經具有相當規(guī)模。

自上古至公元4世紀前后這段漫長的歷史時期，黑龍江地區(qū)的古代先民處在族系遷徙和流變中，盡管生活條件異常艱苦，但他們熱愛生活，崇尚美好，追求唯美，向往未來。這種樂觀主義情懷和浪漫主義精神集中體現(xiàn)在舞蹈音樂上，于是，出現(xiàn)了從原始、朦朧狀態(tài)發(fā)展到集歌、舞、樂為一體的音樂表演形式。同時，他們一直注重與中原，以及周邊地區(qū)的音樂文化交流，經過不斷地總結、借鑒、改進、創(chuàng)新、實踐這樣的無數(shù)次反復，出現(xiàn)了許多優(yōu)秀的民間樂舞，如北狄樂、鼓吹樂、高句麗樂等。而奚琴的產生，無疑對我國弓弦樂器的發(fā)展起到了巨大的引導和推動作用。同時，外來音樂和樂器也影響著黑龍江古代音樂文化，使得黑龍江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音樂不斷發(fā)展，逐步走向輝煌。（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