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碩
下課鈴聲響起,我抱著作業(yè)正準備離開,一個女學生叫住我,她羞赧地塞給我一張紙條跑開了。我微微一笑,打開紙條,上面是娟秀的小楷:老師,長大后我一定要做你這樣的老師。時值寒冬,我的內心卻涌起一股暖意,這話語竟如此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
我記起來了,20年前,我對我的小學語文老師說過這樣的話:長大后,我要成為你這樣的老師。想到這里,我不禁萌生一股沖動,想去探望我的啟蒙老師管平老師。在班級群里發(fā)了招募令,大家卻推說忙,只有一個叫付蘭的同學愿意同我前往。
周末,我們一起踏上尋師之旅。憑借兒時的記憶,我們找到管平老師所在的村子。村頭的幾位老者告訴我們管老師并不在村里,而是在距此不遠的一個村子里教書。20年了,他的學生在城市最好的高中立足,而我的恩師居然還沒能走出鄉(xiāng)村。想到這里,我感嘆不已。一路上回憶著管老師的點滴,記憶中他是一個矮小且微胖的幽默先生。他走進教室的時候永遠紅光滿面的,他的課堂永遠少不了學生的歡聲笑語。在他的啟蒙下,我漸漸愛上了語文,整日盼著上語文課,后來我也踏上講臺,像他一樣傳道授業(yè)解惑。想到這些,我不由得激動了起來,真想快點見到他。
車載導航將我們帶到一個偏僻的鄉(xiāng)村小學,校園雖僻靜,卻收拾得異常整潔。正值下課,學生們像鳥雀一樣沖出教室。我跟付蘭攔住一個學生,表明來意后,學生熱情地將我們引到辦公室。我們提著禮品出現的時候,幾位鄉(xiāng)村教師誤把我們當做學生家長,他們告訴我們管老師此刻并不在辦公室,讓我們稍等。辦公室比較簡陋,我留意到鄉(xiāng)村教師們大都衣著樸素,他們中有的埋頭寫著教案,有的神情木然地批改著作業(yè)。等待期間,并無一人與我們搭話,我們很局促,不停向窗外張望。那個給我們引路的學生熱心地幫我們去尋管老師了。
許久,一位老者推門而入,但他卻并不是我記憶中熱情洋溢的管老師,他只是一個矮小得幾乎佝僂到了塵埃里的瘦弱老頭罷了。我在他的臉上重新檢索記憶中的信息,經過歲月的雕琢而滄桑的眉眼掩飾不住熟悉的眼神,“??!管老師,”我?guī)缀踹煅手f,“我們是您的學生?!彼t疑半晌,上下打量著我們,隨即,他渾濁的眼睛里迸發(fā)出異樣的光芒,他準確地叫出我們的名字,情緒激動地跟同事介紹我們。這時,那些本來并沒關注我們的老師一個個都圍了上來,他們半是欣慰半是戲謔地說:“教了一輩子書了,居然能被20年前的學生惦記,管老師好福氣!”管老師呵呵地笑著,把我們帶來的果品分發(fā)給老師們,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我們一道追憶過往感嘆現在,從管老師的講述中我們得知,他曾有過多次進城的機會,他也有過彷徨。他承諾過城里的妻兒,再等兩年,誰知這一等竟是一生。是那一雙雙渴盼的眼睛將他的心永遠拴在了鄉(xiāng)下。我們相對而坐,唏噓感嘆,在一間鄉(xiāng)村小學的辦公室里完成了一趟時光逆旅。
回去的路上,收到管老師的短信,他稱呼著我們兒時的小名,說我們是他的驕傲。感謝我們的造訪,讓他和同事們相信從事農村教育仍然是有希望的。因為我們的惦記,他們感覺被認可,被尊重,也更加堅定了堅守的信念。我心里那根最柔軟的弦被觸動,不覺間淚水盈滿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