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辭
我依舊很難確認,在雜亂的烙火中跳舞的
是不是自己的身體,就把目光從鶴的一側(cè),轉(zhuǎn)移到
更雪白的前方。是那些漆畫不停原諒著我,它們
從婚姻的角度來說:是不可被替代,不可被反復
母親正在切苦瓜,橈骨的變動驚飛了我的鶴
天空其實很美:它飛向的天空覆蓋住我正在贊嘆的天空
這天我理解了一面鏡子
是完全理解它。當我坐在它的跟前
全神貫注地把自己投入小小的面積
像朝水面看去
感覺此生都在模糊。有種類似于
濤聲的我心中的波動,為什么
如同浪潮那樣循環(huán)不息?
這兒從未有風平浪靜的時候
多數(shù)人照鏡子時也絕無寧靜可言
它起到剝開一個真實的人
和他認識中的自己的作用
此時我默然對著鏡子,聽見濤聲
如江邊對談,那人否定了我
還好不是否定全部
我肯定他的存在
也一定是先贊美了自己
翻出雜物間的一只皮箱
假設我并不知道里面的東西有多舊
我滿懷期待,找到鑰匙并打開它
鐵銹甜蜜的腥味,像泄露了
鬧市中輕佻的早晨
一本改過病句的集子,一顆脫水的
桃核。我掉下的牙齒。十年了
也可能不止,我再難擁有這些
舊事物:它們酸澀的齒輪與其本身
但我終于懂得自己的處境
我又獲得了時間的再一次修正
天色更深。她剛下班回來,脫掉白工裝
背面被匆遽的良夜濺上好些黑斑,像鯉魚
咬鉤那樣破壞安靜,它們排列好了
詢問:風暴在哪里。她認識所有的事物
唯獨盯著日歷上某個節(jié)氣發(fā)愁,不知道
什么時候就略過了,現(xiàn)在她感覺自己被
排除于豐富的日子外面。風暴呢?她繼續(xù)
聽到自己右胸的刺青在溶解,那片楓葉
變得模糊,比逝去的方言還要壯烈
形狀一步一步退回體內(nèi),曾經(jīng)從中
滲透出來的,還有大雪和鐵錨
她點上煙,任紅光蔓延許久
等最后的霧散了,整個房間
什么都沒剩下
像被風暴吻過一樣充滿空虛
往枯河上游走,到能燃放煙火的城西
護欄褪色越發(fā)嚴重了,幾乎和海邊
掉漆的船艄一樣。我們也一身都是
略帶酸楚的黑色枝條,和它親密的
樟樹的啼音——冬天依舊激越,翠色
經(jīng)久不散,籠在微微搖擺的路燈上
把我點火的手勢覆蓋又剝離。但明滅依舊
還在增強,像千禧年外祖父彌留時
那種神秘的晃動,一根秒針從他沉睡
移到我出生:我聽說過它的勉強與顫巍
爆炸這個詞也始終如此,能量釋放后的
匱乏,充滿了孤寂。聲響擦過我們的
耳朵遠去,像點亮又吹滅一盞燈
什么東西很快消逝了?我退到很遠的地方
在黑暗的螺紋中牢牢扶著石梯子
那短暫的安慰與疑慮,傾瀉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