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子龍

一

扶貧鎮(zhèn)長自己也說不清楚是憂是喜還是悲。他在古城洛陽某委局當了十余年科長，現在要被下派到一個縣里掛職扶貧鎮(zhèn)長了。他心里很不踏實，咚咚亂跳，打著鼓，不知道是福還是禍。他內心里忐忑不安是因為他的前任，單位里曾經派去的扶貧鎮(zhèn)長因為男女關系問題被擼了，現在改換他去接替這項職務。

他要下派去掛職扶貧的是那一個縣里的城關鎮(zhèn)，去接替被擼了的前任。扶貧鎮(zhèn)長嘴巴里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暗自地告誡著自己：一定要汲取前任的教訓，說啥也要控制住情緒，管好自己的褲襠，堅決不能使自己也掉進那女人溫柔的“陷阱”里。

他的前任，也就是對口幫扶的掛職鎮(zhèn)長，因為生活作風方面出來了點兒問題被單位一擼到底。他的前任也是一個好人，在幫扶城關鎮(zhèn)雙王廟村過程中，幫助了一個年輕寡婦搞起了街頭的小飯館，但是好不該沒有管住自己的褲襠，結果把自己給弄栽進去了。扶貧鎮(zhèn)長告誡著自己：男人絕不能像街上到處亂竄的野狗，想怎么著就怎么著，控制不住自己那玩意兒，最后把自己政治生命給搭進去了。那才叫得不償失的。這年頭，政府處理了那么多貪官，逮住一個處理一個，揪住屁股看看，都有這方面一大堆生活糜爛的破事兒。

扶貧鎮(zhèn)長心里嘀咕著。他再三提醒著自己：到了城關鎮(zhèn)上任以后，絕不上錯床，自己千萬要注意生活作風問題，千萬要和所有的女人保持住一定的距離。

那一個小女人叫杏兒。扶貧鎮(zhèn)長看到她第一眼時，心里就像撞進去了一只迷途的小鹿似的起了波瀾。她是專攝男人魂魄的魔鬼、女妖哩！扶貧鎮(zhèn)長心里暗自感嘆著，迷瞪著眼睛，一顆心“咚咚”亂跳，臉就熱了起來，渾身像著了迷。

難怪他的前任扶貧鎮(zhèn)長要跌進了她那溫柔的陷阱里。

他的前任扶貧鎮(zhèn)長在城關鎮(zhèn)掛職幫扶時，發(fā)現了雙王廟村那個年輕的寡婦很有經濟頭腦，手腳干凈又很利索，有心搞個典型。就拿出了自己家里的積蓄墊上，幫助著她在街上開起了小飯館，自己還自費帶頭在小飯店里吃飯消費。這里是鄉(xiāng)下，看到城里來的鎮(zhèn)長都來飯店里消費，況且小飯店里飯菜便宜實惠，大家都跟著來吃飯。當然，這些人不乏很廣的人脈關系。其實，這一切均是源于這兒距離城關鎮(zhèn)太遠，十分偏僻，附近沒有更合適的供人吃飯消費的地方。但是不管怎么樣，這家位置偏僻、冷落的鄉(xiāng)下小飯店，居然熱鬧紅火了起來。附近眼皮兒薄的人，開始暗地里盛傳著這里是前任扶貧鎮(zhèn)長的飯館，是他的后花園，這位美麗漂亮的美女老板和他有著說不清楚的曖昧關系。不然，他怎么會拿出了自己的積蓄。扶貧鎮(zhèn)長被緋聞淹沒著了，結果發(fā)生了桃色事件，最后被原單位擼了，調整回去嚴肅處理了。

這一次，在單位決定要他到城關鎮(zhèn)接替前任扶貧鎮(zhèn)長之前，領導是很器重他，多次跟他談了話，還特意語重心長地提醒著他，要他珍惜這一次機會，尤其要注意單位的榮耀，給單位長臉爭光。意思是提醒著他要管住自己褲襠里那破玩意兒。領導還半開玩笑地跟他說道：“你可千萬不敢再沾染上那些壞習氣了啊，讓人家說你，一頓一只雞，一天一頭羊，村村都有丈母娘！”

扶貧鎮(zhèn)長聽著領導的話哈哈大笑了起來。他逗著趣道：“去你的吧，你竟說些沒影兒的話。這些都是山里領導干部的笑話，哪能輪得到咱們這些外來的扶貧干部？”盡管他嘴上這樣說著，但是他的內心里還是忍不住“撲騰”“撲騰”亂跳，他還是暗自地告誡著自己：千萬可不能再覆前任的舊轍，跌進了漂亮女老板美麗溫柔的“陷阱”里去了啊。

這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不知道是誰說的一個很形象的比喻。女人就像是喝酒吃著的花生米、茴香豆。（，）酒是越醇香越美，花生米、茴香豆是越吃越想吃。其實這真是瞎扯淡，老子就是好喝幾杯小酒，就是就著咸菜也能夠喝幾口，但是絕不貪杯，至于花生米、茴香豆可以統統不吃。誰讓咱自己家里還有咸鴨蛋呢？

原單位領導一聽他這樣的話，激動得連連豎起了大拇指：“好好，咱們家里有咸鴨蛋了，就不能夠再在外邊兒貪嘴吃！”接著，單位領導就用手捂著嘴巴，“噗嗤”一聲笑著道，“咱們總不至于耕了別人家的田，荒了自己家地里的莊稼吧！”

因為他的前任扶貧鎮(zhèn)長鬧出的事兒，讓單位領導成個驚弓之鳥，心里烙下了病根兒。足見前任的事兒在社會上造成了多么大的影響。

現在已經到了風和日麗、春光明媚的春天。

他的前任扶貧鎮(zhèn)長的事兒，是發(fā)生在去年冬季一個冰雪凜冽的晚上。

那日，寒冷刺骨。天下了整整幾晝夜的鵝毛大雪，城關鎮(zhèn)所有的村莊都被這白皚皚的大雪覆蓋著了。雙王廟村的低空里，偶爾還能夠看到縷縷的炊煙在聚攏飄散。這些讓人還能夠看得出村子里尚有村民烤火取暖、居住的生活氣息。前任扶貧鎮(zhèn)長就待在小飯館里，因為他居住蹲點兒的那鬼地方缺乏木柴而根本無法正常點灶做飯、取暖。再加之寒風刺骨，使他像一只落在冰天雪地野地里的兔子。他無法窩在那里了，只好踩著厚厚的積雪走到了街上的小飯館里。那里有酒，暖意融融的，他可以吃上一口熱乎乎的飯菜，喝上一口小酒暖和暖和身子骨。

“這鬼天氣，不然非把人給凍壞了不可！”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嘴巴里嘀咕著罵了一句。

這時候，已經是冬天里黃昏時分。鄉(xiāng)下村民睡覺得早，街上的小飯館又十分冷清。飯館小老板就想到了寒冷中獨自待在扶貧點兒的扶貧鎮(zhèn)長，那里涼鍋冷灶……扶貧鎮(zhèn)長對她有恩。隆冬的季節(jié)寒風凜冽，她怎么會忘記了這一位非親非故的恩人呢？因此她就燒了菜、湯了壺酒，就想著過去邀請他過來喝一杯暖暖身子。她身上加了件紅色的、厚厚的防寒衣正欲出門，正巧和推門邁腿走進來的前任扶貧鎮(zhèn)長撞了一個滿懷。她一下滿臉羞澀，一抹紅暈到了耳朵根兒上了。前任扶貧鎮(zhèn)長嘴巴里冒著熱騰騰的熱氣，像一只雪地里躥出來的大灰熊頓時有些尷尬。

飯館老板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俺沒有瞧見你……快進來取取暖吧！”

“杏兒，俺是來……！”前任扶貧鎮(zhèn)長有些局促遲疑。

飯館老板就叫杏兒。杏兒讓進了前任扶貧鎮(zhèn)長，急忙道：“俺正準備去請你哩?！?/p>

前任扶貧鎮(zhèn)長有些局促不安。

杏兒急忙隨手抓起雞毛撣子給他掃著身上的落雪。一縷被雞毛撣子掃起的雪花，掉進了他的脖頸里頓時融化了。他頓時有種涼絲絲的感覺。

前任扶貧鎮(zhèn)長就端坐在飯館里的小屋里。小屋里面積小聚氣，里面生了火爐暖融融的，冒著獵獵的火焰。杏兒手腳麻利地就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了，然后擺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前任扶貧鎮(zhèn)長鼻子里有了香噴噴的飯菜的味道。然后，他們坐在了桌子上開始推杯換盞。

杏兒舉著高腳酒杯感激地道：“來，俺敬你幾杯！”

前任扶貧鎮(zhèn)長架不住她的勸，端起了酒放在嘴唇邊兒抿了一口。

杏兒瞅了他一眼：“咋了，身體不舒服？”

前任扶貧鎮(zhèn)長只好又端起了酒杯，仰起了脖子一口干了。

杏兒急忙給他斟滿。這一次，他沒有再斯文推辭。

幾杯暖酒下了肚，他感到暖洋洋的一股暖流順著喉嚨往下走，直奔向了肚里。在這個數九嚴寒隆冬的季節(jié)里，最好的事兒就是待在了屋里圍坐在火爐旁喝酒、吃飯、吹牛。杏兒談起了家事兒，談起了自己夫妻倆人從戀愛到結婚的經過，以及喪于非命車禍的丈夫與痛失孩子，喪命九泉、可憐的兩位老人。她臉上的表情滿是悲傷與酸楚，像秋日里的那些突然遭受著冰霜的茄子。她喝了杯酒，臉上冷冰、僵硬的表情，似乎是得益緩和，紅彤彤的了。最后，她淚流滿面，兩手捂著自己的臉頰，嘴巴里嚶嚶地抽搐了起來。

她十分感激地說道：“俺多虧是遇著了你，好心的扶貧鎮(zhèn)長了，不然俺們母子倆不知道該咋活哩？”

前任扶貧鎮(zhèn)長眼窩濕潤著，濕漉漉的了。

杏兒止住了哭泣。她扭身起來給身旁的小爐膛里加了些干柴，然后彎腰用捅火的爐鉤在爐底里胡亂地勾了幾下，小爐膛里的火苗“呼哧”一下就嗶嗶啵啵重新燃燒了起來。

前任扶貧鎮(zhèn)長臉上僵硬的表情開始融化了，嘴巴里像個大熱壺，不停地“呼哧”“呼哧”往外冒著熱氣。在這寒冷的冬天，最怕冷的往往就是臉、鼻子、耳朵和手了。前任扶貧鎮(zhèn)長來的時候，身上、腳里帶進來的積雪已經悄悄融化了。融化了的雪水，在地上慢慢地洇濕著小屋的地面。這時候，他的臉頰和被凍僵硬的鼻子、耳朵像紅透了紅蘿卜。

杏兒的小屋里，燃燒著的火爐里跳動著火焰。她就待在他的桌子對面，感激得抽搐著，流著眼淚。

杏兒不像扶貧鎮(zhèn)長見過的城市里的女娃那么矯情。她沒有染橘紅的頭發(fā)，沒有描眉，甚至小小的嘴唇上一點兒口紅都沒有涂。但是她給人的感覺是怯生生的、嬌嫩嫩的，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秋季里莊稼開著的花，接著就是成熟的、或新鮮的瓜果。現在，她起身往爐膛里加了干柴，她臉上掛滿的淚珠，仿佛就是田地里成熟了的瓜果上帶著的一滴滴晶瑩剔透的露珠。在秋風還沒有風干它們的時候，露珠是那么的晶瑩，讓人愛戀。

扶貧鎮(zhèn)長的眼睛緊盯著面前的酒杯，他的內心已經“飛躍”?到了那些“露珠”上了。他們在小屋里推杯換盞，一杯一杯喝著的酒是古城洛陽當地出產的久負盛名的杜康酒。杜康美酒口甘醇香、綿軟可口，入嘴如同甘露，在市面上久負盛名，附近的人都很喜愛喝。但是世界上無論再醇香的美酒畢竟是烈酒，再好的酒喝到了胃里都是一樣辣。杜康美酒喝在嘴巴里綿軟可口、如同甘露，胃里舒服極了，肚子里舒服極了，身子里都舒服極了，感覺也舒服極了。這樣他們逐漸地不知不覺地越喝越多，慢慢地就酩酊大醉了。杏兒在前任扶貧鎮(zhèn)長耳根里梨花帶雨、說著軟話，感恩涕零，扶貧鎮(zhèn)長如坐春風，再剛強的漢人內心的防線也會有被一點一點被“吹”垮的時候。她像是一個“孟姜女”，扶貧鎮(zhèn)長在她的面前就像是堆起來的“雪人”，誰也無法預測到彼此被暖風拂面吹拂的結局。就在這一個寒冷冬日的夜晚，就在這個風雪刺骨的晚上，他們倆彼此都沉醉于故鄉(xiāng)美酒杜康的甘醇里，沉醉在暖融融的愛河里了。

起初，他只感覺著一種潛伏在心靈里的暖流，像一只小蟲子一樣在心坎兒上慢慢地往外爬。那一種感覺，就像當時那一絲被杏兒雞毛撣子彈起落進了他脖頸里的雪花，變成了雪水涼絲絲地往下落。可是這“雪水”落著落著就停留在那兒再也不融化、不流淌了。這時候，前任扶貧鎮(zhèn)長感覺著一種不一樣的東西慢慢“爬”進了他們彼此的心坎里，他們都感覺著心里癢癢的。小飯館里，他們待著喝酒的小屋，燃著的爐火更加溫暖了，旺盛了。此時，前任扶貧鎮(zhèn)長恍若雞冠花骨朵似的臉膛上，迎來了一只飛舞的“彩蝶”。那一只嫵媚的“彩蝶”，還仿佛帶著一滴醉人的露珠。

前任扶貧鎮(zhèn)長醉眼朦朧了。

幾杯烈酒，開始在杏兒肚里作怪翻騰。她激動得熱淚盈眶，渾身的血液不住地往臉上涌，漲紅著臉蛋兒像塊紅布兒。剎那間，她真得熬煎不住了，一下撲進了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