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征
老柞樹
我倆隔著老柞樹,坐在春天里。輕柔的空氣傳遞著遠處馬群游蕩的腳步,云影掠過裝飾著蒲公英的草地,空氣里彌漫著你的清香。
四周靜寂著太陽的心跳。
風突然踩著溝那邊的灌木,卷起輕飄飄的塵土,轉(zhuǎn)眼來到老柞樹周圍,轉(zhuǎn)著圈奔跑。安靜的白樺樹開始搖頭晃腦,相互碰撞抽打,繼而水渦般快速旋轉(zhuǎn)起來,被拼命拖拽的葉子紛紛飄落。
而旋風的中心卻靜穆一片,老柞樹在酣睡,蜜蜂劃出優(yōu)美弧線,懸停在小百合那五星花瓣之上。
風終于累了。而你,早已無影無蹤。
老柞樹猛然燃燒起黑色的火焰,山林、馬群、云朵,灰茫茫一片。手心里滾動著,你為我削過的鉛筆。
流浪漢
汽笛一聲長吼,列車就要啟動,滑出陷在山溝里的小站。山坡上送行的她,再也藏不住心里的話:“我……”
“你說什么—”他探出長發(fā)繚繞的頭喊道。風卻打著旋兒,吹碎了她的聲音。
滾動的白煙,眨眼就吞噬了身后的一切。他獨自歪靠在兩節(jié)車廂之間,窗玻璃上閃爍著顆顆露珠。
大地伴著鋼軌的鏗鏘節(jié)奏,簇擁蘇醒的村莊、田野,遠處鋸齒形的群山,飛速地旋轉(zhuǎn),一只超級陀螺。太陽輕輕從地平線上彈起,在窗外的綠化樹里蹦蹦跳跳,追趕著遠行人。擦肩而過的樹木被太陽風吹散了架,劃出馬鬃絲絲縷縷的弧線,一條撕扯碧浪的河流。
他一掃心中的小我,完全沉醉于急馳而過的酣暢。
大草原撲面而來。狼尾草、野百合、白氈房、牧馬人,流水線般急速掠過,轉(zhuǎn)眼被列車抻長、拉直,漸漸變成一條橫紋的氆氌布。遠遠望去,一團透明的大湖,正漂浮在草原之上。
他哼唱起了《蒙古人》,臉上蕩漾著雄闊。
鋼軌消失,天地“咣當”一聲就靜了。江水在腳下細得無法大聲喘氣,絨布寺經(jīng)幡輕輕浮動,黑牦牛毛帳篷扭扭歪歪升起青煙。而雪山,就站在眾山之巔。紫色的太陽,從天空照耀下來,目光掃過高原,變幻出迷幻的光影。
他躺在高原花裝飾的石頭上,天藍得讓人直掉眼淚,心凈得像一條潔白的哈達。
當他跋山涉水了五年,衣不蔽體、長發(fā)粗糙,再次路過那個小站,她依然佇立山坡,等著他。
009特工
我是009特工,正當我打入大樓的核心,向樓外的099女郎發(fā)送情報,卻不幸被生擒押走。
卡車即將馳離城市,奔向草原。我發(fā)現(xiàn)在距離草原最近的山腳下,099女郎馳騁著一輛大摩托,要攔下卡車營救我。
我開心地笑了。
卡車沿著彎曲的小路,來到布滿水澤的草原。淺黃的草原就像那年的呼倫湖西岸,裹著綠色的心,歪在大地上酣睡。兩個小騎手的后背上,各趴著一件黃銅玩具,像螞蚱,又像恐龍。正瞄得入神,黃銅玩具竟自主活動起來。
與草原相擁的那片山林,已被卡車甩在左眼的余光里,太陽正在升起,白花花的一團。二十多年前,當我正在此地此時游蕩,發(fā)現(xiàn)苦苦尋找我的愛人,正帶著浪兒,恰好出現(xiàn)在太陽投射的方向………
今天又來到了這個地方,我高高站在車廂里,手拉著車廂棚架,眺望著遠方。
完全忘記了,我是一名被捕的王牌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