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澤夫
一群似乎穿著藏袍的黑色鴿子從米拉日巴佛閣的頂層飛來,它們不在空中盤旋,不落在地上踱步,而是徑直棲在白塔上,排列有序,悄無聲息。
不竊竊私語,也不隨意走動,它們只靜靜地聆聽從九層佛閣傳來的誦經(jīng)之聲,虔誠而專注的神情,像磕著等身長頭遠道而來的朝圣者。
風從瑪曲黃河吹來,像翻閱經(jīng)書一樣翻開它們的羽毛。
白塔之內珍藏著一千冊經(jīng)書,而能讀懂那些經(jīng)文的便是這群鴿子。
塔尖之上,一只風度優(yōu)雅的鴿子站在領讀者位置,站成了一個黑色的標點符號,它眼里閃著的晴朗,如迭部雪山之巔的光。
在甘南,沉默是最震撼的朗誦。
在甘南,即便是鴿子也是有信仰的……
黑牦牛
遠看,它像泊在迭山云峰扎伊克的一艘擱淺的船,帆折斷了,槳也失落了。它在等待一聲起錨的號子。
近看,它像半空盤旋的鷹隼投在雪域的影子,已凝固為一塊黑色石頭。鷹,飛走了;它,選擇堅守。
再近些,它像一個披著黑色道袍的高僧,默念并反芻著某一篇經(jīng)文。這,就是甘南的牦牛。
動,生性狂野;
靜,穩(wěn)如磐石。
長天蒼蒼,大野茫茫,它是雪域之魂!
云貴川
初讀這個詞,我的理解是:
云是云南,貴是貴州,川是四川。
而其實,它是一個人的名字,是一位紅軍戰(zhàn)士的名字。
其實,這位戰(zhàn)士沒有名字,只因他跟隨紅軍經(jīng)過了云南,經(jīng)過了貴州,經(jīng)過了四川,所以,戰(zhàn)友們都親切地這么稱呼他。
爬過了雪山,走過了草地的紅軍,被臘子口咬住了腳步。
兩側絕壁如刀劈斧削,像老虎張開的血盆大口。
親眼看見戰(zhàn)友們前仆后繼倒在血泊里,十七歲的苗家孩子自告奮勇站了出來,站在凜冽的、帶著血腥味的風口,站到了那面布滿彈孔卻屹然不倒的紅旗之下。
他把生拋于腦后——向死而行。
他舉著一支長竿,竿頭綁上結實的鉤子,硬生生從絕壁下一寸一寸攀到了山頂,他放下隨身攜帶的長繩,讓突擊隊員拽著繩索攀上崖頂,迂回到敵后。
他全身綁滿手榴彈,順著繩子下滑,到達敵人碉堡上方時,像鷹一樣,縱身一躍……
他沒有名字。
但碑上刻下了他的名字:云貴川。
告別臘子口,再讀這個名字,我的理解是:
云是云南,貴是貴州,川是四川。
合起來,就是——中國革命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