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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茅盾文學(xué)獎評選結(jié)果的那些日子

        2021-12-06 00:59:59航宇
        北方人 2021年11期
        關(guān)鍵詞:小說

        航宇

        茅盾文學(xué)獎初評工作開始后,路遙這位剛強的陜北漢子看似平靜如水,甚至表現(xiàn)出無所謂的樣子,而實際上他的內(nèi)心卻如翻江倒海一般。那時候盡管他的《平凡的世界》是初評時保留下來的十七部長篇小說之一,可最終只能有五部小說獲獎。也就是說,在這十七部長篇小說中,將有十二部小說毫不客氣地被淘汰,可想而知競爭是多么的激烈。

        在這段時間里,路遙的心情非常復(fù)雜,他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事也不想干,懷著忐忑不安的焦慮心情,等待著北京能夠傳來他期盼的好消息。

        作家路遙就是在這樣的期盼和急切的等待中艱難度日,漸漸他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他的情緒變得起伏不定,有時候會非常糟糕,不怎么愿意跟人交流,看見任何人都覺得不順眼,一個人在院子里默默地低著頭,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漫不經(jīng)心地走來走去,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在文人扎堆的陜西作協(xié)院子里,他甚至給人留下一種“不合群”的高傲印象。即便到了中午,上班的人都回了家,他仍然一個人在院子里心事重重地騰云駕霧,實在有些累了,便一屁股坐在院子里臘梅樹下放著的一把破舊藤椅上,瞇縫著眼睛,不知不覺就睡得鼾聲如雷。

        作協(xié)院子里好多人都了解路遙那種霸氣十足的男人脾氣,即便有人看見他如此隨意地歪躺在藤椅上,也沒多少人愿意走到他跟前,或者主動跟他聊天,而是悄悄看上一眼,便從他身邊匆匆離開了。

        唯有鄭文華的搗蛋兒子茗柳,沒有大人那么多的想法和顧慮,他簡直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 他看見路遙在破藤椅上躺著酣睡的樣子,覺得特別好玩,便躡手躡腳地溜過去,悄悄站在他的背后,用小手偷偷抓一下他的耳朵,或在院子里揀根樹枝,隨心所欲地挑逗似睡非睡的路遙。

        敢在路遙跟前這么吵吵嚷嚷,甚至敢在他跟前這樣“胡作非為”的還有張艷茜的女兒陶陶和其他同事家的孩子。只有這些天真的孩子們,才敢對他這么大膽和放肆,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而他對這些孩子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有時孩子們看見他在院子里一個人沉默,便紛紛圍在他的身邊,讓他哪里也去不了,一個個把細嫩的小胳膊遞到他跟前讓他去咬,而且只咬左胳膊還不行,還要讓他再咬右胳膊。此時此刻,他在沉悶中突然找到孩子般的樂趣,心情就會忽然明亮起來,甚至他還會當一個“孩子王”,跟這些搗蛋的孩子們在院子里你追我趕地打逗一番。

        一天又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眼看第三屆茅盾文學(xué)獎最終的評選結(jié)果就要塵埃落定,路遙更是心急火燎。

        茅盾文學(xué)獎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這不是簡單的他的小說能不能獲獎的問題,關(guān)鍵在于他精心創(chuàng)作的小說《平凡的世界》能不能得到專家和學(xué)者的一致認可。路遙想用他的作品再一次證明自己。

        那個時候,不僅路遙一個人在焦急地等待著第三屆茅盾文學(xué)獎的評選結(jié)果,還有一個人也在急切地等待著。這個人就是他的小說《平凡的世界》的責任編輯李金玉。為出版《平凡的世界》,李金玉不僅傾注了大量心血,而且承擔了一般編輯不能承擔的風險。因此第三屆茅盾文學(xué)獎評選工作一結(jié)束,她在第一時間便得知評選結(jié)果:路遙的小說不僅榜上有名,而且還是排名第一。 她迫不及待地給西安的路遙打了一個長途電話,第一時間報告了這一喜訊。

        然而,李金玉把電話打通,并沒有直接告訴他小說獲獎,而是故意跟他開了一個玩笑。她裝作一本正經(jīng)地說,告訴你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你的小說在這次評獎中沒能獲獎。

        那時,路遙并不知道李金玉是跟他開玩笑。他仍然表現(xiàn)出一個男子漢的堅強,裝成無所謂的樣子,漫不經(jīng)心地對李金玉說,沒獲獎就算了。李金玉急忙笑著對他說,我是跟你開玩笑,恭喜你啊,你的《平凡的世界》不僅獲獎了,還排名第一。

        這消息對于路遙來說,簡直像坐過山車。他用顫抖的手慢慢放下電話,突然覺得一下失去了一個正常人的思維能力,不知道該到哪里去。

        在此之前,對于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能不能獲得茅盾文學(xué)獎,他確實一點兒把握也沒有,而且種種跡象表明,他的小說在這次茅盾文學(xué)獎評選中會遇到一定麻煩。首先是一些評論家對這部長篇小說一直不是很看好,甚至表現(xiàn)出冷漠的態(tài)度; 再就是有關(guān)他的負面消息傳得到處都是,尤其在北京,傳得最多的是他被抓起來了。

        此時路遙滿含著喜憂參半的淚水,急急忙忙從作協(xié)辦公室出來,對身邊的人視而不見,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家,就想痛痛快快哭一場。

        剛回到家的路遙,心情非常激動,內(nèi)心像燃燒起一團火,心神不安。他在家里待不住,又身不由己地從家里出來,走到作協(xié)的門房,很想跟人分享一下他的喜悅。然而他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跟他分享喜悅的人。過了一會兒,他稍微冷靜了一些,覺得現(xiàn)在還不是告訴別人的時候,盡管李金玉告訴他小說獲獎的消息十分可靠,但消息不是來自官方,如果最后獲獎的不是《平凡的世界》,那豈不是鬧下天大的笑話。

        站在作協(xié)門房口,他突然看見門房的木檻信插里有一封電報十分耀眼。他順手把電報從木檻信插里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電報果然是給他發(fā)來的,發(fā)電報的人是著名評論家白燁。

        電報的內(nèi)容是這樣的:“大作獲獎,已成定局,朱蔡雷白同賀”?!爸觳汤装住?,是朱寨、蔡葵、雷達和白燁的姓氏,也是他北京的朋友,是在他文學(xué)創(chuàng)作路上不可或缺的人。他們一直默默關(guān)注并支持他創(chuàng)作,就是在北京召開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座談會上,能夠給予他作品客觀和中肯評價的,也只有他們幾個。這封電報足可以證明,《平凡的世界》獲得第三屆茅盾文學(xué)獎,那是千真萬確的。

        盡管路遙對他小說獲獎的事守口如瓶,可消息不經(jīng)意間還是在陜西作協(xié)大院像風一樣傳開了,有人對他表示祝賀,也有人表現(xiàn)出沉默。

        晚上8點多,我回到辦公室,路遙從門里進來,滿臉的興奮,激動地說,你去哪里了,這下狗日的做日塌了。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驚慌地問他,怎么了?

        路遙說,發(fā)生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路遙一改過去的高傲嚴肅,熱情地給我遞了一支煙說,我的《平凡的世界》獲茅盾文學(xué)獎了,還是排名第一,李金玉給我打來電話,咱老鄉(xiāng)白燁也發(fā)來電報。

        他仍然像往常一樣,躺在我的干木板床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瞇縫著眼睛微笑著說,呵呵,這下狗日的做日塌了,有些人一滿看見我不順眼,這下怕再張狂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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