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

某女明星被爆出拍一部電視劇的片酬是1.6億元，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引發(fā)一場討論。這樣一筆錢的確很多，但究竟是多少，大家對數(shù)字并沒有概念。那么，如何更形象地表達才能讓人明白呢？網(wǎng)友們腦洞大開，紛紛思考起1.6億元是多少錢，有個說法被廣為傳播：“如果按5000元一個月的薪水，你得從東漢工作到現(xiàn)在?！边@種表述方式，有了參照系，用普通人的平均月薪做參照，而且并不簡單說明是多少年，而是引入歷史的坐標系。引入一個國家的具體歷史坐標比單純的時間數(shù)字多了一些縱深感，因為這期間經(jīng)歷過無數(shù)人與事，讓人有一種滄海桑田、風云變幻之感，大家對1.6億元的情感就更復(fù)雜起來。

不要僅僅把這件事當成段子來看，其實，這里面隱藏著一種思維方式和表達技巧——把數(shù)字變成一個畫面或是一段故事，這是著名科學家費曼常用的學習方式。理查德·菲利普斯·費曼是美籍猶太裔物理學家，1965年諾貝爾物理獎的獲得者。據(jù)說愛因斯坦聽過他的課，而比爾·蓋茨在聽過他的課后，稱贊費曼是他見過的最棒的老師。

費曼曾總結(jié)過一套高效學習的方法，被人們稱之為費曼技巧。費曼技巧并不復(fù)雜，或許被很多老師推薦給學生，鼓勵大家多給別的同學講題——同學不明白的，給對方講一下并不會浪費時間，因為教授知識可以加深自己的理解。平時在學習的時候，要理解一個概念，也可以試著講出來，發(fā)現(xiàn)說不明白的地方，再繼續(xù)學習，直到可以用盡量通俗的語言講述。

費曼的這種方法來自父親對他的教育。費曼的父親是一位銷售員，在他和兒子一起讀書的時候，教會了兒子怎樣真正地理解一個事物。

費曼的父親和他一起讀《大英百科全書》，有一處講到霸王龍，20英尺高，頭有6英尺寬，他的父親換了個方法說：“這就意味著如果霸王龍站在我們家的前院，它就高得足以把頭伸進窗戶，但它伸不進來，是因為頭有點過于寬了。”沒有人見過真正的霸王龍，僅僅說尺寸也只是數(shù)字而已，但換個說法，讓它置身于我們熟悉的日常場景中，立刻就讓人有了畫面感，能感受到霸王龍的龐大體形。

費曼的父親常通過這樣的方式教給兒子知識，強調(diào)親身的觀察和體驗很重要。他說，有種鳥叫作brown throated thrush，并將鳥的葡萄牙語、意大利語、中文、日語名字全都告訴了費曼。但他說：就算會用世界上所有的語言去稱呼它，你其實對這種鳥還是一無所知。因此，我們再來好好觀察一下這只鳥……

費曼在工作后，也會要求他人用簡潔易懂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觀點，所以是個出圈的物理學家，能和大眾對話。

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出圈的張文宏醫(yī)生也是個能和大眾對話的專業(yè)人士。他的表述非常接地氣，回答大眾關(guān)心的問題，都用普通人也能聽懂的語言。比如，記者問他：“前幾天世衛(wèi)組織說對新冠肺炎可能有效的藥物是瑞德西韋，你怎么看？”他解釋了瑞德西韋可能有效的原理，然后給出結(jié)論：“個人覺得，在臨床試驗結(jié)果出來之前，我們對所有藥物的臨床試驗結(jié)果下結(jié)論都是為時過早的?！苯又盅a充了一段話：“小伙子你也知道，除非這個人成為你的老婆，否則一直是女朋友。現(xiàn)在臨床試驗結(jié)果沒出來之前就是你的女朋友，等臨床試驗結(jié)果出來，你就知道她是不是你的老婆……”“臨床試驗”這種專業(yè)詞語離大眾太遠，但用“女朋友”和“老婆”的關(guān)系來作比喻，每個人都能理解。

吳軍老師在給學生講摩爾定律時，講到“幾十年來，計算機處理器的能力提升了萬億倍”時，換了一種表達：“如果用1946年世界第一臺計算機ENAC的技術(shù)來開發(fā)2016年打敗李世石的 AlphaGo （阿爾法圍棋），需要上百萬個三峽發(fā)電站給它供電?！边@和1.6億元那個表達方式是類似的。

好的作家在描述一個場景時，常常讓人感覺很真切。比如，魯迅的《〈吶喊〉自序》中有一段話：“我有四年多，曾經(jīng)常?！獛缀跏敲刻欤鋈胗谫|(zhì)鋪和藥店里，年紀可是忘卻了，總之是藥店的柜臺正和我一樣高，質(zhì)鋪的是比我高一倍，我從一倍高的柜臺外送上衣服或首飾去，在侮蔑里接了錢，再到一樣高的柜臺上給我久病的父親去買藥?！边@個表達讓人有畫面感：一個孩子站在柜臺前，而藥店的柜臺和質(zhì)鋪的柜臺有多高也有了大致概念。魯迅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寥寥數(shù)語，有畫面、有情緒、有思想，筆墨經(jīng)濟又十分準確。魯迅肯定不了解費曼技巧，但文學家的天賦讓他表達得這么生動形象。

我們在寫文章的時候，可以多練習一下這種表達。比如，如何表現(xiàn)一個人幸運或倒霉呢？也可以把他放在一個畫面里：把幸運的人扔到河里，嘴里會叼著魚爬上來。天上掉錢的時候，倒霉的人沒有袋子裝。又比如說，太陽的質(zhì)量是地球的335582倍，如果換一種說法，說“如果把太陽比作西瓜，地球大致就是個芝麻”，立即就有了畫面感。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