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吳海明
家里買回第一臺收音機,應該是1982年。那時候,我剛上小學二年級。記得那是一個中午,放學回家,聽得家里有異樣的聲音,在空空的屋子里回蕩。我趕緊跑進屋,爸爸正趴在一臺收音機旁調臺呢。那是個四方四正的家伙,擺在桌上,顯得格外大。我問父親,這是什么。父親頭也沒抬說是收音機。然后,繼續(xù)調他的臺。
這是我們村買回的第一臺收音機。
父親是個木匠。經常到鄰村去給別人蓋房或者打家具,因此掙了些錢。印象中,一天工錢是2元,還要給一盒藍鉆石煙或者官廳煙。父親是村里的能耐人,事事好為人先。他買回這臺收音機后,左鄰右舍都跑來看、跑來聽,然后,發(fā)出嘖嘖的贊美聲。這個收音機讓家里很是風光榮耀了一陣子。
整個上個世紀80年代,我們家的日子都是村里過得較好的。這一來得益于父親干木匠活掙來的錢,二來得益于一家人的省吃儉用。還記得,那時候的晚上,常常有村里的人來我家坐,一聊聊半個晚上。最后,訕訕地說,大叔,家里有閑錢沒有,我想借些。父母總是爽快地說,有。然后,利落地借給別人。
我上高中之后,家里漸漸吃緊了。1992年的時候,父親得了病,家里失去了最主要的勞力,所有的活,都落在母親一個人身上。那時候,村里很多人家都有了黑白電視機,然而我們家沒有。每到寒暑假,我想看電視,就得去鄰居家看。每當看到人家靠著自家的被窩垛,悠閑自在地看電視的時候,心里想家里如果有一臺電視機該多好啊。
然而,父親的病越來越嚴重,從村里的醫(yī)生,一直看到幾家大醫(yī)院。家里所有的積蓄花完了,而且還借了不少外債。在這樣的窘境下,買一臺幾百塊錢的電視機,已經成了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母親說,那時候,要是能有一個電視機就好了。你父親每天看看電視,或許能夠減少一些他的病痛。可是,家里哪里有這個錢?。?/p>
大學畢業(yè)后,我掙了錢,家境一天天地好轉起來。等我們有了積蓄之后,買的第一樣家用電器,就是一臺彩色電視機。這一刻,也不知道等了多少年。還能說什么呢,親人已逝,即便是這樣幸福的時刻,也混雜著難以排遣的酸楚和傷感。
再后來,買了房子,家里的電器慢慢也多了起來,但是最多的還是電視,出來進去,幾間屋子里,全是電視的聲音。
父親是個勤勞儉樸的人,他曾經有過人生的輝煌,也遭受了人生的不幸。他已經長眠于生他養(yǎng)他的地下了,我現在能夠告慰他的,或許,就是越來越好的生活了。是的,如果他能活到現在,那該多好啊,他不僅會實現那個簡單的夢,也許,還能得到許多想象不到的滿足,以及幸福和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