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蘇·王曉
“三月韭,綠油油;葉葉肥,人人瞅;唱春光,喜心頭?!碧K北大地上的孩子,有幾個不會唱這首和韭菜相關(guān)的兒歌呢?
因為疫情影響,往日買菜講究的我,只能托對門鄰居在家門口的小超市速戰(zhàn)速決,土豆茄子青椒……老幾樣,多是大棚反季,那菜水泡泡的,口感不好,總吃著乏味得很。災(zāi)難之下,怎好講究個人口欲,有得吃就不錯。
疫情在三月初終于好轉(zhuǎn),猶如撥云見日。春日明麗,被禁錮的人們也終于能夠走出家門。一位朋友解禁后第一件事,回鄉(xiāng)下看父母,順便將父母吃不了快浪費的蔬菜帶回城里送親朋。一眾蔬菜上了他的朋友圈,好奢華:萵筍飽滿如臂,不像外地高桿伶仃,糙得很;藥芹濃綠如簪,不慘白恓惶,能隔屏聞香;青菜烏得發(fā)黑,紋路縱深,不用擔心農(nóng)藥超標;最是一畦矮韭菜,肯定上過雞糞,壯實得很,葉短根紅,才一拃長,頭刀韭,愛死個人。
我對韭菜最深的記憶,來自我的外婆。外婆住在一條小河的南面,大門一推,就是田地。兒時,每年春三月都要去看外婆。說是去看外婆,其實是嘴饞,想吃外婆攤的韭菜餅。第一刀韭菜總是留給我們,母雞生的蛋也聚在瓦罐里。割一把韭菜,切碎;磕兩只雞蛋,攪拌;再加面粉、鹽粒、水,攪成稀糊糊。鐵鍋燒熱,菜油刷鍋,葫蘆做的瓢舀一勺帶韭菜碎的面糊糊往鍋里箍一圈,極薄,鍋熱,基本貼上去就熟,立馬香氣襲人,直往人鼻孔胃里鉆。
外婆右手拿瓢,左手轉(zhuǎn)動鍋里的韭菜餅出鍋,這邊出一張,那邊又箍一張,動作極協(xié)調(diào),好似率性的舞蹈。這樣的韭菜餅,卷起來咬帶勁,就稀飯呼呼啦啦能喝兩大碗,小肚皮滾瓜圓。咸頭正好,不用小菜。那醇厚的韭菜香,帶著萬物萌生的生機和活力,還有春雨潤澤脫胎換骨的新鮮,令人終身難忘。至味不是山珍,是清歡。最樸素的食材,最家常的做法。當然也有手藝高下。祖母和母親也常用韭菜攤餅給我們吃,一次都沒有超過外婆。這是各人庖廚悟性的區(qū)別。
這兩日,春天越來越像模像樣,走在路上,偶爾一抬頭,就能看見一樹花海,人和車也漸漸多了起來,生活漸漸恢復(fù)到疫情前的熱吵模樣。
我們的餐桌也要正常起來。下班后,我開始去菜場看看有沒有提籃叫賣的,遇見喜歡的自然帶上。第一刀土韭菜,還是讓我等著了。買一把回來,當晚就為孩子們做韭菜攤餅,沒有大鐵鍋,電餅鐺也好得很。所有的步驟,都在回憶復(fù)制外婆的一招一式。我想外婆,我想春天,我想那些有外婆的春天。是許多外婆這樣的親人呵護,讓時令和年輪在我們的生命里留下深深的印痕,成為獨一無二的自己。
我把思念融在韭菜餅里,孩子們吃得歡呼雀躍,嘗到了春天的味道。這個大災(zāi)之后的春天,應(yīng)該在孩子們心中留下印象。讓時蔬慰藉一下受傷的腸胃,是春天賦予母親的使命。外婆是母親的母親,把雙倍的愛凝聚在我們身上。我們就像稻草覆蓋下新育的秧苗、瓜豆苗,安全踏實地長大。
外婆離開我們,已經(jīng)二十七年了。這個春天,我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