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威, 韓劍塵
(1.安徽理工大學 計算機學院,安徽 淮南 232001;2.安徽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 淮南 232001)
近年來,人與自然的矛盾和問題突出,倒逼人類不得不用更大的視野和更緊密的聯合解決共同面臨的問題。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是指在生命共同體的基點上,認識到人與自然的統(tǒng)一關系。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馬克思200周年誕辰大會的講話中再次強調,“自然是生命之母,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必須敬畏自然、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同年,在全國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思想,這是對人與自然統(tǒng)一關系認識的進一步深化和具體化。2021年,習近平總書記在領導人氣候峰會上發(fā)表了題為“共同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重要講話,指出:“面對全球環(huán)境治理,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體現出中華文明對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崇尚,以及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追求。”這是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問題的最新、最鮮明表達。為了更好地澄清問題邏輯,揭示問題本質,本文擬以唯物史觀為視角,對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的演變邏輯進行深刻剖析和解讀。
人類對于自身與自然的關系的認識,是一個歷史與邏輯相統(tǒng)一的過程。人與自然的關系,也因為人自身實踐活動的深化,而不斷凸顯出來。要看到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人對自身與自然關系的認識,受制于人的實踐活動,受制于人類生產力發(fā)展的水平。
人的實踐能力有限,在社會生產力水平發(fā)展不高的情況下,人的存續(xù)更多依靠自然的直接供應。由此產生了自然本體論,即把自然作為人類存續(xù)的根源和直接的物質基礎。同時,又得出自然對人類命運的絕對決定地位。很多神話故事把自然人格化,自然成了主宰人類命運的權威,具有意志強迫性。自然對人類的支配作用,通過具有意志性的神祗表現出來。比如,在中國神話中風神、水神、雷神、土地神等功能性神祗,就直接表現出人對自然權威的畏服。許多風俗習慣中,也保留著自然對人的支配以及人對自然的依賴,比如有關龍的祭祀節(jié)日。通過祭祀活動,表達人對自然“風調雨順”的期望。
隨著人的實踐能力的增強和社會生產力的提高,人類逐漸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自主權。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人類逐漸認識到,自身并不是絕對的被決定的,而是可以具備一定自主權的。在科學技術飛速發(fā)展之后,人的實踐能力更是有質的提升。人類逐漸開始提升自己在人與自然關系中的主體地位,產生了利用自然、控制自然、征服自然的“人類中心主義”。人不再強調自然的決定作用,更多地強調“人為自然立法”。強調自然圍繞人的需求轉動,自然成為客體,被人類建構、裁制、征服。
無論是自然本體論,還是人類中心主義,都強調一方對另一方的支配作用。在片面強調支配作用的方面,它們是一致的。從歷史唯物主義角度來看,這兩種極端片面的人與自然的認識,都是具有歷史性的認識,它們的存在是人類的實踐能力和社會發(fā)展階段決定的,不能簡單地予以否定。
在近代西方社會,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極大提高了人類在人與自然物質交換中的實踐能力?!爸R就是力量”“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撬動地球”“給我物質,我就能造就世界”的人類中心主義觀念深入人心。自然科學的局部勝利,使人產生了盲目的自信和主體性的極端擴張。于是,人類出現了征服自然的意識和行為。工業(yè)文明就集中體現了人在人與自然關系中的主體性和攻擊性。工業(yè)文明在帶來物質條件的豐富的同時,帶來了嚴重的人與自然的矛盾。人對自然的占有、支配、征服的意識以及行為,給自然帶來了極大的破壞,以致恩格斯不得不警告人類:“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盵1]383隨著工業(yè)文明的深入,人對自然的攻擊性行為越來越受到自然的反噬,“每一次勝利,起初確實取得了我們預期的結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卻發(fā)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預料的影響,常常把最初的結果又消除了?!盵1]383
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資本以壓倒一切的力量,推動人對物質性的追求,導致了人類不得不以異化勞動的方式對待人與自然的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體現出了異化勞動的實踐關系。自然成為人類異化勞動的絕對客體的對象。人類向自然索取了太多不需要的東西,以異化勞動的生產形式,強迫自然按照資本的邏輯,生產了物質性的東西和人類并不必需的商品,加劇了人對自然的破壞性開采和利用。自然環(huán)境的惡化、全球嚴重的生態(tài)問題以威脅人類生存的方式,倒逼著人類不得不重新反思人與自然的關系。正如恩格斯預料的那樣,通過對現有生產方式以及社會制度進行完全的變革,人類會重新認識到人與自然的一致性,人與自然對立起來的荒謬和反自然的觀點,越來越不可能存在。在20世紀60-70年代,在發(fā)達工業(yè)化國家開始產生了區(qū)別于“人類中心主義”的生態(tài)主義的思潮。但是我們要看到,生態(tài)主義的出現是人與自然的矛盾倒逼的結果,走的是“先污染、后治理”的實用主義道路。我們更應該看到,西方發(fā)達工業(yè)國家,在反思生態(tài)問題的同時,在實際的行為上,走的是向其他國家特別是發(fā)展中國家轉嫁生態(tài)危機的道路。在資本主義制度的推動下,資本以超出國界,走向全球的方式,尋求自身的利益實現。資本擴張條件下的人與自然關系,在全球范圍內獲得一定程度的實現,但給全球生態(tài)環(huán)境造成了極大的破環(huán)。這種局部的、狹隘的、只顧自己的“生態(tài)主義”,最終還是破壞“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最后仍然會危及自身的存續(xù)。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觀念強調人與自然的關系應該是和諧的與共生的。人與自然的關系不是對立關系,而是和諧的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應該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關系。同時,自然是人的物質前提;人的實踐活動,使自然的本質得到體現,使自然的內容得到豐富。人與自然是共生關系。在人與自然的和諧中,實現“天人合一”,實現“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的結果。這種觀點既是對自然本體與人類中心主義的超越,更是對生態(tài)主義的進一步超越。
在全球化生態(tài)問題加劇的現實中,人類不得不面對“人與自然”的關系。但是,歷史的發(fā)展和實踐昭示我們,自然本體論、人類中心主義以及西方生態(tài)主義等觀念,都有歷史局限性。人與自然的問題,不僅僅是人與自然的純粹問題,也是人與人的問題,更確切地說,是人類永續(xù)發(fā)展的問題。人與自然的問題走向了人類生命共同體的問題。在此基礎上,習近平總書記先后提出了“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和“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兩個理念。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強調人與自然兩個主體的和諧共生關系。這是對馬克思人與自然交互對象化觀念的繼承和發(fā)展,是對人化自然與自然人化辯證統(tǒng)一的繼承和發(fā)展。習近平總書記用生動通俗的語言,表達了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思想。他強調:“山水林田湖是一個生命共同體, 人的命脈在田, 田的命脈在水, 水的命脈在山, 山的命脈在土, 土的命脈在樹?!盵2]507隨著實踐的深入和全球生態(tài)問題的持續(xù)加劇,習近平總書記總結歷史經驗、基于時代發(fā)展要求、把握未來發(fā)展大勢,進一步提出了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概念。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提出,表明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提升了一個全新的高度。人與自然是一個實體性的存在,是不能在實踐中分割開的。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的時候,是不能采用單向對象化的態(tài)度和行為來的。人與自然是一個生命共同體,存在著一個共同發(fā)展或者共同消亡的命運。從“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到“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有個哲學層面的認識論到本體論的轉換。同時,其也是在實踐基礎上,對人與自然關系認識的進一步深化。
總之,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要放在一個更大的歷史視野中,才能更清晰地看到它們過去的關系、現在的狀態(tài)以及未來應該的趨勢。不能簡單地說,這個人與自然的認識是錯的,那個人與自然的關系就是對的。而應該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和自然與人的辯證法的角度,來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的演變和動態(tài)發(fā)展。
自然從來不表現為絕對純粹。我們能說出、能認識、能實踐的自然,肯定是已經打上了人的烙印的自然。所謂純粹的自然,從分析哲學角度來看,就是被人的語言所建構的實體性概念。純粹的自然,可以借助康德的“物自體”的思路來理解。我們看到,體驗到,實踐到的,都是可以找到人類意識和實踐的自然。無法論證純粹客觀自然的存在。這是從理論分析的角度,來論證自然主義的缺陷。同時,也只有指向人類意義的自然,才是能被人所理解和有意義的自然。從實踐論和價值論角度講,討論自然本身的意義是形而上學的概念幻像。喪失了人的緯度的自然,它討論的意義又何在呢?即使從生態(tài)主義的角度,討論自然本身的意義,也暗含著為人的存在尋找出路的前提。所以,無論從認識論的角度,還是從實踐論與價值論的角度,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都存在著主觀性幻像的局限性。自然只能與人聯系,才能獲得理解。它也只能在社會歷史中,獲得它的本體性。自然是被意識、被建構、被實踐的存在。從“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到“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體現著從統(tǒng)一關系到同一關系的認識論升華。
人與人的關系,也體現著人與自然的關系。在馬克思主義看來,物質性的東西,決定著意識性的東西。社會存在決定著社會意識。人與人的關系中,起著基礎性作用的就是物質,物質是人和人類社會的前提。自然的基礎性和本源性的屬性就是物質性。所以,解決人與人的矛盾的本源和根源,還是在于解決人與自然的矛盾。而自然與人的矛盾,不是體現在對立層面,而是體現在表征對立統(tǒng)一的和諧層面。
人產生于自然,又與自然的他物相區(qū)別。沒有自然,人沒有來源和依據;沒有人的存在,自然沒有意義,人使自然具有了意義?!叭伺c自然生命共同體”,超越了把人與自然割裂開來的主客體二元關系。在實體的層面,討論人與自然的同一性的命運。主客體二元關系的思維,前提是把人從自然界中獨立出來,以旁觀者的視角,看待自然。這種思維,把自然當成了異己存在物,容易產生把自然作為裁制和攻擊的對象。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就從哲學的高度,從人與自然辯證統(tǒng)一的角度看待它們的問題。既強調它們之間的和諧共生關系,也強調它們的同一關系。正如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表述的那樣,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之中的。”[1]383-384同時,我們從生命共同體的概念分析上也可以看出人與自然的同一關系,因為生命本身就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正如馬克思所說:“人的肉體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聯系, 不外是說自然界同自身相聯系, 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盵3]161在這個前提下,自然就不再是客體的死物,而是具有生命性的存在,在“人與自然在生命共同體”的范疇內實現了同一性。
總之,我們應該看到,馬克思主義的自然觀,講的不是與人無關的自然。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講,人又怎么去認識與自己無關的,形而上學的自然呢?馬克思講人化自然與自然的人化,就是這個意思。其實從現實性上和真實性上,我們也確實無法認識與人無關的自然。馬克思的自然,是具體的、感性的、實踐的、現實的自然。同樣,“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也不僅僅是從單純自然主義的生態(tài)角度來談人與自然的關系。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包含了馬克思的自然觀和政治經濟學立場。其是強調受政治經濟行為影響的自然,是強調政治經濟行為與自然環(huán)境相互影響的人與自然的關系。也是在這個實踐的現實性和思想的基礎上,“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政治經濟學的層面實現而且是必須實現相通。人與自然的關系與人與人的關系是內在的、同一的,人與自然的政治經濟學與人與人的政治經濟學是內在同一的?!叭祟惷\共同體”也表達出超出國際政治經濟學的概念范疇和實踐的廣度和深度。
馬克思承認人靠自然界活著,自然界是人的存在的條件。同時,強調要從人的實踐,從人的感性實踐活動出發(fā),去理解自然界。人的活動,總是有個活動的對象和活動的條件,這些都需要有個自然作為活動邏輯的前提。所以,自然界要從人的實踐活動方面來理解它的存在,進而要把自然納入人類歷史來考察。簡要地概括就是自然的人化與人化的自然相統(tǒng)一。
人化自然,強調由于人的實踐活動,自然與人產生了聯系。自然的人化,強調自然進入了人類社會和歷史。在社會歷史中,人同自然界完成了本質的統(tǒng)一,自然界才算是真正的復活。總之,它們在實踐的基礎上,實現了人與自然的共生。人實現自然主義和自然實現人道主義在社會歷史中是同一過程。即自然的人化和人化的自然通過人的實踐活動,特別是生產實踐活動,在社會歷史中實現統(tǒng)一。
馬克思人化自然和自然人化的思想,蘊含著“人與自然作為生命共同體”的萌芽。在馬克思看來,人與自然是交互對象性的關系。他認為,人的改造世界的過程與人自身的改造是同一過程。人通過實踐,采取對自然否定的態(tài)度和行為,實現自然物質形態(tài)的變化。同時也在這個否定性的實踐活動中,實現著人與人的關系的變化以及人本身的本質變化。馬克思明確表示:“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xù)不斷的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3]161習近平總書記通過“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理念,繼承了人與自然交互對象性的關系,同時創(chuàng)新性地指出這種交互關系具體表現在生命共同體的關系上。而“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概念的提出,更深化了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從生命的同一性和共生性角度,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在馬克思看來,在資本主義社會,自然以資本的形式統(tǒng)治著人類,把人與自然的關系和人與人的關系,以普遍的物與物的關系所代替。人因為異化為物,而喪失了主體性和自由自覺的感性;人與自然的關系也不再是和諧共生的關系,而是異化成對立和占有的關系。在這個層面講,人與自然都失去了“生命”,而變成可以理性計算的物或商品?!叭伺c自然生命共同體”就是要恢復人與自然、人與人的和諧共生關系,恢復它們作為一個生命共同體的本真關系。“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概念的提出,既是對“人化自然與自然人化”認識的繼承,又從和諧共生的角度克服了人與自然的異化狀態(tài),實現二者為一的生命共同體形式的共生,從而實現了認識深度的超越。
文明形態(tài)是人類對人的社會歷史階段的概括。比如農業(yè)文明、工業(yè)文明。而這類文明形態(tài)的概括的依據,就體現為人與自然的關系。農業(yè)文明,體現在人與自然比較直接的依賴關系中。沒有自然的物質性供應,人類的存續(xù)就成為問題。這個文明時期,更多地體現著自然對人的支配作用和人與自然的依賴關系。工業(yè)文明體現著人的力量進一步增強,甚至出現了征服自然的想法。
生產力是人的實踐能力的一部分,是人與自然物質交換能力的集中體現。工業(yè)文明的生產力高于農業(yè)文明生產力的判斷標準在于人與自然物質交換的能力。工業(yè)文明的人與自然物質交換能力,在效率上和程度上,遠高于農業(yè)文明,但是我們要看到工業(yè)文明的兩面性問題。工業(yè)文明在巨大的人與自然物質交換能力的基礎上,帶來了豐富的物質產品。同時,工業(yè)文明以自然為占有和掠奪的對象,給人類自身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和問題。比如,兩次世界大戰(zhàn)、全球環(huán)境污染、社會貧富差距加大、世界性資源掠奪與殖民地等。由此可見,工業(yè)文明的發(fā)展,是單向度的物質利益為中心的發(fā)展,是只顧眼前不顧長遠的發(fā)展,是只顧局部不顧整體的發(fā)展??傊I(yè)文明的發(fā)展,正面是物質豐富,反面是環(huán)境污染、人的異化關系的全球化,不是科學的、可持續(xù)的發(fā)展。
生態(tài)不再僅僅表現為人與自然的系統(tǒng)性的環(huán)境,也表現出它作為生產力和文明形態(tài)的趨勢,人的存在是一種生態(tài)性的存在。生物學意義上的環(huán)境表現為人類存續(xù)狀態(tài),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擴大了生態(tài)的認識范圍。工業(yè)文明中以征服自然為主要行為特征的文明,給人類帶來全球性生態(tài)危機,表明必須用另外一種文明形態(tài)來保證人類的存續(xù)發(fā)展。它在發(fā)展理念和發(fā)展方式上,是對工業(yè)文明及以前文明的反思與超越。這是人與自然關系交互作用客觀發(fā)展的要求,也是人類實現自身發(fā)展的現實選擇。這種文明形態(tài)可以稱為生態(tài)文明,它強調人與自然的相互依存、和諧共生,同時也強調人與人的和諧及人與自然和諧的同步和諧。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既體現出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也強調人與人的關系的和諧。它站在全人類的立場,為全球的問題提出整體的方案,是對生態(tài)文明的準確表述。
從語義學分析,“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是一個判斷句,是一個命題,表現出人與自然的關系,是生命共同體?!叭伺c自然生命共同體”是一個主體性的概念,具有實體性的存在?!叭伺c自然是生命共同體”是從認識論的角度來探討人和自然兩個東西之間的關系問題,它們之間的關系是生命共同體的關系。或者可以理解為,在生命共同體的這個層面,人與自然這兩個東西是相通的。
“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表述的是一個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實體。講的不是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而是“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實體性問題。因此,從“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到“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就實現了從認識論到本體論的過渡。在現實性上看,相通的兩個主體,并不必然生死相依、榮辱與共。但是作為一個實體性的存在,就是存或者亡的二者必居其一的問題。所以,“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在概念位列上要高于“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認識。
從“和諧共生”到“生命共同體”,是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的深化。和諧共生,強調的是兩個東西,關系是和諧與共生。生命共同體,強調一個整體性的東西。其實,從真實情況和現實性上來看,人與自然也是分不開的。人與自然的割裂性是人為造成的,沒有自然的依據。這樣,人與自然的關系就從“認識論”提升為“整體論”。這個認識的提升,超越了主客體思維,也就可以避免在實踐上的征服—被征服的二元對立。
“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體現著馬克思自然觀、唯物史觀和實踐觀的統(tǒng)一。它是來源于實踐,而又走向實踐的科學理念,具有現實的指導意義。它同時也是人類處理人與自然關系以及由此衍生的發(fā)展問題的行為指南。
人與自然是一個有機的整體。人類的發(fā)展離不開自然界,“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我們連同肉、血和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并存在于其中的”[4]398。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許多天人合一的思想,表達著人與自然的和諧?!吨杏埂分v人與自然的關系:“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敝鲝埲藨撟鹬刈匀弧⒗斫庾匀?、順應自然。在人居環(huán)境的構建中,中國人講究依山傍水,講究人居環(huán)境與自然之美的統(tǒng)一。
人與自然的整體性要求我們要重視生態(tài)環(huán)境與社會發(fā)展的統(tǒng)一性,要實現人與人的整體性,經濟的發(fā)展與社會的進步與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優(yōu)化是統(tǒng)一在一起的。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提出了“全面推進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生態(tài)文明建設”五位一體的整體布局。強調生態(tài)文明建設是基礎,把生態(tài)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各方面和全過程。以全人類的存續(xù)發(fā)展作為視野和實踐要求,人與人的整體性最突出的表述和現實選擇就是“人類命運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超越了民族和國界,以人類的整體性存在作為立場和出發(fā)點,這是現實的需要和要求。從人與自然的關系來看,人類要想存續(xù)和發(fā)展,就必須放棄自我的絕對追求,尋求全球治理的整體方案。從人與自然的矛盾來看,這種矛盾已經超越了個別國家和民族的界限,走向了全球的問題,比如全球氣溫的變化、環(huán)境污染問題等。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建設生態(tài)文明關乎人類未來。國際社會應該攜手同行,共謀全球生態(tài)文明建設之路。”[5]525“人類生命共同體立足于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從“人與人”的實踐活動出發(fā), 為解決“人與自然”的關系提供了根本路徑”。[6]解決人與自然的矛盾需要各民族統(tǒng)一認識、協(xié)調行動,不能各自為戰(zhàn),不能“各人自掃門前雪,不顧他人瓦上霜”??傊?走向人類生命共同體的整體立場,是人與自然走向整體性的現實需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人與自然關系走向整體,導致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可以獨善其身。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蘇曉暉表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同時也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生態(tài)環(huán)境領域的具體延伸。前所未有的困難,國際社會要以前所未有的雄心和行動,勇于擔當,勠力同心,共同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p>
總之,人與自然的整體性是人與人整體性的物質基礎和現實要求,人與人的整體性,是實現人與自然整體性的必要條件。二者之間是辯證統(tǒng)一的關系,相互依賴、不可分割。
文明的基礎是人與自然的交互作用。沒有人與自然的交互作用的持續(xù)深化發(fā)展,就沒有文明的持續(xù)進步。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包含著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如果人是有生命的存在,那么自然是有生命的存在,它們在生命性上是現實的同一的。二是人與自然在實踐活動中,彼此的交互作用和物質性交換,彼此生成造就。人,因為與自然進行物質交換得以存續(xù)發(fā)展,進而文明得以存在進步。自然,因為人的實踐活動,使自身的潛力得以發(fā)揮,內容得以豐富。
馬克思認為:“人則通過他所做出的改變來使自然界為自己的目的服務?!盵7]518人與自然的關系就真實性和現實性上,也是一種生成的關系。人與自然,相互生成,相互造就,相互成全,彼此在對方中,體現著自身。沒有自然,人無存續(xù)可能的前提;沒有人,自然無屬性及意義。人通過自身力量的對象化活動即勞動,與自然進行物質變換,實現了自身的存續(xù),也實現了人化自然。也通過勞動,實現了自然的人化,改變了自然的物質形態(tài),豐富了自然的精神文化存在,持續(xù)實現在自然的人化。人與自然,通過人類的勞動,彼此生成造就,豐富著人類社會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也增加了自然的光輝。
在實踐中,我們要看到“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中,蘊含著發(fā)展與如何發(fā)展的實踐問題。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根源在于解決人的生存問題和人與人的問題。而人的生存問題和人與人的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它們的物質性問題。放在人類社會歷史中,就是物質利益的問題。而物質利益的問題,可以歸結于發(fā)展的問題。首先,我們要看到發(fā)展的必要性。沒有發(fā)展問題的解決,就沒有人的問題的解決。其次,要看到如何發(fā)展的問題。如何發(fā)展是發(fā)展的方式的問題,比如可持續(xù)發(fā)展、綠色發(fā)展問題。最后,還要看到,發(fā)展與如何發(fā)展的辯證統(tǒng)一問題。在當前人與自然矛盾突出的情況下,如何發(fā)展就變成了發(fā)展的問題。沒有如何發(fā)展問題的解決,以后的發(fā)展問題就要受到限制。不解決如何發(fā)展的問題,就沒有了以后的發(fā)展問題。
在實踐中,要解決“人類命運共同體”與“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之間的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不分國界和民族的,要基于全球的視野,站在人類生命共同體的立場上,來考慮整體性的人與自然的關系。不能搞以鄰為壑的局部的“人與自然的關系”,而是尋求國際合作的人類整體的“人與自然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