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元

（東北農業(yè)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30）

一、嚴復經濟自由思想產生的淵源

（一）深厚的國學根基

1.早期傳統(tǒng)教育的影響。嚴復出生于福州南臺，其父雖不是達官顯貴，但由于從事中醫(yī)研究，家境還算殷實，從小嚴復就接受了比較傳統(tǒng)的啟蒙教育。嚴復于1859 年開始入私塾學習，在7 年間先后從師數人，師從于嚴厚甫、黃宗彝、黃增來等。其中嚴復受益最大的當數黃宗彝先生，黃先生學識淵博，通曉四書五經，在傳統(tǒng)授課方面有著精深的造詣，在黃先生的悉心指導下，嚴復不僅在學術方面得到了提升，而且拓寬了眼界。 一方面，由于受到老師的影響，嚴復從小培養(yǎng)了強烈的民族感和責任感， 勵志報效自己的祖國。另一方面，嚴復虛心學習，不僅學習四書五經，還通曉漢學和宋學等儒家經典。 儒家這些傳統(tǒng)的啟蒙教育深深地根植在了嚴復的心中， 對他日后報效祖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2.經世致用傳統(tǒng)哲學的影響。 《詞源》中曾對經世致用思想這樣解釋：治理國事，盡其所用。 作為儒家學派創(chuàng)始人的孔子最早提出了經世致用思想。 儒家思想本身就是一種入世哲學， 它并不像其他哲學派別那樣思辨，并不探討世界的本源問題，而是更多的教人們如何崇仁、尚義、尊禮、開智、守信。 經世致用思想幾經歷史的演變， 在不同的朝代展現(xiàn)出了不同的思想和特點， 經過幾千年的發(fā)展在明清之際達到了巔峰。在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之后，隨著帝國主義的入侵，封建王朝風雨飄搖，經世致用思想也隨著中國的歷史完成了近代化的蛻變， 從封閉僵化的思想逐漸演變成為自由開放的思想。 嚴復作為當時中國向西方尋找真理的先進知識分子更是受到了經世致用思想的影響。

（二）西方經濟思想的借鑒

1.進化論與天演論的影響。 嚴復早在福州船政學堂時就刻苦學習英語， 不僅有著堅實的英語語言基礎，而且還有著高超的英文翻譯水平。在英國留學期間大量閱讀英文原著書籍， 親身了解了中西社會的制度差異和思想觀念的差異， 努力探求西方富強的奧秘。 嚴復回國后，看到當時貧窮羸弱的中國，決定繼續(xù)研究西學，《天演論》《原富》 等著作就是當時的代表作。 其中《天演論》是以達爾文的《物種的起源》為基礎進行翻譯創(chuàng)作的，嚴復將達爾文的進化論與當時中國的實際狀況相結合， 并通過自己的理解加上了大量的按語。 《天演論》的主要思想來源于赫胥黎的《進化與倫理》，宣傳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觀點， 是中國近代史上一部具有跨時代意義的著作。 該書的問世為被封建思想束縛已久的中國人民打開了思想進步的閘門， 在社會上引發(fā)了強烈的震撼?！短煅菡摗返膯柺来蚱屏酥袊膫鹘y(tǒng)思想，嚴復將自己理解的西學引進到中國，啟蒙了近代中國人，也對嚴復日后的人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2.自由經濟主義的影響。 嚴復認為國與國之間經濟的競爭要比軍事競爭更加強烈和持久， 構想了當時內憂外患的中國的發(fā)展方向：富國裕民。 《國富論》是嚴復系統(tǒng)翻譯及整理的第二部西學書籍，是英國古典經濟學家亞當斯密用近十年時間的嘔心力作。 嚴復認為英國之所以能在文藝復興之后快速崛起，不僅在于科學技術的迅猛發(fā)展，而且在于經濟學的快速興起， 英國的國富民強是遵循了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所指引的經濟自由的發(fā)展道路。因此，嚴復面對貧困落后的中國，結合當時中國的實際情況，在充分吸收了原著基本理論的基礎上， 提倡自由經濟主義，實行自由貿易政策，這也為嚴復的經濟思想體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二、嚴復經濟自由思想的主要內容

經濟自由主義思想是古典自由主義的一部分，發(fā)端于歐洲文藝復興之后， 該思想主張國家對市場實行自由經營、自由競爭和自由貿易，按照利己的本性從事經營活動。 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最早對經濟自由思想進行闡述， 并將經濟自由思想作為其經濟思想的重要內容。 斯密宣揚“一只看不見手”的原理，他認為國家和政府不應該過度地干預市場，市場自己有自我調節(jié)作用， 每個人充分地追求自己的經濟利益從而帶動市場經濟的發(fā)展。

嚴復之所以將《國富論》作為向國人介紹的重點書目，一方面，因為嚴復曾在《原富》按語中寫道“論者謂考英國計政之所以變， 而國勢之所以日臻富強者，雖曰群策，斯密氏此書之功為多”[1]（387）。 嚴復認為斯密的《國富論》中自由主義的經濟政策對英國經濟實力的迅速崛起產生了重要的作用，1840 年左右，英國開始實行自由主義經濟學政策， 極大地推進了英國的經濟發(fā)展與繁榮。 英國能夠通過自由主義經濟政策變得國富民強， 對于經濟方面貧窮落后的中國依然適用。另一方面，嚴復曾總結道：“自由平通之義，不獨能使工商之業(yè)自無而為有，自困而為亨也，且能持已傾者使不至于覆， 保方衰者使無及于亡”[1]（546）。按照嚴復自己的話說就是在《國富論》中，有很多方面適合中國當時的實際情況， 經濟自由思想不僅在相對發(fā)達國家有效果，在落后的國家可能更有效果。18 世紀中葉的英國與19 世紀末的中國大體相似，都飽受著封建勢力的壓迫，18 世紀的英國雖已進入資產階級統(tǒng)治時期，當時殘余封建勢力猶存，英政府仍執(zhí)行貿易保護政策， 抑制了資本主義工商業(yè)的發(fā)展。 19 世紀中后期的中國，帝國主義所扶持的封建買辦勢力處處阻撓民族工商業(yè)的發(fā)展， 使民族工商業(yè)的發(fā)展受到了巨大的阻礙。

嚴復作為精通西學的第一人，在《原富》中經濟自由主義思想貫穿了他的整個按語， 對清政府對民族資本工商業(yè)的打壓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嚴復認為，只有人民變得自由，人民才會逐漸走向富裕，只有人民先富裕起來，國家才能變得富強。嚴復反對政府和封建官僚干預市場，倡導貿易自由化。指出：“一國財富之事，惟其理有固然，斯其勢有必至，絕非在上者所得強物從我，倒行逆施也?！盵1]（35）經濟有自我調節(jié)的能力，政府應該充分認識和尊重其自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嚴復認為洋務派所實行的對新式工業(yè)所采取的壟斷政策嚴重地阻礙了經濟的發(fā)展， 官督商辦制度更是嚴重地干預了民眾私人的經濟活動， 洋務派對工商業(yè)所采取的政策就是為其利益集團所服務的， 嚴重地破壞了市場的正常秩序， 阻礙了資產階級充分自由地發(fā)展資本主義經濟。 但嚴復在倡導經濟自由的同時，既遵循亞當斯密對于政府干預的基本觀點，又結合當時中國的具體情況， 指出國家干預所進行的經濟活動應該限制于以下三個方面：“一、 其事以民為之而費，以官為之則廉，此如郵政電報是已；二、所利于群者大，而民以顧私而莫為，此如學校之廩田、制造之獎勵是已；三、民不知合群而群力猶弱，非在上者為之先導，則相顧趑趄。 ”[1]（589-590）由此可見，嚴復沒有完全肯定國家干預一事， 而是經過思考理性地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嚴復受亞當斯密自由貿易論的影響， 極力主張自由貿易。 他認為人民要富裕，國家要富強，就必須積極推行自由貿易政策：“君上之利， 在使民歲進數均，而備物致用之權利日大。 求其如是者，莫若使貿易自由。自由貿易非他，盡其國地利民力二者出貨之能，恣賈商之公平為競，以使物產極于至廉而已。 ”[1]（519）嚴復認為，自由貿易有很多好處，不僅能夠增加國家收入，而且有利于民生，有利于市場的公平競爭和提高生產力、平穩(wěn)物價。嚴復還認為自由貿易不應只僅限于國內，還應積極發(fā)展國與國之間的自由貿易往來。

嚴復所提出的自由主義經濟思想啟蒙了處于幾千年小農經濟意識束縛的中國大眾， 打開了近代經濟思想進步的閘門， 這一超前的思想觀念對當今我國實行開放型經濟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作用。

三、嚴復經濟思想的歷史局限及當代啟迪

（一）嚴復經濟思想的歷史局限

1.未能給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提供具體可行的方案。 鴉片戰(zhàn)爭以后，隨著資本帝國主義的入侵，中華民族內憂外患，飽受磨難，內受封建主義的剝削，外受帝國主義的壓迫，中華民族陷于水深火熱之中，嚴復雖給當時中國的經濟提出了方案， 但卻沒有能夠改變中華民族落后挨打的局面。首先，嚴復所提倡的個人自由，更加偏重于從思想上解決問題，通過對國民的教育用溫和的改良方式進行救國， 提倡學習和借鑒西學的經濟自由主義思想來使國家富強和人民富裕。 但他并未認識到實現(xiàn)國家富強和人民富裕的先決條件是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 光靠個人和經濟的自由發(fā)展是解決不了當時中國的實際問題的。 其次，嚴復翻譯和出版了諸多西方學術著作，其中大量的按語雖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并結合了中國的實際情況，但并未形成自己的經濟思想體系，沒有對經濟自由思想進行系統(tǒng)的分析和研究， 最終導致只是傳播了自由思想， 但并未給中國社會的進步提供具體可行的方案。

2.未能認識到封建主義是近代中國經濟落后的根本原因。首先，嚴復出生在19 世紀中葉，雖曾在英國留學并閱讀翻譯了大量西學著作， 但從小就接受了比較系統(tǒng)的儒家傳統(tǒng)教育， 儒家的思想觀念從小便在嚴復的心中生根發(fā)芽。 嚴復宣傳了西方的科學與民主， 但一直主張用溫和的方式進行改良而不是革命，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維護了封建主義的統(tǒng)治。其次，嚴復主張的經濟自由主義，主要表現(xiàn)為減少政府干預，市場自我調節(jié)，通過政府來給予每個人自由發(fā)展的保障。 但沒有意識到封建主義為了維護自身統(tǒng)治和自己的利益， 不可能給予市場充分的發(fā)展自由，這是在洋務運動中已經證明了的。 再次，嚴復的經濟自由思想需要一定的思想基礎和經濟基礎，而當時中國經濟一直以小農經濟為主， 生產力極為落后， 這就意味著封建勢力的干預不可能迅速地改變經濟發(fā)展的現(xiàn)狀。 在當時閉關鎖國的晚清政府統(tǒng)治下的中國， 普通民眾一時還難以接受這一先進的思想，只有少數的先進知識分子，所以在當時封建君主專制統(tǒng)治下傳播經濟自由思想以失敗而告終。

（二）嚴復的自由經濟思想對新時代中國經濟的啟迪

1.“看得見的手”和“看不見的手”要結合起來?！翱床灰姷氖帧弊钤缡怯蓙啴斔姑芴岢龅模且环N隱喻，在西方人認知中出現(xiàn)了三次的構建，第一次是斯密在《道德情操論》中提出的，第二次是在斯密關于宗教問題中提及到的，第三次是在《國富論》中提及到的。 西方人對“看不見的手”的第三次構建是如今提及最廣泛的，即市場對資源的配置作用。 “看得見的手”是指國家的宏觀調控，即政府對資源的配置作用。

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 在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的問題上，要講辯證法、兩點論，“看不見的手”和“看得見的手”都要用好，努力形成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有機統(tǒng)一、相互補充、相互協(xié)調、相互促進的格局，推動經濟社會持續(xù)健康發(fā)展[2]。習近平總書記深刻闡述了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中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一方面，政府要簡政放權，凡是市場能發(fā)揮作用的要讓市場去做，市場能引進的要讓市場去引進，是市場在決定社會生產資源配置中處于主導權，自己決定商品的生產、流通和消費。 另一方面，政府也不能完全不管， 市場自我調劑的作用存在著其固有的缺陷， 如無法解決公共產品生產及無法提供公共設施和服務的問題等，政府要對市場負責。 只有“看得見的手”和“看不見的手”相輔相成，優(yōu)勢互補才能相得益彰， 才能更好地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全面深化改革。

嚴復繼承了亞當斯密關于自由經濟的基本觀點，政府不要過多地干預市場，讓市場自由的發(fā)展，但市場無法涉及的地方，政府要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嚴復將這一經濟思想引入中國，啟蒙了國人的思想，為當今如何建設好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更好地發(fā)揮政府作用和市場作用起到了重要的借鑒作用。

2.自由貿易和合作共贏是經濟發(fā)展的規(guī)律。 嚴復的經濟自由思想不僅體現(xiàn)在國家內部的自由經濟，還體現(xiàn)在國與國之間的自由貿易上，2013 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一帶一路”的合作倡議，旨在利用現(xiàn)有平臺，高舉和平發(fā)展的旗幟，積極開展與沿線國家進行經濟合作。它不是中國的獨奏曲，而是世界的合奏曲，不是中國的后花園，而是世界的百花園?！耙粠б宦贰钡奶岢?，旨在讓更多的國家搭上中國經濟發(fā)展的快車，實現(xiàn)互惠互利，合作共贏，為發(fā)展中國家貢獻更多中國智慧和中國力量。 這也正是嚴復所積極倡導的國與國之間自由的貿易往來的體現(xiàn)。

隨著人類進入21 世紀，國與國之間的往來日益密切，人類面臨著許多共同的挑戰(zhàn)，沒有哪個國家能夠獨自應對挑戰(zhàn)，解決問題。但隨著發(fā)展中國家的不斷崛起，世界政治結構和經濟結構不斷發(fā)生變化，正在向世界多極化發(fā)展，西方的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單邊保護主義不斷抬頭。 西方某些資本主義大國為了保護本國的企業(yè)，遏制他國的崛起，不斷進行打壓圍堵，對進口產品不斷增加關稅，這一做法不僅違背了經濟學的規(guī)律， 還嚴重破壞了世界經濟的健康發(fā)展。 嚴復在介紹自由經濟時嚴厲批判了“關稅壁壘”政策，并認為國與國之間的貿易往來應該是平等的，關稅是一致的。國與國之間的自由貿易往來，雖然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會出現(xiàn)貿易逆差， 但同時也使國與國之間形成了優(yōu)勢互補，從而共同發(fā)展。嚴復的這一觀點對“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實現(xiàn)合作共贏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3.市場是經濟運行的普遍規(guī)律，但市場只是手段。隨著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鄧小平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領導集體， 借鑒西方經濟市場運營模式，結合中國具體國情，作出了經濟體制改革的重大戰(zhàn)略舉措， 將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逐步轉向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鄧小平同志曾說：“計劃多一點還是市場多一點， 不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本質區(qū)別。 計劃經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市場經濟是中性，在外國它就姓資，在中國就姓社。 ”[3]（633）由此可見，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并不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專屬， 也不是完全照搬照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制度。

當今， 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 專家學者們接觸的西方經濟學著作日益廣泛， 西方經濟學思想的研究也日趨成熟并開始大范圍地在國內傳播， 國內出現(xiàn)了用西方經濟學來指導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錯誤呼聲。 他們認為經濟自由主義思想是最早由亞當斯密提出的， 并在西方高度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取得了成功的經驗。誠然，我國在社會主義市場建設初期借鑒了西方的社會化大生產經驗，取得了初步的成效。但隨著我國全面深化改革，我們國家在結合中國具體國情的基礎上，不斷的在實踐中總結經驗， 已經形成了自己特有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營模式，才取得了今天成就。亞當斯密的自由主義經濟的產生是建立在資本主義的基礎上的，是為資產階級而服務的，為的是打壓封建殘余勢力對市場的干預，是具有階級性的。無論是站在階級屬性上， 還是具體國情上都不符合我國經濟發(fā)展的現(xiàn)實需要。黨的十九大指出我們要堅定“四個自信”，“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而要堅定地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4]（11）。嚴復在翻譯和學習《國富論》時，也沒有對斯密的經濟理論完全照搬和照抄， 而是通過結合當時中國的國情和自己的理解在上邊標注了大量的按語， 這也對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更好地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具有重大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