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嶼

2020年2月，時年26歲、沉迷于吸“上頭電子煙”的蘇吾生被捅刺身亡。警方錯愕地發(fā)現(xiàn)，那個引得他一步步深陷毒品的“絕命毒師”，正是為索蘇吾生的命而來——

女兒遇害：有個“富二代”獨善其身

2020年1月4日凌晨1點，廣東省茂名市電白區(qū)一個停車場里，傳出一個男人的慘叫聲，緊接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孩連滾帶爬從黑暗中跑了出來。打盹的保安猛地驚醒，攔下女孩。很快，停車場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名捂著腹部、倒在血泊中的年輕男子，他被送醫(yī)搶救，而女孩被民警帶回所里，接受詢問。

23歲的女孩嘉樂是附近一家醫(yī)院的護士，她解釋，那時自己剛下小夜班，準備在停車場停車后，步行去300米外的小區(qū)，誰料，這名年輕男子突然出現(xiàn)，捂著她的嘴，還意圖強奸。眼看要遭凌辱，突然有個黑影閃現(xiàn)，捅傷了那個年輕男子。救人者穿戴嚴實，從停車場側(cè)門溜出去后便失去了蹤影。

被捅傷者時年26歲，名叫蘇吾生，是個富二代，接受了全身大換血才得以保命。5天后，蘇吾生剛蘇醒不久，就渾身發(fā)抖、涕淚橫流?！盁熌兀堪盐乙路眠^來，在衣服里頭！”抽上煙后，他瞬間精神了幾分。當民警就他欺辱嘉樂的行為進行訊問時，他神色漠然道：“我喝多了，什么也不記得了。”

據(jù)調(diào)查，蘇吾生那晚和朋友們在附近的KTV喝酒，吸了“上頭電子煙”后獨自離場，隨后對女孩強制猥褻、試圖強奸。

“上頭電子煙”添加了人工合成的大麻素，屬新型毒品，這東西在年輕人中悄然流行，會使人在不知不覺中上癮，不少人因此身體垮掉。

蘇吾生涉嫌強奸罪（未遂），家人為他辦理了取保候?qū)?。哪知?月22日晚7點，他溜出門購買毒品，返程時遇襲，心臟連遭捅刺，當場死亡。

最終，行兇者自首。葉桐安，53歲，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玉林市人，曾是制藥集團的研發(fā)人員，妻子姜利芳是名畫家。令人錯愕的是，他如今負責淬煉高濃度的大麻煙油，是個不折不扣的“絕命毒師”。當被問及他為何走上制毒道路、殺死蘇吾生時，他嘴角抽動，道出他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

葉桐安幼年時隨父母遷至廣東省茂名市，1991年，23歲的他從廣州中醫(yī)藥大學(xué)畢業(yè)，5年后結(jié)婚。2001年，女兒葉詩出生。2015年，他們遷居廣州。姜利芳是美院科班畢業(yè)，擅長油畫，而他在知名藥企供職，夫妻二人收入不錯，生活富有情調(diào)，女兒葉詩漂亮可人，小家溫馨而甜蜜。

2013年7月11日，正在美國進修的葉桐安接到噩耗，女兒葉詩出事了。女兒和閨蜜舟舟參加朋友聚會時被灌倒，四個男人將她們帶至酒店，分別安排在兩間房內(nèi)，輪奸了醉酒狀態(tài)的她們，葉詩掙扎時吸入的嘔吐物堵塞呼吸道，窒息而亡。

案發(fā)當天的三名男子均認罪，唯獨有個叫蘇吾生的男子辯稱自己當天喝得過多，迷迷糊糊中跟著狐朋狗友們?nèi)チ司频?，進入房間后倒在套房沙發(fā)上睡著，并未施暴。葉詩的陰道中并未檢出他的精液，可她指甲縫隙中卻有他皮屑DNA。蘇吾生辯解，可能是在彼此互相攙扶時，她無意間抓到了自己，其他人也均為他作證，最終，蘇吾生獨善其身。

葉桐安一家對此說辭心存懷疑，葉桐安數(shù)次去三名兇犯家中求問他們的家人是否知情，卻沒得到任何回應(yīng)。2019年2月2日，他接到其中一個施暴者母親的電話，她身患絕癥，臨終前告知葉桐安，自己兒子親見蘇吾生強奸葉詩，他戴了避孕套。事發(fā)后，他將避孕套沖入馬桶中，因此沒有留下精液。蘇家花費巨額封口費，因此，沒人會說出真相……

布局籌謀：一個父親被真相癲狂

女兒慘死后不久，姜利芳抑郁成疾，多次進出精神病?？漆t(yī)院而未得痊愈。葉詩是葉桐安的命，如今得知當年的案子竟還有隱情，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報警的念頭轉(zhuǎn)瞬即逝，陳年舊案舉證困難，他誓要逍遙法外的蘇吾生付出慘痛代價，于是，聯(lián)系了自己的發(fā)小甘強。

早在2018年初，母親生病，葉桐安回茂名市探望時，遇到了甘強，甘強知道葉桐安是專業(yè)人士，愿花重金請他出手，提高含有大麻素的焦油濃度。原來，甘強做些“邊緣生意”，和同伴引進“上頭電子煙”，很多人認為大麻致癮不高，趨之若鶩。

甘強主攻富二代圈子，為增加“用戶黏性”，想搞到濃度更高的大麻素。他讓馬仔阿金帶著葉桐安在夜店里“見識”。哪知，葉桐安竟偶遇了正在吞云吐霧的蘇吾生。阿金介紹，蘇吾生有時也找他們“拿貨”，當時，葉桐安心中隱痛，拒絕了甘強的邀約并返回了廣州市。

2019年2月28日，葉桐安辭了職，將妻子托付給岳父母照看，謊稱要調(diào)至廣東省湛江市工作一年多，實則來到了茂名市。他謊稱想盡快弄一筆錢過快活的日子，隨后，一頭埋進甘強為他專門開辟的“實驗室”，僅1個月就提煉出thc含量高達百分之六十的焦油。他叮囑，得將客戶們“分級管理”，像這種純度高、定價高的焦油，有選擇地投放給消費能力較高的群體即可，這樣，風險可控性才會較強。

甘強有葉桐安坐鎮(zhèn)，利潤陡增，應(yīng)葉桐安的要求，將阿金撥給他調(diào)用。有時，葉桐安會讓阿金帶他去夜店溜達，他穿戴嚴實，坐在燈光昏暗的角落里，看著年輕人們抽著電子煙、跟著音樂瘋狂搖晃身體，臉上的表情復(fù)雜難測。

2019年6月初的一天，阿金送葉桐安回住處的路上，忍不住羨慕地說：“老板在三亞買了棟別墅……”葉桐安沉聲道：“錢是個好東西。對了，你能私下幫我個忙嗎？”

阿金忙不迭地說：“安哥，你只管開口?！比~桐安將一支電子煙放在阿金手上，說：“想辦法讓蘇吾生吸上，如果他以后買貨，單獨從我這里拿。”

阿金尋了個機會，向蘇吾生推薦“硬貨”，蘇吾生吸了幾口后，手腳發(fā)軟，渾身飄飄然。阿金按照葉桐安事先教他的說辭，稱這煙珍貴，貨少，只有VIP客戶才有，是他弄來的“私貨”。

蘇吾生心領(lǐng)神會，此后，繞過了甘強找阿金拿貨。他反饋，以往吸大麻后，睡幾個小時人就緩過勁了，可這焦油后勁大，他睡醒后極疲勞，整個人癡傻，有些擔心焦油的安全性。

賣給蘇吾生的焦油是葉桐安特制的，大麻濃度更高，致幻性、成癮性、對人體的損傷程度更高。他對蘇吾生的擔憂早有預(yù)判，已教阿金如何應(yīng)對。

阿金用手機搜索詞條給蘇吾生看，網(wǎng)上充斥著“上頭電子煙”賣家稱這只是“小零食”，能“過五檢”（傳統(tǒng)尿檢、血檢等方式無法查驗）?！澳憧赡苁敲刻彀疽固哿?，和抽這個沒關(guān)系?！卑⒔鸫蛳颂K吾生的顧慮。

2019年10月底，在葉桐安的授意下，阿金通過蘇吾生一個吸毒的狐朋狗友下手，趁他喝大了，慫恿蘇吾生嘗嘗“白面”（海洛因）。

蘇吾生搖頭說：“助興的東西玩玩就行，可這東西太猛，我不想碰！”其他人哄笑起來，揶揄道：“嘗嘗都不敢，蘇少膽子也太小了吧！”

幾個陪酒的年輕女孩兒也哈哈大笑，蘇吾生一把搶過“白面”，賭氣道：“不就是吸兩口嗎，有什么了不得的？”他吸了之后，只是有點犯惡心，頓時得意洋洋，認為傳說中的硬性毒品也不過如此。

此后，蘇吾生又蜻蜓點水嘗試了幾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狀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心情很煩躁，只有在吸阿金提供給他的電子煙后才能獲得些許平靜，而且，還得補充點“白面”，整個人才舒坦。蘇吾生在不知不覺中深度成癮，不僅繼續(xù)大量購入電子煙，還通過朋友自行采購海洛因。

一切都在計劃內(nèi)——“上頭電子煙”正是通往重型毒品的橋梁。冷眼遠望著蘇吾生不斷消瘦、衰竭，成了葉桐安生活中最大的樂趣。

殺戮作結(jié)：化學(xué)專家地獄歸來

哪知，2020年1月4日凌晨的那次意外，成了葉桐安改變決定的轉(zhuǎn)折點。

那天，聽阿金說，蘇吾生就在附近的酒吧，葉桐安去了，一直等到蘇吾生醉醺醺地從包間出來，他尾隨著對方走到停車場，打算離去時，蘇吾生竟對一個女孩實施威脅，意圖強奸。女孩被捂住嘴，發(fā)出絕望的嗚嗚聲，葉桐安腦袋嗡嗡作響，想到女兒當年是多么無助和痛苦，于是從后腰掏出一把隨身帶的匕首沖過去，朝著蘇吾生亂捅。確認蘇吾生再無力施害后，葉桐安趁著夜色倉皇逃離，回到住處后，心情久久難以平復(fù)。

葉桐安是從小巷里逃竄的，最終躲過了天眼系統(tǒng)的追擊，加之，他的行為從刑法上來說，僅構(gòu)成緊急避險，并不涉刑，警方?jīng)]有再大力追查他。

就在這時，阿金帶來蘇吾生的最新消息——他遭人刺傷，但經(jīng)搶救撿回了一條命，已被取保候?qū)?。等蘇吾生身體恢復(fù)，判決下來，他就要被采取強制戒毒。

“強制戒毒？”葉桐安一個激靈，內(nèi)心翻騰。如果蘇吾生被強制戒毒，或有康復(fù)的轉(zhuǎn)機，他若想再對蘇吾生下手就沒有機會了。

從那時起，葉桐安如坐針氈，不斷要阿金去打探消息。1個月后，蘇吾生出院了，但家人派了專人“看守”他，蘇吾生難忍毒癮，聯(lián)系阿金“送貨”，阿金送去的貨被查出端倪，并沒有到蘇吾生的手上。

葉桐安吃不下、睡不著，夜深人靜時，從懷里摸出手機，打開隱藏相冊里保存的女兒的照片，細細翻看著，眼淚洶涌。

妻子不擅家務(wù)，女兒出生后，葉桐安化身奶爸，換尿布、喂輔食，看著女兒長成小奶娃，成為小蘿莉，出落成一個水靈的姑娘。

葉桐安一度從事著他熱愛的藥物化學(xué)專業(yè)，是個快樂的工薪族。女兒去世后，家里慘淡至極，比起時而癲狂、時而清醒的妻子，清醒的他被痛苦時刻蠶食。若非要盡人夫、盡人子之責，他恨不得隨女兒而去！

當?shù)弥畠旱乃肋€有漏網(wǎng)之魚后，他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如今怎可能接受復(fù)仇計劃就此折戟？葉桐安決定，親手殺死蘇吾生，讓一切了結(jié)。

2月1日，葉桐安租了輛車，穿戴嚴實，在蘇吾生住處附近遠遠蹲守。2月22日傍晚，他終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蘇吾生獨自駕車出行，葉桐安暗暗跟隨。晚上6點55分，蘇吾生將車停在街邊，進入一個私人影院后不久便上車返程。葉桐安跟行至一條人煙稀少的道路后，猛地加速超車，逼停了蘇吾生。

蘇吾生罵罵咧咧下了車，葉桐安不發(fā)一言，直勾勾地盯著他。眼前這個惡魔，正是害死女兒的兇手之一，他內(nèi)心的仇恨沸騰著?！翱词裁纯矗俊碧K吾生大吼，打量著葉桐安。

葉桐安猛地從后腰抽出一把砍刀，照著他狠狠捅去?！澳闳ニ腊桑〗o我死！”葉桐安咆哮著，不住地捅著蘇吾生，過往行人驚嚇不已，躲到了遠處報警。蘇吾生就這樣沒了氣息。

葉桐安扔下兇器后逃竄入一個小巷，心臟怦怦直跳，渾身大汗淋漓，發(fā)著抖，從懷里掏出手機，給岳母打電話：“媽，我回不去了，利芳只能麻煩你們照顧了。告訴她，我愛她、愛葉詩，我已經(jīng)給女兒報仇了?！彼纸o哥哥發(fā)消息，拜托他照顧好雙親。做完這一切，葉桐安又打開手機相冊，撫摸著手機屏幕上女兒的臉，泣不成聲。最終，葉桐安選擇自首。

當年那三個涉案人員承認，情況正如葉桐安所了解的那樣，蘇吾生確實對葉詩施暴，在110和120到達之前，將使用過的避孕套丟入馬桶沖走，并承諾一定會給他們巨額封口費，權(quán)衡利弊下，他們集體編造了謊言。

2020年9月，茂名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葉桐安涉嫌制毒罪、故意殺人罪被處以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甘強、阿金等人涉販賣、運輸毒品罪，另案處理。清醒之際，姜利芳得知丈夫竟背著自己得知驚天秘密，并獨自完成了復(fù)仇，夜夜哭泣，長夜難眠。如今，服刑中的葉桐安還活在痛苦中……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guān)信息做了技術(shù)性處理。）

[編后]看似尋常的電子煙藏著陰謀和算計，令人細思極恐。若非蘇吾生沉溺混沌的生活，怎會犯下罪孽，又被葉桐安一步步算計致死？而葉桐安為女兒復(fù)仇，傷害了更大的群體，觸犯了刑法，實不可??！

編輯/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