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任富亮 圖 七酒米

一

“嗡——嗡——嗡——”

“嗡——嗡——嗡——”

這真是一個煩惱的夜晚，不速之客蚊子闖進了25樓。

阿立的爸爸正側耳傾聽，好像一架小型戰(zhàn)斗機在屋子里兜著圈子。阿立打開燈，用兜里的望遠鏡望著，蚊子正拖著黑影子在臥室里兜了幾個大圈，倒立著停在了天花板上。“蚊子！蚊子！”

他們仰頭盯著那只蚊子，蚊子嘴巴的影子像一枚尖釘子，占了一大片天花板。

爸爸把桌子和凳子疊放在一起，準備站上去抓住這只蚊子。

“讓我來，站上去肯定像搖搖晃晃的火車?！卑⒘⒄玖松先ィ氖终埔稽c一點地接近那只蚊子，等巴掌響亮地落在墻上時，蚊子卻不見了。

“打死了？”阿立看看手掌，又看看手背。

“肯定跑了?！卑职譂M是失望的眼神，他們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等他們重新躺到床上，爸爸的鼾聲響起來時，那個嗡嗡嗡聲又來了。

阿立搖醒了爸爸，墻上的鐘表正是深夜11點。

阿立又把燈打開了，那只蚊子又落到了原來的地方，好像那是它的地盤。

“噓——”阿立和爸爸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放到墻上，他們的手立刻變成了吸盤，等他們把兩只腳踩到墻上時，腳也變成了吸盤，整個身體就像壁虎一樣吸附到了墻上。

“上墻。上墻?！卑⒘⒑桶职盅刂鴫Ρ谕吓馈?/p>

等他們爬了一會兒時，墻壁好像變得開闊起來。

“不是墻壁變大了，是我們變小了?！?/p>

“變小了好！有趣！”阿立和爸爸在墻上邊說邊爬，他們與蚊子的距離在不斷地縮小。

阿立比爸爸爬得快，在直立的墻壁上是這樣，在天花板上倒懸著爬也是。

阿立最先趕到了蚊子的屁股后面，他看到蚊子的腿可真細，共有6條，阿立舉起巴掌朝蚊子拍下去。只見巴掌的影子快要落到蚊子身上時，蚊子敏捷地回轉身，用兩條前腿抓住了阿立的雙手，另外兩條腿開始在阿立的胳肢窩里撓起來，阿立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倒懸著看到屋子里的床、書桌、臺燈快速地旋轉起來，他嚇得大聲喊叫，而爸爸這才爬到了蚊子這里。

爸爸義無反顧地跟蚊子搏斗起來，可他總是處于下風，因為蚊子所有的腿加起來比爸爸的手和腳多兩個，所以沒過幾個回合，爸爸已經是遍體鱗傷，就在蚊子一閃一挪的時候，爸爸被摔到了天花板上，蚊子的尖嘴巴在爸爸的身上戳了238下，爸爸身上就有了238個紅包。

阿立在一旁嚇壞了，愣了半天才想起來：“爸爸的兩只手、爸爸的兩只腳，再加上阿立的兩只手、阿立的兩只腳一共就是8只，數(shù)量上比蚊子還多2只?！?/p>

阿立鼓足勇氣沖了上去，爸爸也猛撲了上去，蚊子慌了，嘭的一聲，阿立把蚊子的尖嘴巴給打歪了。

就在阿立準備再出擊的時候，蚊子又逃走了。

阿立的腳下突然發(fā)生了震動，原來蚊子把整塊墻皮給踩松了。幸好沒等阿立掉下去，爸爸就抓住了阿立的腳。

他們并沒有從墻上下來，而是沿著墻角線爬到了掛空調的地方，悄悄地躲起來，等著蚊子再次出現(xiàn)。

二

阿立和爸爸等了半天，也沒有見到蚊子的影子，他們輪流在天花板上巡邏。

“蚊子！蚊子！”阿立的眼睛比較亮，他看到那只蚊子落在一個暗影里，怪不得不容易看到。

“等一下?！卑职窒胛米拥淖彀途褪俏淦鳎麄兪掷锟墒裁匆矝]有。

“蜘蛛應該有辦法。”阿立突然想起了陽臺上有一張蜘蛛網(wǎng)，有一只小蜘蛛經常在上面睡覺。

“對，我們應該去雇傭一只蜘蛛，當我們的士兵?！卑职纸o阿立出主意。

他們沿著墻壁爬到了小蜘蛛住的地方，可是只有蜘蛛網(wǎng)掛在那里，上面落滿了灰塵，已經很舊了。

阿立敲了敲小蜘蛛家的門，說：“小蜘蛛，請問你在家嗎？我們想雇傭你當我們的士兵，待遇豐厚，去抓一只蚊子?！?/p>

半天，小蜘蛛才爬了出來，不停地抱怨：“都是你們亂追趕那只蚊子，要不我昨天早就粘住它飽餐一頓了?！?/p>

“真不好意思?！卑职趾鼙?，向那只小蜘蛛低頭哈腰。

“我會幫助你們的，只要你們平時不用掃帚清理我的網(wǎng)就行?！?/p>

阿立和爸爸點頭答應。

小蜘蛛爬了出來，把網(wǎng)摘了下來，送給了阿立。

抓蚊子就像在河里撈魚，有了黏黏的網(wǎng)，才能把蚊子粘住。

阿立和爸爸小心翼翼地朝蚊子方向而去。

半路上一只小蛾愿意加入他們的隊伍，它是從阿立家米袋子里生出來的。

一只七星瓢蟲也愿意加入，它是上個周末從蘋果芯里爬出來的。

一只螞蟻也愿意，它本來是從二樓往下走，結果走錯了方向，到了25樓。

一只蝸牛是避雨時躲進來的，它說它的外殼能抵擋住蚊子的尖嘴巴。

它們都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

可是這些家伙走路很慢，沒走多遠就餓了、就渴了，阿立只好給它們吃餅干、喝牛奶，雖然只是很小的一口，但還得爬下墻壁去拿，很費事的。

他們浩浩蕩蕩地來到了蚊子停留的地方，可蚊子遠遠地豎起了幾個牌子在那兒，上面寫的是：

“人是危險的！”

“人會殺害小動物！”

“人會使用殺蟲劑！”

蚊子嘿嘿嘿地壞笑著，阿立確實捕捉過一只蝴蝶，還幫媽媽清理過小蜘蛛的網(wǎng)……等阿立和爸爸正要向小蜘蛛、小蛾、七星瓢蟲、螞蟻和蝸牛解釋一下時，小動物們紛紛露出了害怕的眼神。

小動物們全跑了，小蜘蛛、螞蟻、七星瓢蟲、小蛾和蝸牛跑得一個比一個快。

“小家伙們，實在是對不起?！卑⒘⑾蛩鼈兊狼?，可它們很快就沒有了蹤影。

這時，爸爸已經挽起袖子，再次與蚊子撕打起來，阿立也上去幫忙。這只可惡的蚊子突然要與他們同歸于盡，一起脫離了天花板往下跳，就在他們快要摔到地板上時，蚊子突然扇動翅膀，轉身拐進了書房里。好在爸爸還抓著蚊子的腿，阿立抓著爸爸的腿，于是他們一起朝書架上撞去。

三

等他們撞到書架上時，又變得跟原來一樣大小了，阿立的屁股重重地撞到了幾本精裝書上，爸爸太重，竟然把整個書架給砸倒了。

書嘩啦啦地散了一地，阿立和爸爸坐在《莎士比亞戲劇全集Ⅲ》幾個金色大字旁邊時，他們突然又變小了，他們發(fā)現(xiàn)蚊子就在不遠處：“蚊子在前面！快追！”

蚊子在書脊上跳躍著，它看到身后的阿立和阿立爸爸，故意用腳把旁邊的書踢開，書頁像水一樣嘩啦啦流動，它利用流動的書頁滑了下去，落在了另一本書上。

阿立和爸爸借著一本書里的書簽，滑動著飛翔起來，越過了蚊子，他們縱身一跳，落在蚊子旁邊時，爸爸再次跟蚊子開始交手。

“阿立，快推倒旁邊的書！”爸爸大聲喊著。

阿立猶猶豫豫，要是把書推倒了，也會把爸爸砸倒的吧。

爸爸又朝阿立喊，阿立這才使勁一推，書倒了，書頁紛紛散開，爸爸和蚊子滾進了 英 文 版 的《Edgar Allan Poe’s Tales of Terror》（《埃德加·艾倫·坡恐怖故事》）里，阿立也跳了進去，只是等他進到書里的時候，蚊子和爸爸已經沒有了蹤影。

書里的字是一行一行的，現(xiàn)在他進到了書里才知道，原來在書里和在書外是兩回事：書里一行比一行高，是立體的，并沒有在一個平面上，就像一個階梯，要想進入下一頁，必須爬到書的最上面一行，從頁面的最上邊攀爬過去，在書里遇到逗號、頓號、分號和句號時，必須跳躍過去，而破折號像一座跨過流水的橋。

阿立正站在書頁的最下邊一行，他朝前后望了望，還是沒有爸爸和蚊子的蹤影。

他跳起來，抓住頭上一行字母里的“g”，像攀樹一樣，爬到了上一行，可爸爸沒有在這一行。他急得快要哭起來了，只是頭頂上的字母只有“w、v、d、o、u”，這些字母的底部一個比一個尖利和光滑。還好腳下有一個字母“b”，他站在字母“b”伸出來的那一截上，盡可能地把手伸進上面一行的字母“u”里面，先把身體掛起來，然后胳膊和雙腿一起用力，這才攀了上去。

他花了整整三分鐘時間才爬到了這一頁的最頂端。

阿立攀著頁面最上端進入到了下一頁，可從上往下看，整個頁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并沒有爸爸和蚊子。

“爸爸被蚊子吃掉了？”阿立攀過了一頁又一頁，停下來大口喘著氣，看到腦袋上有兩個小黑點，寫的是“25”，是書右上角頁碼。

“應該還在前面?！卑⒘⒀刂渥油芭?，在攀過頁面時，發(fā)現(xiàn)面前是兩張空白頁，像一片豎立起來的雪地，其中一頁是標題“Hop-Frog”，另一頁只有一小段故事的開頭。阿立有些退縮了，他騎在頁面上不敢往下跳，因為只有跳到“Hop-Frog”上，并順利地跳到故事開頭上，才能進入到下一頁。

阿立看著郁郁蔥蔥的字母荊棘，他想起了爸爸，說不定爸爸正遇到了困難。

阿立鼓起勇氣使勁一跳，他的身體在紙上畫出了一個弧線，他能感覺到半側身體摩擦紙張發(fā)出的熱量，最終他跳到了“Hop-Frog”上，接著又跳到了故事的開頭上。

阿立又攀過了十幾頁，終于看到了爸爸，爸爸正在下邊幾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穿過“Q”時，被“Q”的圈卡住了，胖胖的肚子擠不過去，他只好費勁地從“Q”上爬了過去。

“爸爸！爸爸！”阿立大聲喊著，爸爸卻聽不到。

阿立看到爸爸前邊是一個“W”，但是“W”在動，他恍然大悟，這是那只蚊子偽裝的字母。阿立不知道這是蚊子的什么詭計，只見爸爸沒走幾步，“W”就飛了起來。

整頁的所有字母突然塌陷下來，爸爸被埋在了字母叢林里，蚊子不見了蹤影。阿立也被埋到了字母海里，和爸爸撞在了一起。

“爸爸你沒事吧？”阿立從嘴里吐出了26個字母，從耳朵里掏出了35個字母。

“我沒事，是蚊子的詭計，蚊子故意咬掉了起支撐作用的字母，然后自己偽裝成那個字母，等著我過來，讓所有字母一起倒塌?！卑职珠L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吐出了125個字母，像機關槍射出子彈一般。

四

阿立和爸爸從字母堆里爬出來的時候，他們又變大了，像正常人一樣。

他們疲憊地走出書房。爸爸坐在客廳里的沙發(fā)上開始抽煙，阿立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那只蚊子又在屋子里飛起來，故意發(fā)出嗡嗡嗡的聲音。

“太氣人了！”阿立氣得直跺腳。

爸爸左看右看，看到茶幾上是阿立的數(shù)學卷。

阿立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這次數(shù)學考試他才得了56分。

爸爸把數(shù)學卷抹平了，開始折疊起來。阿立不知道他這是要干什么，下午拿回數(shù)學卷的時候還被臭罵了一頓。一轉眼，爸爸折疊出了一架紙飛機。

紙飛機只有爸爸的巴掌大，爸爸朝著飛機吹了一口氣，飛機居然嗡嗡嗡地響了起來，冒出了白色的煙。

“快上飛機。”爸爸把沒有抽完的煙放到煙灰缸里。

阿立和爸爸跳上飛機的時候，體重居然剛剛好，原來他們又變小了。這次他們要開著飛機去抓蚊子，阿立還帶上了小蜘蛛的網(wǎng)。

紙飛機冒著白煙，嗡嗡嗡嗡地飛了起來，阿立他們在屋子里飛著，邊飛邊喊：“我們去抓蚊子——”

“前方有蚊子的蹤影?！奔堬w機全速前進。

果然，蚊子已經停在了天花板上。爸爸讓阿立駕駛飛機，阿立便朝著蚊子飛了過去，爸爸舉起小蜘蛛的網(wǎng)準備粘住蚊子。

蚊子嘿嘿一笑，它的身體輕輕一挪，躲開了飛過來的蜘蛛網(wǎng)，可阿立駕駛的紙飛機咚的一聲撞到了墻上，一反彈，飛機翻轉過去，還沒等阿立叫出來，爸爸已經重新操控了飛機，讓飛機正過身來。

“嗡嗡嗡……”就在阿立和爸爸擦汗的時候，那只蚊子竟然追趕了上來，朝他們做著鬼臉。

“撞它！”爸爸調轉飛機，直追蚊子。

蚊子跑得不緊不慢，故意帶著他們的紙飛機兜圈子。

突然，蚊子一個急剎車，原來這些圈子都是繞著電燈飛的，當蚊子停下來的時候，阿立他們的紙飛機撞到了電燈上，電燈又亮又燙，差點把紙飛機給燒著了。

“可惡的蚊子！”阿立大叫著。

爸爸又調轉飛機，兜著圈子在屋子里轉悠，卻沒有發(fā)現(xiàn)那只蚊子。阿立和爸爸感覺到飛機在大幅度晃悠，原來蚊子落在了飛機的一個翅膀上，蚊子不停地扇動翅膀，這樣飛機就失去了平衡，開始亂飛起來。

“沒有降落傘，怎么辦？”阿立大哭起來。

飛機從天花板撞到了沙發(fā)上，從茶幾上的茶杯旁掠過，不小心撞飛了爸爸那只還在燃燒的煙頭，飛機著火了。但飛機卻停不下來，還在飛著，阿立和爸爸看到飛機后面燃燒的火越來越旺。

“魚缸！魚缸！魚缸！”阿立大叫著。

爸爸急中生智，把飛機頭朝著魚缸沖了過去。

咕咚一聲，他們連同飛機一起沖進了魚缸里。

阿立在水里咕嘟咕嘟地吐著泡泡，他不會游泳，只能攀著水草往上爬，可屁股后面不知被誰戳來戳去，他回頭一看，是魚缸里的那群魚。

“誰讓你不給我們添加食物！”

“誰讓你不給我們經常換水！”

阿立哭著：“誰讓我不會游泳?！?/p>

這時他感到有人拽住了他的手，是爸爸。爸爸把他拉出了水面，他們站在魚缸里的假山上，衣服上掛滿了水草。

五

阿立和爸爸從魚缸里跳出來的時候，又變回到了正常大小。他們累壞了，躺在沙發(fā)上。午夜兩點的時鐘敲響時，那只蚊子又來了，像轟炸機一樣從阿立和爸爸的耳旁疾馳而過。

“可惡的蚊子！”阿立和爸爸奮起直追。蚊子啟動了阿立的電動汽車，在床下、地板上兜了無數(shù)個圈子，阿立和爸爸立刻邀請所有的玩具恐龍和變形金剛出來助陣，半天才把蚊子駕駛的電動汽車給攔截住了……可蚊子還是乘機跑了。

“嗡嗡——嗡嗡！”蚊子故意翻著跟頭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挑釁。

阿立和爸爸累得精疲力竭，一籌莫展地坐下?！笆裁礀|西咯著？”“蚊香！”

蚊香被點燃了，冒出裊裊的煙，在屋子里尋找蚊子的蹤跡。

那只蚊子開始還得意著，后來就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只能束手就擒，蚊子還不停地向阿立和爸爸求饒。

阿立把奄奄一息的蚊子關進了一間小黑屋里，小黑屋的漆黑把蚊子淹沒了，把茶幾淹沒了，把屋子淹沒了，把窗外的世界淹沒了，世界沉浸在了濃濃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