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美】路易斯·菲茲修

譯 李 冉

縮寫 沈 睿

圖 魏 虹

一、完美無缺的生活

“聽著，首先要給小鎮(zhèn)起個名字。然后，給小鎮(zhèn)的居民起名字。記住，居民不能太多，要不然游戲會變得很難?！?/p>

哈瑞特興致勃勃地給好友斯波特解釋她發(fā)明的游戲——模擬小鎮(zhèn)。她盤腿坐在她家后花園里的一棵大樹旁，頭深深地埋在筆記本里，一頭長長的直發(fā)瀑布般垂了下來。

“喂，你不想踢一會兒球嗎？”斯波特問。

“好好給我聽著。你沒玩過這游戲，不知道這有多有趣。我們把加油站放在這兒，就在山腳下。過會兒，這里會有有趣的事情發(fā)生?！?/p>

斯波特把足球夾在胳肢窩下，走到哈瑞特身邊?！澳阏f什么？哪里有什么山？這只有一個老樹樁啊?！?/p>

“這就是一座山，明白嗎？”哈瑞特抬起頭盯著斯波特說。

斯波特退了一步，小聲嘀咕道：“看起來，還是一個老樹樁?！?/p>

哈瑞特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問：“你長大想做什么？”

“當然是足球明星?！?/p>

“我呢，我要當作家。所以，我說這是山，就是一座山?！?哈瑞特又心滿意足地低下頭去構(gòu)思她的小鎮(zhèn)了。

斯波特輕輕地把足球放在地上，跪在哈瑞特身旁，偷看著哈瑞特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寫她的構(gòu)思。

“給所有男人以及他們的妻子、孩子起好名字以后，你要列出他們的職業(yè)，有醫(yī)生、律師……”

“還有印第安部落首領(lǐng)?！彼共ㄌ夭遄斓?。

“沒有這個?！?/p>

“那把我爸爸也加進去吧？他是作家。”

“好吧，費舍賓先生是一個作家?！?/p>

“讓他有一個和我一樣會給他做飯的兒子。”斯波特興奮得上躥下跳，嘴里還念念有詞，“他的兒子和我同歲，都是十一歲，長大以后也會成為球星。他的媽媽棄他而去，帶走了家里所有的錢?！?/p>

“絕對不行，”哈瑞特一臉不屑地說，“這樣你就不是在編故事了，明白嗎？”

斯波特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明白?！?/p>

“聽著，斯波特。我讓你看看這個游戲的絕妙之處?！惫鹛毓蛟谌彳浀牟莸厣希瑢Ｗ⒌囟⒅G油油的草地——現(xiàn)在，這里變成了她想象出來的小鎮(zhèn)，“一天晚上，加油站的查爾斯先生正要關(guān)掉加油站的燈下班回家，已經(jīng)九點鐘了，他該上床睡覺了?！?/p>

“他可是個大人，怎么會這么早就睡覺呢？”斯波特打岔道。

“這個鎮(zhèn)上所有的人都在晚上九點半睡覺?！惫鹛夭蝗葜靡傻卣f。

“好吧，”斯波特抖了抖腳，說，“我爸爸都是早上九點才睡覺，一直睡到下午我會叫他起床。”

“突然，一輛老式巨型黑色轎車沖進了加油站，車上所有的人都拿著槍，他們跳下車，抓住已經(jīng)被嚇得目瞪口呆的漢雷先生，把他五花大綁，嘴也堵上了。他們搶走了加油站里所有的錢，然后給黑色轎車加滿油疾馳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p>

斯波特聽得入了神：“接下來呢？”

“哈瑞特，不準坐在地上。”一個嚴厲的聲音從兩人身后響起。說話的人，從三樓的窗戶探出頭，是哈瑞特的小姨高麗。高麗長得不是很漂亮，有點兒蹙眉，膚色也不白皙，但整張臉看起來非常善良、親切。

哈瑞特臉上掠過一絲不甘?！拔铱蓻]跪在地上?！彼贿呎f一邊從地上站起來。

“這樣很好。”高麗說著離開了窗口。

“咱們踢足球吧?！彼共ㄌ匾荒樒诖乜粗笥选?/p>

“我才不去呢?？?，如果我這樣坐，別人就不會以為我坐在地上了?！闭f著，她在靠近模擬小鎮(zhèn)的地方跪下，然后坐在腳后跟上，“這時，鎮(zhèn)上的警官感覺有什么事不對勁兒……”

“哈瑞特！”別墅通往花園的后門開了，高麗踩著紅色高跟鞋，挎著精致的皮包向他們走來。

“你要去哪兒？”哈瑞特像彈簧似的一躍而起。

“我要帶你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你們已經(jīng)十一歲了，應(yīng)該見見世面了?！惫鹛赝蝗挥蟹N負罪感，因為她見過的世面比高麗知道的要多得多。但她可不想讓高麗掃興，她歡呼雀躍，興奮地大叫：“天哪！太棒了！”

“趕緊換衣服，馬上出發(fā)！”高麗總是雷厲風(fēng)行。

斯波特沖進客廳，抓起外套就沖到樓梯口，可左等右等不見哈瑞特從樓上的房間下來。

“等一下，我找不到筆記本了?！?哈瑞特大嚷。

“出門帶那個干嗎？”斯波特站在樓梯上喊道。

“我出門必須帶著它?！惫鹛氐穆曇舢Y聲甕氣的。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哈瑞特，你摔倒了嗎？”

“終于讓我找到啦！原來滑到床底下去了?！惫鹛氐穆曇羧玑屩刎?。她抓著一本綠色的筆記本出現(xiàn)在樓梯口。

“哎呀，你已經(jīng)寫了一百本了。”

“瞎說，哪有這么多。只有十四本，這是第十五本。怎么可能寫了一百本。我八歲開始寫，今年才十一歲?！?/p>

“你每天都在觀察？”

“是的。要觀察人們，你得不引人注意?！?/p>

“下次，你叫我一起吧?！?/p>

“當然不行。傻瓜。誰看見間諜帶著朋友一起行動的？再說了，兩個人目標大，容易暴露。你怎么不自己勘察呢？”

“有時，我透過我家的窗戶觀察馬路對面另一幢樓的窗戶。”

“那發(fā)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沒有，一個男人一到家就拉上百葉窗。”

“真沒意思。”

高麗在前門等著他們。三人一起前往附近的地鐵站。在地鐵車廂上，哈瑞特奮筆疾書。

“你在寫什么？”斯波特問。

“寫觀察日記啊?！?/p>

“為什么要記?。俊?/p>

“斯波特，”哈瑞特嘆了一口氣，“既然我看到了他們，我就想記住他們?！闭f著，她繼續(xù)寫道：“斗雞眼女人正在讀報，懷里抱著一個長相恐怖的小男孩。我可不想跟這些人成為鄰居?！?/p>

高麗湊過來，對哈瑞特說：“我們要去拜訪羅賓遜夫婦。我想讓你看看，有些人是怎么生活的?！?/p>

哈瑞特知道羅賓遜一家。他們很有錢。每年，爸爸總會到他們家里做幾次客。每次出發(fā)前，爸爸總要長吁短嘆，低聲咒罵這該死的“應(yīng)酬”。哈瑞特相信爸爸并不喜歡他們。高麗就更不會了。大人真是奇怪，明明不喜歡對方，卻還是要到對方家里去玩。她就不會去班上那些討厭鬼的家，比如瑪麗恩和雷切爾。

下了地鐵，高麗把他們帶到一幢二層樓的別墅前。羅賓遜家的客廳恰好在一樓。透過敞開的窗戶，哈瑞特可以看到羅賓遜夫婦。只見他們坐在客廳里，目光空洞。

高麗低聲對哈瑞特說：“在這里居住的一家人，他們從不工作，更糟的是，他們從不閱讀。他們只知道往家里買東西，然后邀請別人來看，借機炫耀。除此之外，他們一生中就沒做過對別人有意義的事情?！?/p>

高麗按響了門鈴。

“?。　绷_賓遜夫人立刻跳了起來。顯然，她一直坐在那兒眼巴巴地盼著門鈴響起，但此時，她又坐回沙發(fā)?？吹搅_賓遜先生整理了一下家居服，她露出了挑剔苛刻的表情，然后慢慢地起身，神情端莊地開了門。

“進來吧，高麗。好久不見了，這是哈瑞特吧，看到你們真好?！绷_賓遜夫人矜持地說。“這個小紳士是？”她禮貌地指著斯波特問。

“他是哈瑞特的同班同學(xué)，叫……”高麗正準備介紹斯波特，卻被羅賓遜夫人打斷了。

“看，先別動，看看，高麗，親愛的，這塊漂亮的大理石地板是我從意大利買來，剛鋪上的，是不是很完美？”

“是啊，這……”

“看看墻角的那個柜子，曾屬于一個俄羅斯大公呢，我是不是很有眼光？”

“嗯，它……”

羅賓遜先生站了起來，說：“你好，高麗小姐。”

“你好，好久不……”

“嗨，高麗小姐，來看看我收藏的莫奈名畫吧。你沒來的這段時間，我又弄到了兩幅，你可是莫奈專家?！?/p>

“哦，親愛的，高麗到這兒來，把你的外套和皮包都放在這上面，多么完美的十八世紀的行李架呀。它是不是很神圣？”

“嗯，是的，它……”

“快看，到這兒來，就在這兒，這難道不是你見過的最漂亮的花園嗎？”

“是的，哇，它簡直……”

“高麗，我們過著最完美的生活……”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