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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 具

        2021-11-21 06:09:42◇陳
        小小說月刊 2021年22期

        ◇陳 堯

        從業(yè)以來,我已是第三次遇到這樣棘手的臉。前兩次是一個男孩和一個中年女子,而這次是一個年輕女孩。她躺在我工作室的床上,身材姣好,被白布覆蓋,只有臉部露在外面。她的臉略顯尖瘦,血痕密集地交疊著,大部分皮膚都已不知所蹤。左頰和下巴處幾塊皮肉被剜掉,像鄉(xiāng)間雨后泥濘路上深一腳淺一腳踩出的坑洼地。我的任務(wù)就是給她化妝,在她入殮之前,盡可能地將這張臉修補好看。她身體的其他部分似乎完好無損,唯獨臉部不堪入目。

        盡管十分好奇,我卻無法判斷這樣的傷是如何造成的。也不能問她的家屬,這是行規(guī)。因此,我只能一邊清洗,一邊猜想。結(jié)合眼前這些傷痕,回想曾經(jīng)處理過的兩張類似的臉,我排除了燙傷、劃傷、摔傷等諸多可能性,認(rèn)為它們是由某種附著物強行揭離面部造成的。這些傷痕雖然可怕,卻都不足以致命。然而他們本人的死亡又顯然和臉部的傷有關(guān),個中原因我不得而知。我不是法醫(yī),無權(quán)去做調(diào)查。我只能專心處理好這名年輕女孩的面容。于是,我花了幾乎一下午的時間,它才多少恢復(fù)了些原有的清秀。

        我是在一次宴會上認(rèn)識陳夕的。在這樣美女如云的宴會上,她的美并不出挑。不得不承認(rèn),之前我從未注意到她。但當(dāng)我看見她的臉,目光便再難挪開。我有失禮貌地盯著她,而她對我報以溫柔的微笑。也許溫柔這個詞并不準(zhǔn)確,誘人更加合適。三分邪七分媚的那種誘人。她瞳孔的光抓住了我,仿佛咬緊獵物的喉管。當(dāng)時,我只感到一陣眩暈。我原本以為我才是這場狩獵的獵手。

        她在我母親的公司工作,這是我認(rèn)識她之后才知道的。我不動聲色地幫助她,相處兩個月,她從一名普通員工成為部門經(jīng)理。我很少在公司和她見面,私下聚會卻經(jīng)常帶著她。她對這些身份切換自如,工作能力也出人意料地出色。事實上,除了她本人,我對她周圍的一切——諸如家庭、父母、朋友一無所知,但我還是鬼使神差地向她求婚。

        婚禮那天,她打扮得美艷動人。大量的賓客源源不斷地來到婚禮現(xiàn)場,我和她忙前忙后,一刻不停。典禮即將開始,她去了趟衛(wèi)生間,卻遲遲不出來。直到兩位伴娘進(jìn)去喊她,尖叫聲傳遍大廳。她死在衛(wèi)生間里,面部完全毀容。沒有人知道她在衛(wèi)生間遭遇了什么。法醫(yī)對她的傷情進(jìn)行鑒定,警方封鎖現(xiàn)場,搜集蛛絲馬跡的證據(jù)。調(diào)查進(jìn)行的同時,安葬也不能耽誤。我把她送去本地最好的修容所,力求在入殮之前,讓她恢復(fù)原貌。

        今天原本是我入職以來第二次主持婚禮,非常成功。我得到應(yīng)有的報酬和客戶的夸贊,我的上司也很開心。幾周前,也就是我第一次主持婚禮時,新娘卻在衛(wèi)生間意外死亡。那天我既憐憫她,又感到一陣輕松——不必再緊張地面對臺下成百上千的觀眾了。我是個討厭說話的人,若不是生活所迫,才不會選擇司儀這一工作??吹剿蝗颂С鰜頃r那張可怕的臉,我感到有些戰(zhàn)栗,沒有在現(xiàn)場停留多久,就回家了。那時我絕想不到,第二次會如此順利而出色。

        “交易繼續(xù)嗎?”

        黃昏后,我獨自來到臥室,開著昏暗的臺燈,坐在鏡子前,那張臉就從我的臉上下來,鉆到鏡子里。

        “你確定你沒有別的要求?”我問它。

        “當(dāng)然,我只想活著。日出之后,日落之前,你必須戴著我,這就夠了。只有寄宿在你們臉上,我才能躲避日光的傷害。我不但能替你主持婚禮,還知道怎樣取悅你的上司,那個蠢男人,只要他高興,你就前途無憂了。除此之外,你追求喜歡的女孩,也包在我身上?!?/p>

        我答應(yīng)了它。畢竟它已在今天的婚禮上發(fā)揮了驚人的效果。

        “希望你不要反悔,”它又說,“不要像我的上一個宿主,那個愚蠢至極的家伙。我完成了她的所有愿望,最后她卻要和我分道揚鑣,說什么不想再過虛偽的日子。在她的婚禮當(dāng)天,她非要把我撕下來,結(jié)果不但毀容,連命都丟了。讓她去吧,去她所謂的真實的世界,去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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