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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四題

        2021-11-14 08:10:54章小兵
        躬耕 2021年10期
        關(guān)鍵詞:文友秋色秋雨

        章小兵

        坐擁秋色

        那粉墻黛瓦里生出那一簇簇火紅,就是秋的精靈,在那徐徐的秋風(fēng)中舞蹈,讓人似乎觸摸到了骨感的秋韻……

        友人從鄉(xiāng)下來,特意給我?guī)Я藥字`放的桂花。我把這幾枝金黃的桂花,插在蓄有清水的青花瓷瓶中,擺在書案上,秋天的馨香,就彌漫在整個書房。

        早已過了攆著秋色跑的年齡。都說九寨溝的秋色好,我去的不是時候,見到冬日的寒冷與蕭條,仿佛看到秋天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新疆喀納斯的秋色,濃得有點化不開,可惜我是在朋友的相冊中看到的。北京香山那是紅葉的勝地,也是秋色最柔美的地方。20多年前我去過,還撿拾過香山的紅葉,如今不知道夾在哪本書中,成了我對北京秋天定格的記憶。江西婺源那年我去的時候,恰逢中秋,那高大的香樟樹,就像舉著一枚枚燃燒的火把,對應(yīng)著那輪遙遙掛在天際的玉盤,秋天的濃烈和月光的淑靜,讓人有了天上人間相呼應(yīng)的感覺。古徽州的秋色最讓人牽魂動魄。家就在古徽州的門口,對家門口的秋色,更是情有獨鐘。

        如今,不追隨著秋色,并不代表心中不擁有秋色。中秋之夜,分布在五湖四海的同學(xué),用微信發(fā)布著各自所在地的月亮。同一個月亮,坐在家中看到的,卻是不同的韻致。月亮是別在家鄉(xiāng)的一枚徽章,也是鑲在游子心中揮之不去的思念。

        秋意闌珊,坐在家里,慢慢體悟。在鄉(xiāng)下教書的愛人,今天帶幾個紅彤彤的柿子,明天帶一捧炒得清香的板栗,后天帶幾枝桂花,我就覺得像坐在秋天的圍城中,悠然自得地享受著秋天的饋贈。喜歡無事的時候,站在家中那高高的陽臺上,遠(yuǎn)眺九華山,整個九華山都籠罩在秋色之中;近看身邊的人民公園,楓樹落盡了最后一片枯葉,精神抖擻地站成一排,仿佛在接受秋風(fēng)的洗禮。唯有常青的松柏,成了秋色另類的點綴。小城的空氣中,隨風(fēng)飄蕩著陣陣的桂花香,讓人吐納氣息都有芳香。

        秋色是有聲的。那天,北京與成都的文友相攜遠(yuǎn)道而來,接風(fēng)的晚宴特意地設(shè)在鄉(xiāng)下的文友家中。秋天的原野上,晚稻還沒有收割,文友家孤寂地坐落在田畈之中,被一片片金黃的稻谷所包圍。田埂阡陌之上,開著一株株野菊花,有紅的,有紫的,更多的還是黃的。小小的院落中,前半截就是一個枝枝蔓蔓的瓜棚,絲瓜已經(jīng)老了,露出了飽經(jīng)滄桑的瓜絡(luò)。南瓜懸在瓜棚之下,像主人有意掛在那里的紅燈籠。秋夜來得早,還沒有到掌燈時分,天就漸漸地黑了下來。大門沒有關(guān),秋風(fēng)吹動著稻谷的聲音,嚓嚓嚓得像潮水般涌進小屋中。屋后的竹園很快就有了響應(yīng),嘩嘩嘩地你推我、我擁你地互動起來。沒有蛙鳴,田野中秋蟲的叫聲,卻由小漸大起來。下雨了,秋雨不大,卻把秋蟲的聲音慢慢地掩蓋了,一屋的南腔北調(diào),把這個秋夜變得喧嘩溫暖起來。這不禁讓人想到,要是歐陽修老先生身臨其境,會不會再寫一篇另有新意的《秋聲賦》。

        回到家中,那捧桂花撒滿了書案,一桌金黃,像星星,更像裸露的心瓣。

        秋風(fēng)的風(fēng)格

        如果將秋風(fēng)喻人的話,可以想象這是一個完美的中年人,長得完全符合現(xiàn)在審美的標(biāo)準(zhǔn),成熟而不世故、利落且又內(nèi)斂,懶散且又骨感。秋風(fēng)有秋風(fēng)的風(fēng)格,不婆婆媽媽,不拖泥帶水。

        春風(fēng)柔中夾寒,雖然有催生萬物的雅意,但從季節(jié)的襁褓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來,顯得有些朦朧,更有些少不更事,芳心初露,就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穿紅著綠,有些肆無忌憚。夏風(fēng)且狂又暴,青年的那種氣壯山河的豪氣和癲狂,兼而有之。冬風(fēng)硬中帶刺,雖然不是刀子,刮起來就像是無數(shù)把無形的刀子。想想,唯有秋風(fēng)就像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中年人,該享受的福,已經(jīng)享受過了,該吃的苦,也已經(jīng)吃過了,人生的歡欣與悲愴,都在臉上打了一個深深的烙印。季節(jié)的輪回,讓它懂得了時序的轉(zhuǎn)換,知道自己應(yīng)該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少了青年人的那種稚嫩輕狂,也少了老年人那種固執(zhí)與悲觀,和順的秉性成就了人生之美,不再為春風(fēng)楊柳萬千條而自嘆息弗如;不再為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而自感落寞;也不為了銀花素裹暗香浮動而心靈呼嘯。

        秋風(fēng)是有個性的。秋風(fēng)不緩不疾,款款的,就像一個散淡的人,披著夕陽的余暉,在散步。如果你不是一個細(xì)心而又雅致的人,很難看到秋風(fēng)在枝頭的顫動。僅僅只是顫動。人們很難看到秋風(fēng)讓那些亭亭玉立的大樹折腰。秋風(fēng)也會悠悠地晃動柿子樹上的紅紅的柿子,就像秋夜天宇上閃耀的星星,風(fēng)動,它悠悠地晃,幅度不大,也不能太大,大了,就可能從柿樹梢上跌落下來。當(dāng)然,有時,秋風(fēng)也會抖動,就像人患上了輕微的感冒,打個噴嚏,打過,也就自然地好了。秋野里,那飄溢馨香的桂花樹,直指碧空如洗的秋空。秋風(fēng)輕輕地一吹,桂花樹下,灑滿了一地的碎金,如同有人隨手丟棄了灑金的扇面,地上斑駁的枯草亂葉,就成了秋天最好的寫意。這么古樸大美的扇面,只可惜,沒有人將此收撿起來,到頭來,秋風(fēng)營造的這些,也隨著秋風(fēng)的逸動,而漸漸地消失了。秋風(fēng)也會像跳躍的精靈,悠悠地閃動,那滿山由青變紫、由紫變酡,再由酡變成彤紅的紅葉,就像一個有思想的人,由青澀變成了成熟,最后,充滿內(nèi)涵地脫掉自己思想的羽衣,把一腔赤誠晾曬在世人的面前。如果,秋風(fēng)就是一個人,它就是一個沒有俗套、不遮遮掩掩的一個人。

        喜歡在秋風(fēng)中行走,如同陪同一位與自己無話不談的摯友。秋風(fēng)拂面的那種感覺,就像他鄉(xiāng)遇故友。讓秋風(fēng)溫順地牽著自己的衣角,看天,天是那樣的湛藍(lán)明凈;看山,山是那樣山嵐疊翠;看水,水是那樣的澄明清澈;看人,人是那樣的神清氣爽。雖然,有時,不免也有“秋風(fēng)秋雨秋煞人”的憂愁,經(jīng)不住秋風(fēng)這樣貼心暖肺地一吹,就煙消云散了。難怪,有了“秋風(fēng)送爽”這個成語。金色的秋天讓秋風(fēng)流光溢彩起來,此時的秋風(fēng),就像滿腹錦繡的詩人,你想掩飾都無法掩飾,繡口一吐,就是一種詩情畫意的流露。秋天的田園,田疇中堆金壘銀,果實的芬芳,經(jīng)秋風(fēng)的傳遞,讓行人的呼吸中,都浸潤著芳馨。自家樓頂?shù)男£柵_上,自種自栽的南瓜黃了,辣椒紅了,桂花開了,妻子站在秋風(fēng)中,臉上的喜悅,像秋風(fēng)那樣蕩漾。

        友人說,秋風(fēng)吹一次,楓葉就紅一分。想想,秋風(fēng)功不可沒,哪天雙休日,不妨追隨著秋風(fēng)的行蹤,學(xué)著秋風(fēng)謙遜的姿態(tài),到深山去看紅葉。

        在城里住得久了,已經(jīng)很少領(lǐng)略山里的秋風(fēng),想必山里的秋風(fēng)別有一番風(fēng)情吧。

        秋月,別在心頭的徽章

        幾年前,看韓少功的那篇《月亮是別在鄉(xiāng)村的一枚徽章》,讀著那個被月光浸潤和打磨的文字,我?guī)缀跽嫦氚炎约夯頌橐惠喢髟?,照在自己的故鄉(xiāng)。

        中秋那天,走出上班的地方,我看了一眼時鐘,時間正好是秋夜10點半了。走在街上,我抬頭看月,不知道是月亮離得我們太遠(yuǎn)了,還是一家連著一家的商店擋住了我的視線,讓我暫時無法看到那輪明月。

        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一個人走在橋上,靠在橋欄上,仰頭看月。那輪玉盤似的中秋月終于與我對上了眼。一瞧,很熟悉。細(xì)看,又很陌生。好像在哪里見過,但又恍惚在夢中。記得是五年前的中秋節(jié)后的第三天吧,我們一幫文友到江西婺源采風(fēng),大家晚上到老街去玩。也是晚上10點多了,一輪明月掛在婺源的老街的上空,就像懸掛在那徽派建筑高高翹起的翹檐上,美得我們舉起相機都忘記了去按快門。見到我們久久不舍離去,那位帶我們前去的50多歲的出租車司機感嘆連連。

        走在橋上,本來人來車往的大橋今夜卻顯得格外的寧靜。想必該回家的人,都已經(jīng)回家團聚去了。獨倚橋頭,抬頭望月,月兒如銀盤,緊緊地扣在天際。俯首看河中,沿河兩岸已經(jīng)被彩燈點綴得金碧輝煌。那輪中秋月,靜靜地躺在河中央,秋風(fēng)一吹,河水皺了,漣漪翩翩。這氤氳的氛圍,讓我想起童年過生日時,母親為我打的糖水蛋。能在過生日時,吃上一碗母親專門為我打的糖水蛋,那是一份難得的享受。就像今晚一樣,這樣獨特的中秋月,專為我一個人獨享,那也是一種別樣的幸福。那漂在河中的圓月,把它與糖水蛋相比,俗是俗了點,但卻少了幾分清冷,多了許多溫馨。

        我與秋天有緣。我是秋天來到這個世界的。農(nóng)民在秋天收獲,父母在秋天收獲了我。記不清是哪年的秋天了,只記得也是中秋節(jié)后的第三天,我與文友去爬黃石溪,那天我因為腳扭傷了,在那崎嶇的山路上艱難地走了八九個小時。秋夜月亮沒有那樣早地爬上山崗,山谷中秋風(fēng)沾上了露水,有了讓人難以抵擋的寒意,大家打著哆嗦。我被幾個文友說是牽著在走,其實是抬著走過了這段山路。唯一一只手電筒,還是在山坳里一戶山民家借的,燈光微弱如豆,大家卻命令般地塞到我的手中。走走停停,只到晚上九點時,我們才艱難地走到我們夜宿的黃石溪村。月光之下,那早已端上的菜肴,都已經(jīng)成了乳白色。那天,恰巧是我的生日,我很感動在我生日的這天,大家對我這樣的禮遇。

        月亮在走,我也在走。漸漸地離家越來越近。走進小區(qū),一幢連著一幢的房子,把小區(qū)切割成一口深似一口的深井。走進這井中,月光如水般地漫漶起來,把我整個地浸潤在這里,讓我一時停止了呼吸,停止了思想,停止了回家的步伐。我靜靜地靠在山墻上,讓自己沐浴在月光之下,思維一片空白,仿佛舟已泊岸、雁正南歸。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手機響了,我有些恍惚地靠在墻上,接聽。兄弟,中秋節(jié)快樂!這是在故鄉(xiāng)的老大打來的。哦,老大,老大,中秋快……樂!中秋節(jié)我沒有喝酒,但我感到我有些微醺了。對著手機,我又對老大重復(fù)了一遍,哦,老大,我們兄弟,同……樂!

        再次抬頭看月時,我發(fā)現(xiàn)月亮流淚了!真的,月亮流淚了!我揉了揉我的雙眼,我的眼角干澀,已經(jīng)無淚可流了!張望著月光普照下的遠(yuǎn)方的故鄉(xiāng),秋月,就是別在我心頭的一枚徽章。

        秋雨的味道

        從上班的地點回家,我就感到,天就要下雨了。雖然不是白天,看不到天幕上的表情,但那種悶熱,還是昭示著有雨要下的。

        立秋已經(jīng)快過半個月了,那種“秋夾伏”的感覺,讓人熱得要哭。果然,走了不到一百米,雨就下了。開始,雨下得很優(yōu)雅,毛毛的,綿綿的,有著纏綿的那種稟性。接著,就毛糙起來,濃烈起來,仿佛還使著夏雨潑辣、凌厲的勁兒。在雨中沒有帶傘的我,本來還悠閑地邁著碎步,不得不步伐加快了,想找一塊避雨的場子躲一躲,或者趕快乘一輛代步的車子離去。公園里都是假山和樹,顯得很空曠,無處可躲。雨中疾駛來去的車子,面對你的招手,一路鳴笛地隨風(fēng)而去。原來,來去的車子上都有乘客。此時,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我反而有種解脫,干脆就在公園內(nèi),找一個石凳,倚靠在一棵梧桐樹上,坐了下來?!扒镉晡嗤┤~落時”,已經(jīng)不記得是誰的詩句,但此時我覺得竟然是那么入情入境。

        性格多多少少受到秋天的影響,喜歡獨處、較真、善感、孤寂,好像有時比林黛玉還林黛玉。我人生幾次大的波折,都發(fā)生在這個季節(jié)。雖然我知道“多事之秋”,正確的解釋并不是特指秋天多事,而我卻覺得我在秋天真的多事起來,“多事之秋”這個成語仿佛就是為我而特設(shè)的。人們都說燠熱容易引起人的躁動。清涼圓潤的秋天,應(yīng)該是一幅沉靜的靜物畫,更應(yīng)該是一劑清火消毒的圣藥。浮躁和激烈,也理應(yīng)隨著秋風(fēng)秋雨悄然而去。

        秋雨是有顏色的,五彩繽紛是她的主色調(diào)。而我覺得秋雨是有味道的。秋雨漸漸大了起來,淋濕了我的頭發(fā),順著我的臉頰,淌進了我的口中。剛好,我那干枯的心靈,正等著一場秋雨的滋潤。我品嚼到秋雨的味道,甜甜的、咸咸的、辣辣的。

        秋雨緩緩在下,一朵高高綻放的芙蓉,正在夜色的遮掩之下,熱烈擁抱著這場綿綿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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