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世嘉
(重慶郵電大學移通學院 重慶 401520)
隨著電影市場的快速發(fā)展及影視主題的多元化發(fā)展,帶有鮮明主題、社會意義的影視作品層出不窮。新一代影視創(chuàng)作者對懸疑題材類型的影片進行了豐富的探索。新的、多元化的影視元素的碰撞,使懸疑題材類影片的內(nèi)核與邊界不斷更新。而對于此類影片的分析,需逐步從視聽美學層面拓展到社會意義的哲學層面。
“敘事作品中的人物,是行動的發(fā)出者,是矛盾沖突的促發(fā)者,是情節(jié)發(fā)展的推動者。”在懸疑題材類影片中,角色在諸多方面影響了影片的敘事效果,形象的塑造成為一部懸疑題材類影片表達惡、解析惡的主要工具。
在懸疑題材的影片中,本著對于“人為什么會作惡”的社會命題,創(chuàng)作者們在不同的創(chuàng)作中給予了各式的回答與論證?!叭A語電影中的反面人物不再單純是人物形象塑造的問題,而是涉及‘硬控制’和‘軟控制’的社會體制和文化結(jié)構(gòu)的問題?!眲?chuàng)作者們依照著對創(chuàng)作文本的理解、探討,用相應的敘事結(jié)構(gòu)對負面形象進行敘事刻畫以及二度藝術呈現(xiàn)。
自1903 年最早的警匪題材影片《火車大劫案》以來,創(chuàng)作者便慣于使用標簽化的人物。絕對的“正”與“邪”是經(jīng)典警匪片中的標志性人物元素,代表著絕對“正義”的警察與絕對“邪惡”的施暴者?!皟蓸O化”的人物敘事路線為觀者留下刻板的“警匪印象”。通過梳理電影市場中類型電影人物元素的形成與發(fā)展趨勢,發(fā)現(xiàn)早期類型影片所呈現(xiàn)的圓形人物相對較少,普遍呈現(xiàn)的是一種單調(diào)的人物設定,導致部分影視形象處于僵化狀態(tài)。直到近年,創(chuàng)作者們對懸疑題材類型電影的創(chuàng)作進行不斷的創(chuàng)新,才有了肉眼可見的成長。
當下的懸疑題材影片,敘事結(jié)構(gòu)不再老舊,被解構(gòu)、重組,添加了多元素的碰撞,變得富有新意。令人感到新奇的是,創(chuàng)作者將發(fā)言權交給“負面形象者”,把觀眾帶入一個全新的視聽領域去感受影片。題材敘事的豐富少不了人物元素的豐富。在經(jīng)典的懸疑題材影片中,常常是以正反力量兩面為臨界的,有著相對的“正”與“惡”的強烈寫照。而在當下懸疑題材影片中,這兩類影視形象的人物設定逐漸被打破,滲入了更多的影視元素,敘事結(jié)構(gòu)有了新的組建,讓人物的敘事功能更加飽滿,同時不斷打破觀眾對形象的刻板印象。在此之下,懸疑題材影片不斷對人物設定進行革新,創(chuàng)作者開始著重關注社會邊緣人物在銀幕中的呈現(xiàn)。
對于邊緣人物的關注和刻畫逐漸受到重視,這樣的現(xiàn)象也是有源頭可溯的。在法國的新浪潮運動中,《精疲力盡》對于街頭混混米歇爾的刻畫,采用了主觀人物視角的設計,將社會底層青年人真實地呈現(xiàn)出來。早期中國的影視市場中,熟知的《孤兒救祖記》《馬路天使》等都是刻畫了底層邊緣人物的形象。再到中國2000 年以后,寧浩導演的《瘋狂的石頭》將喜劇與懸疑題材融合,通過頗具黑色幽默風格的敘事手法,對邊緣人物進行愈來愈成熟的表達。
邊緣人物被定義為即將與時代斷裂或者脫離社會主流的一群人。他們通常具備著主流人群不具備的某種強烈的身份特征或反叛意識,在社會邊緣游走甚至墜落。在敘事和視聽的呈現(xiàn)力度上,創(chuàng)作者力圖讓觀眾不僅體會到邊緣人物的真實感,更體會到這種真實感所帶來的邊緣人物的無奈處境,由此引出觀眾對于社會、自我更高一度的憐憫、反思和審判。
創(chuàng)作者對故事原型中的社會本體進行藝術塑造和影視探討,影片人物角色變得生動、鮮活。影片對人物進行多層次的展露,正與惡不再那么的絕對,而是將兩者融合,并帶著相對正確的社會價值觀。對于負面形象進行反向視聽引導,從而愿意憐憫“負面形象的眼淚”,引起觀眾對自身與社會的拷問與反思。影像的呈現(xiàn)是無限逼近于生活本身的,觀眾對影像的折射,是一場無法抗拒的接納與互動。而人人皆有的“情感”和“人性”便是最好的交互工具。觀眾在同一維度下去感知罪犯和邊緣人物的世界,感知他們的困境,從而引起社會關注,在一定層面上具有社會關注導向作用。
角色的成長與所承載的設定有關。邊緣人物的影視角色從刻板印象中的“農(nóng)民”、“無業(yè)者”等經(jīng)典外化形象,漸漸深入到了思想層面,出現(xiàn)了新的理想形象。雖被主流的外衣所包裹,但所呈現(xiàn)的意識樣貌卻是邊緣化的存在,“壞小孩”的影視形象就是邊緣人物新發(fā)展趨勢中可圈可點的例子。
“壞小孩”影視形象的產(chǎn)生,是創(chuàng)作者們不斷從文本語言到視聽語言進行重新塑造的結(jié)果,是一個富有深刻社會文化意義的影視形象。帶著特殊社會意義的“壞小孩”影視形象開始代表著不同的影視藝術內(nèi)涵出現(xiàn)在銀幕上,被觀眾熟知、理解。
梅爾維爾將讓·考克多的小說《可怕的孩子們》搬上了電影屏幕。創(chuàng)作者們將攝像機搬運到了孩童的“大腦”和“眼睛”里,將孩童們對邪惡世界的“懲罰”一一舉例。1956 年,《壞種》將“壞小孩”這一完整的影視形象搬上銀幕,成為“壞小孩”形象影視作品的開山鼻祖。導演茂文·勒魯瓦將“壞小孩”的負面性格限定在孩童對于欲望的失衡狀態(tài)上,在相應的家庭觀的附和下,為“壞小孩”找到現(xiàn)實依托。與此不同的是,1976 的《誰能殺死孩子》中的“壞小孩”形象不單單是以家庭作為單位,它帶有標簽化的自我救贖意味,使“壞小孩”形象的社會意義更深一步。再到21 世紀,由《壞種》改編的《孤兒怨》和《第39 號案件》出現(xiàn),劇中所傳達的“壞小孩”形象以“負面”來引導“正面”。《第39 號案件》中,“壞小孩”代表著每個人心中的恐懼,將“壞小孩”物化。這一形象不再簡單代表著社會本體,而是出于精神層面去象征或隱喻。任其“野性”發(fā)展的“壞小孩”形象,在當下已經(jīng)是一種承載多種意義的影視形象了。
“首先,一切都建立在沒有人是天生的惡童這個前提下。創(chuàng)作者否定了‘本能的惡’這一人性議題。人們更愿意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相信小孩更是人畜無害,所有人都繞過了少年沒有來由卻足以讓人脊背發(fā)涼的惡意?!鳖H具熱度的電視短劇《隱秘的角落》中,關于朱朝陽的角色設定,便將視角對準了兒童的社會維度。將“失真成長”與“童邪”融合,以社會邊緣人物的成長多角度地呈現(xiàn)。他在劇中通過不同的情感角度,產(chǎn)生行動,將人性放至最大化,反襯成人世界隱晦的方方面面,看似成績優(yōu)異的乖小孩卻將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反映了當下中國多層次的社會問題:其一是家庭觀的不健康對于孩子成長的負面影響,其二是中國社會下已然變味的“人情”,其三是孩童教育體制的缺失和孩童心理的不健全。種種影視形象的行動源所傳達的社會意義絲絲緊扣。
由此看來,“壞小孩”這一形象如同紙片不斷被折疊、粘貼成一本具有象征意義的書,不斷豐富的影視含義和設定,使其茁壯成長。從單調(diào)的“惡”與欲望權衡的吸引點到教育意義與社會觀、家庭觀的反惡呈善的反向表達,這一發(fā)展階段并不是更新迭代的過程,更像是一種精神與要素的沉淀,使其擁有更多的影視可能性。
“壞小孩”形象作為傳達意識的影視主體及觀影受眾之間的橋梁,在這兩者之間發(fā)揮互通的作用,然而怎樣通過塑造形象去搭建好這座影像的橋梁是需要重點關注的問題。孩童形象作為導演藝術意識的引申點,可以將其表達和轉(zhuǎn)述給觀眾。在影像視覺傳達中,對于“壞小孩”形象敘事功能的體現(xiàn)愈加成熟?!皦男『ⅰ毙蜗笤陔娪爸凶鳛橐环N“功能性人物”于不同敘事中承擔了折射敘事、引導敘事、點亮敘事等功能?!皦男『ⅰ毙蜗笞鳛橐环N先鋒意識,對敘事進行加工,對現(xiàn)實生活進行映照。
《壞種》中的羅拉的“壞小孩”形象是一種純粹的闡述與塑造。通過羅拉的行為和變態(tài)心理與外界產(chǎn)生沖突,沖突事件增強角色的戲劇張力,與敘事相輔相成。觀眾在對影片進行觀賞的同時,心理層面也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反應和解讀。將“壞小孩”作惡這樣一種現(xiàn)象推送到了一個真實的社會現(xiàn)況中,對敘事起到了折射、引導的作用?!墩l能殺死孩子》中,孩童式殺戮具有另類的驚悚意味。平淡無奇的敘事往往是不夠的,“壞小孩”形象的出現(xiàn)讓敘事泛起漣漪。鏡頭不斷表現(xiàn)孩童玩耍和暴力場景之間的關聯(lián)性,讓敘事沖突更為尖銳,對擺脫社會某種正統(tǒng)意識,起到了象征的作用。兒童不再是被施暴者,而轉(zhuǎn)變成為旗鼓相當?shù)氖┍┤后w中的一員。對于孩童們性格中的負面色彩,影片沒有給出任何解釋,而是不斷用片段、細節(jié)以及孩童們的行動、成年人的逃亡和恐懼給予隱喻。孩童們作為施暴者摧毀成年人的世界,讓影像深入觀眾,反觀成年人的心理世界,重新審視自身與社會。
縱觀“壞小孩”影視形象的演變過程,可見在敘事功能上不斷豐富,使其邁入了一個更有戲劇張力的新階段。
“壞小孩”這一影視形象的出現(xiàn),為影視藝術人物形象的類型增添了色彩,也讓社會進一步審視影視的藝術意義。在當下的懸疑題材影片中,“壞小孩”的影視含義不斷擴充和豐富。從純“惡”、觀眾感官刺激發(fā)展到形象反射社會階層的思考與批判?!皦男『ⅰ睂τ谙笳饕饬x的填補,在“野性”生長的過程中,不斷開枝散葉。
說著審判者的話,做著審判者的事,拿著審判者的鞭子抽打著每一處不純真的角落,帶著最童稚的心靈和肉體。創(chuàng)作者對于鏡頭視角的把握賦予了“壞小孩”新的意義,放眼望去,是無限待開拓的思想領土。觀眾的反思和理解賦予了“壞小孩”新的高度?!皦男『ⅰ毙蜗缶哂袠O高的社會意義與價值,以及帶有批判性的現(xiàn)實眼光,有利于敘事的豐富,引發(fā)社會關注,從反向角度對觀眾進行善的規(guī)勸。在當下的影視市場中,突出的個性化不應局限在類型領域里,應該容納新鮮敘事元素和視角,讓“壞小孩”形象進入更多觀眾的視野中。
注釋:
①袁智忠,虞吉.影視批評綱要[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09,8.
②周營.新時期以來華語電影中的反面人物形象類型及其流變[D].吉林:吉林大學,2014,0401.
③林秀.<隱秘的角落>:惡的誕生與壓抑[J].藝術評價,2020,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