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征

謁沈從文墓

雨水洗亮的鳳凰

連塵土都有唱歌的欲望

山青石翠

任由綠蔭搖搖擺擺將它占領(lǐng)

清風(fēng)拾階而上，萋萋芳草叢中

先生在最深處的安靜沉睡

我在心里默默念道

一個少年長大了

正在你筆下的邊城

尋找著水靈俏皮的翠翠

斑駁的時光

給碑文字打下黑色的印記

樹的根須，石縫間扭來扭去

似乎縫補(bǔ)文學(xué)的院墻

我空空而來

沒有帶任何禮物

只是悄悄點燃支立起來的香煙

青煙裊裊盤旋

追趕著草兒

最后被風(fēng)抽去

長眠于地下的沈從文

他一定知道我來過

定能收到我的心意

因為，沱江的水淺吟低唱

輕輕為他誦讀我的詩句

我還要尋找一條沒有名字的狗

邊城的狗都會趕鴨子

都會透過主人的眼神

領(lǐng)悟藏在喉嚨的心事

邊城的狗應(yīng)該都是黃色

清晨叫醒貪睡的太陽

夜晚撫慰失眠的月亮

它會在房舍間穿梭

尋找最近的回家的路

還能在暴雨來臨之前

為趕路的人指明避雨的方向

它的主人應(yīng)該是爺孫二人

爺爺水性很好，孫女比水草柔軟

每次喊它，都是“狗，你又不聽話”

從來不肯多一分嚴(yán)厲

在沒有想到好聽的名字前

不愿意用任何一個俗氣的稱謂

去破壞它身上的炊煙和桃花的香味

我養(yǎng)過很多狗

曾去過很多地方

只有這里的水土才能生養(yǎng)

大米一樣的狗，美酒一樣的狗

它仿佛本就不該有名字

那個對故鄉(xiāng)充滿熱愛和敬畏的人

一定有位純情的戀人

養(yǎng)過這樣一條這樣簡單的狗

我在古鎮(zhèn)中遇見十個翠翠

銀飾閃閃，嘩嘩作響

俊俏的臉龐把花兒比的羞紅

笑聲似江潮動聽

天空因此低了下來

為了解開十年前種下的一種執(zhí)念

我的目光在河面上逡巡

巷子深處有古老的書局

正售賣沈從文寫的書

扉頁蓋下獨特標(biāo)記的藍(lán)色圓章

買本小說吧

用這種瞻仰的方式去獲取寧靜

以及古老的祝福

江水拍斷了念想

受到精神洗禮的人

分明聽見鵝卵石的低語

猶似來自前世的先聲

尋找繼承人

通過石頭的裂紋

來確定師徒關(guān)系

一個身著少數(shù)民族盛裝的湘西女孩攔住去路

花十塊錢就能與之合影

之后告訴其他人

自己與一位邊城的阿妹有過幾秒鐘的戀愛

隨后，又有幾位自稱翠翠的女孩子

將我圍在中間

……

我將臉側(cè)過去

瞅著江邊寂寞的小船

期待它用明了暖昧的語言

黃昏中對我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