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喜恒

棟兒哥屬兔。今年虛歲應(yīng)該六十了吧。是我大大爺家的三兒子。

也許是我們年齡相差沒幾歲而且走得近的原因，棟兒哥相比較還是和我最熟。

棟兒哥快60了，一直沒有結(jié)婚。從根上講，不是他人不行，而是因為家里貧困，他自己又挑得厲害。人們都說，如果大大媽還健在，棟兒哥一定不是現(xiàn)在這樣子。但是，也許這就是棟兒哥的命吧，大大媽在棟兒哥還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大哥是退伍軍人回鄉(xiāng)，大嫂做過幾年民辦代課教師。二哥在村什么都干：種地、泥瓦匠、養(yǎng)牛、種果園。二嫂娶的時候還是我壓的轎呢。

因為棟兒哥一直沒成家，所以自始至終和大大爺一起生活。大大爺也是一名軍人，而且是傷殘退伍軍人。到底參加過抗美援朝沒有，我沒有問，所以不敢肯定，但大大爺腿受傷了是肯定的。至于是幾級傷殘我也不清楚。

我記得小時候最開心的事就是每逢元旦前夕大隊組織社員敲鑼打鼓給參軍、退伍或者傷殘、烈士家屬送慰問信慰問品。我和一幫孩子都跟在隊伍后面手舞足蹈，比被掛光榮匾受慰問的人家還高興。

大哥和二哥成家后都搬出來重新箍了新窯。老院子就剩下了大大爺和棟兒哥。大大爺?shù)耐入m然走起路來不太方便，但也壓根沒有少干了活。除了日常的上地、喂豬等，大大爺還要負(fù)責(zé)給棟兒哥做飯。不過，再等到大大爺上了年紀(jì)時，做飯的活計自然落在棟兒哥身上，說實在的，棟兒哥那時候還是比較精干的，做的飯也不難吃。當(dāng)然，肯定沒有貴妮姐做得好吃。對了，貴妮姐是大大爺家的長女，大大爺也就這么一個女兒。貴妮姐也做過幾年民辦教師，還教過我?guī)啄昴兀F妮姐就嫁在了本村，姐夫手里有活兒，下地、種園、蓋房子、碹葬無論哪樣都是一把好手。

隱隱約約我記得說媒的人給棟兒哥說過的媒已經(jīng)不下十次了吧。就記得有一個離我村不遠(yuǎn)的女子還是十分愿意嫁棟兒哥的，最后還是棟兒哥沒有同意。反正棟兒哥總有自己一大堆的理由等著你，不是嫌這個女人眼睛斜，就是說那個女人嘴巴歪，或者就是覺得這個腿短那個屁股有點小，唯獨忽略了自己的家庭條件。最終，到我大學(xué)畢業(yè)時，已經(jīng)三十好幾的棟兒哥還沒有給我領(lǐng)回來三嫂子。

再以后我在平定上了班，陽泉買了房。和棟兒哥相處的時日自然就少了，除了暑假回家或者過年回家能夠看見棟兒哥，其他時日見面就少得多了。不過我結(jié)婚的時候棟兒哥還是代表本家的大戚人，來來往往接接送送地忙著操辦。就連我岳父過世時，棟兒哥也是我老家選出的代表。別人都覺得棟兒哥是一個閑人，數(shù)他沒事干。其實，我倒覺得是棟兒哥這個人最重情義。

大大爺去世后，棟兒哥一個人住在村西頭新箍的三眼窯洞里。我還知道大大爺生前就和貴妮一起，給棟兒哥準(zhǔn)備好了日后成家的一切。不光把窯洞粉刷得白白的，連新家具、新被子、新用具等等都準(zhǔn)備一新了。可家里就缺一個新媳婦。

而且，這個新媳婦一直沒有讓棟兒哥給領(lǐng)回來。

隨著我在外面工作、成家、買房，自然回家的機(jī)會就少了。不過，我還是想方設(shè)法從別人口中打聽一些棟兒哥的現(xiàn)狀，特別是成家沒成家的狀況。

大大爺剛?cè)ナ滥菐啄?，棟兒哥還是相當(dāng)精干的，無論是家里還是院外他都收拾得干干凈凈。雖然沒有再修院墻，但棟兒哥還是種了一排的棗樹和葡萄樹。我每每回老家總要去看看棟兒哥，和棟兒哥聊聊天，可我從來沒有勸棟兒哥盡快成家。一次也沒有。

最近幾年，確切地說是棟兒哥過了五十以后吧，我雖然回家也照樣要去看棟兒哥，但感覺這時候的棟兒哥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棟兒哥了。除了沒有了年輕時的精氣神，就連天天做飯的廚房塌了棟兒哥也懶得再修，每天只用電磁爐在住的窯洞里做飯。聽貴妮姐和鄰居講，棟兒哥連一天三頓飯都保證不了，也許一天兩頓，更有的時候一天只吃一頓。有一次還因為吃飯不應(yīng)時腸痙攣差點要了命。

三十年彈指一揮間，棟兒哥的“新房”已經(jīng)處處斑駁，不僅大面積掉了泥皮，又因為潮濕不透風(fēng)，家具早已走樣變形，做好的被褥也已經(jīng)長毛發(fā)霉。棟兒哥似乎對這些已經(jīng)沒了任何興趣，反正又不時興，任其潮掉爛掉。就連棟兒哥自己住的正窯也因為年年做飯用柴燒炕，家里墻壁都已經(jīng)變成黑色，就連墻上貼的畫都看不出年份，偌大的土炕上除了容下棟兒哥一個人勉強(qiáng)睡下，其他的地方都堆滿了衣服卷煙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穿衣早已不如從前，乍一看，還不如一個乞丐穿戴的整齊干凈呢。

上了歲數(shù)的棟兒哥一般不再參加任何人家的紅白喜事了。不過，村里的大事小事他還是要去的，估計也和自己懶得做飯有關(guān)系。去人家打幫自然能吃到些現(xiàn)成的飯食。

棟兒哥也越來越小氣了，在村里都出名了。吃的東西除了自己地里種的，從來不花錢去買。穿的就更不用說了。

今年回家走親戚，才知道棟兒哥因為不知什么病住了醫(yī)院，后來打電話問他的侄兒才明白好像是心臟出了問題。因為疫情原因，醫(yī)院不讓探視，所以沒有看見棟兒哥，也不知道棟兒哥的情況如何。

閑下來的時候，我就常常想：是懶惰與貧窮造就了棟兒哥，還是棟兒哥的灰心蓋住了他光鮮的一面，從而也慢慢地消磨了棟兒哥奔向幸福的意志和決心，我不知道。

如今，貧窮的村子已不再如以往。棟兒哥，我真希望你快快健康起來，我還希望日后會有一位三嫂陪伴你走完這一生。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