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良
荒原。伸出一截枯枝。
母親的一只手和雙腿癱瘓了,埋在土一樣的被里。
這荒原上有風——母親呢喃不清的話,微弱、熟悉,像是自言自語,卻帶著一絲央求的意味,當我握住“枯枝”,母親便不呢喃了。
伸手一握的簡單動作,在時間和數(shù)量的疊加之下,我有些不耐煩了。
有時候,任憑那只手在空中抖索,伴以央求的呢喃聲。我雙手撐臉,充耳不聞,僅僅看著,皮包骨頭,關節(jié)很大,顏色灰暗,早年給我扎鞋墊、包粘火勺(東北一種食品)時,可不是這樣子的。
有一天,病榻上的“風”清醒了?!拔蚁矚g握你的手!”母親確切地對我說,眼神似乎認出我的樣子。
不久,母親化作青煙。
她飛走了,再不用企求握兒子的手。然而,荒原有記憶,總是在我快要忘記時,兀地伸出一截枯枝。
一個路口,一個小男孩快走幾步抓住他母親的手,“媽媽,我喜歡握你的手?!彼鲱^看她,一臉喜悅;她低頭看他,微笑,眼神溫柔。
這個稚嫩的聲音多么像小時候的我!我怔住,佇立原地,看著那對母子的背影,漸行漸遠。
再來荒原。有風,低聲呢喃。
我握住枯枝。
我流淚不止,澆出一頭白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