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
門前的小溪,依舊照見昨日的天空。
流水,將舊時的歌謠一路領跑。那些熟悉的,來不及請進詩行的水草,在水中搖動筆桿,劃拉村莊的名字,就像爹爹恭恭敬敬把自己的大名,刻進毛竹做的扁擔里。
落鎖的門扉,睜不開銹跡斑斑的眼睛。敲門,徒勞!我用骨頭喂養(yǎng)過的大黃狗,已不知去向。
竹籬笆守候空寂的院落,娘的炊煙折斷我的目光。
小石橋,安臥鵝卵石的滑輪上。溪水之上,飄滿鄉(xiāng)音。仔細辨認,哪一聲是爹的叮嚀?腳下的水,剛夠得上娘的體溫。
竹笛騎上炊煙,四處尋找遠去的牧童。青須的岸柳,駐守村口。孤獨,抱緊自己。
桂子,是爹最鐘愛的小兒。他把院里的桂樹移植到山上。然后,又把自己種進地里。我數了一遍,再數一遍。不多不少,一個吉祥的數字。
拎起螢火蟲的綠燈盞,我在原野奔跑,失聲喊叫,山鳴谷應。每一根竹子,每一朵野花,每一株小草都是我的至親。
彼岸燈滅,此岸花開。
故鄉(xiāng),走了千年,竟還在水上
白鷺,在水面敲出一個個郵戳。是否,想把故鄉(xiāng)寄給遠方?
告別濕漉漉的記憶。三月,遍植陽光、雨水和花朵。一粒翅膀的飛鳴,口吐芬芳,將我擊倒。
土路安詳。趴在山腳,像跟了父親多年的老黃狗,親熱地搖一搖尾巴,喚出我的乳名。
茶園健碩。我那披了翠衫的嫂子,山上山下,健步如飛。果園里,頭戴白櫻的妹妹,娩出一只一只蝴蝶,分給所有的路人。
小河,每到一個村莊,總會多情地彎一下腰。彈撥的曲調,青過麥苗。
陽光,孵化生命、詩歌和希望。鋼化的水,從天空潑下來,萬道金光刺疼我的雙眼。
摘下自己的毛發(fā),貼近故鄉(xiāng)。撿拾一萬片云霞,一萬羽鳥鳴。我聽見飽滿的背后,碧綠的呼吸。抬頭時,春天在我的上空飛翔。
我的故園,重返生命最初的光芒。
仿佛不知道世界還有堅硬,還有黑暗。
愛的心里生長愛。肉體與魂靈合二為一,朝著愛的方向,眼睛長出翅膀,一路鋪滿花香。
從白色的帆里拍出翅翼,翔過藍色的湖面。
去無人島嶼!直線是我的抒情,曲線是我的婉約。
歲月有琴,煎一味苦雪烹茶。古琴為藥引,配以香爐,半壺六月霜。我看見一個獨立、淡泊、挺拔的雪世界。我看見一個冬天,雪落高原積成山。我被洞簫暖成的氣息灌醉,又險些被一聲婉約的琵琶語擊中。琴弦鋪排的許多話語,在心肺之間糾纏。
不覺間,手指撫過千年小窗,一簾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