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薩藤在《獨居日記》中寫道:“不知是我內(nèi)心的努力取得了進展還是由于秋天的光線,我開始覺得又回到了自己的路上,這意味著我在重新找回自己?!?/p>
不知從哪一個時刻起,我開始有意識地遵循一種生活的邏輯:生活不應該只是朝向前方的疲于奔命。因為你永遠無法預測,前方會有怎樣的險境在等待。因此,每一個疲憊奔忙的人,都應該停下腳步,站定片刻,思考并歇息一下,以暫時的喘息時刻,回應命運的不懷好意。同時,為繼續(xù)前行積蓄能量。
每一個人的生命中,其實都懷揣著一些難以割舍的執(zhí)念與無法回避的矛盾。某種程度上,“執(zhí)念”象征了一種楔入生命之根的信念。我以為,一個人,若沒有這種信念感支撐,他便是一具行尸走肉,失去了靈魂。而“無法回避的矛盾”,幾乎是每個人終其一生要去面對并與之共存的命題。
對于年過而立的我來說,是不是也應該從這個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開始,總結并思考我生命的來處與去處,從而為開啟步入30+的人生之旅做好相應的準備?于我,這是一個既具挑戰(zhàn)又充滿吸引力的課題。
一面是生命中秉持的“執(zhí)念”,一面是生命中遭逢的“矛盾”。兩者似乎兩股朝向相反方向的力量,在歲月的緩慢流逝中,漸漸與我的生命底色相融,凝結為沉入時光之海的“永恒之心”。
1
還是在很小的時候,我就有意識地習慣用本子記錄下文字。一去不返的歲月里,大概只有那些寫在塑料膠皮本子上的鉛筆印痕,脫胎于兒時毫無章法的零碎記憶,落于漸趨發(fā)黃的紙頁間,凝固為成長中的明證。升入小學前,我已經(jīng)記載了為數(shù)可觀的日記。因為本子很輕薄,且用鉛筆寫就,時間一長,就會有掉頁缺頁或是字跡模糊的情況發(fā)生。而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已經(jīng)不滿足于塑料膠皮本子堪憂的裝幀設計。于是,就將所有大小不一的膠皮本子一并作為需要回收處理的廢棄物裝箱封存。說起來,那些掌心大小的膠皮日記本,離開“鍛造”它們的母體,我居然沒有感到一絲留戀。
在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關于兒時用鉛筆所記錄日記的時刻,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跟隨父母回老家,住在當?shù)氐囊患揖频辏频甏箝T正對著一面爬墻虎,它們厚實而綿密的質(zhì)地,讓我突然有了書寫的沖動。我找了一個酒店大堂臨窗的位置,當時,太陽暖暖地照著,透過落地窗將我小小的身影投在門前的地面上。另外的一次,是驚聞某位領導人的逝世,有感于他創(chuàng)造的偉業(yè),小小的我,立刻作了一首小詩,寫完后,還給家里的大人們朗聲讀出來。大概還有一些值得記取的時刻,我居然都淡忘了。只有這兩次的記錄,讓我記憶猶新。
除了那些可愛而小巧的膠皮本子,我的另外一項愛好,也是跟寫作有關,不過是寫作的類型和選用的記錄方式的不同。我忘記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姑且當作是小學的時候吧。用厚厚的一沓稿紙和一支鉛筆開始了自我認為的“奇幻”寫作之旅。盡管那時自己胸無點墨,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感到了兒時的自己內(nèi)心的強烈信念和對文學的熱忱。我嘗試在稿紙上,寫下我心目中珍貴的童話故事,甚至試圖改編一些經(jīng)典的兒童故事。在這一過程中,我自始至終都抱有樂此不疲的愉悅心情和探索態(tài)度。時至今日,那些所謂的“珍貴的”手稿全部散佚了。于我,這些幾百頁稿紙構筑而成的我的“奇幻文學”的世界,也在成長的旅途中,一件件的,從我的背囊里卸下,我將帶著新鮮的感受,輕裝簡從,只身投入下一個未知的人生階段。
從心底來講,我希望以寫作抒發(fā)情感、表達心聲。時光荏苒,我不再僅僅把寫作當作一種抒情的剖白方式,尤其在自己的文字被人們認可的時候,與此同時,一種希望通過寫作,獲取關注和肯定的心理在潛滋暗長。
當教授數(shù)學的班主任老師在我提交的周記的標題旁邊用紅筆圈住寫一個“讀”字的時候,當這種方式以極高的頻率出現(xiàn)在我的周記中,連同她在我的文章下邊以優(yōu)美而善感的批語打動我內(nèi)心的時刻開始,我雖然感激并感動于老師的用心良苦,但卻對自己每況愈下的數(shù)學成績感到深深的無力。數(shù)學老師越是欣賞我的文字,我的周記就越寫越好,越寫越長。我在周記中,可以品評時事、縱橫古今、抒發(fā)胸中塊壘,是因為我知道,我有一個理解我、支持我、鼓勵我的數(shù)學老師,而這些正面的贊美,卻無意拯救我的偏科。
至于我的數(shù)理化為何從初中開始就糟糕得一塌糊涂,我搞不明白。在我模糊的記憶中,我的數(shù)學成績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就一路下滑。那個時候,引入了“應用題”這一類型。這類新題型,除了帶給我無盡的煩惱外,沒有為我堪憂的成績帶來一絲好轉(zhuǎn)。為了應付老師第二天的檢查,我有時在放學后會到鄰居家抄數(shù)學作業(yè)。在某些極端情況下,例如,某次數(shù)學考試不及格的時候,甚至會讓這個鄰居的阿姨替我家長在試卷上簽字。我的父母,無法知曉我的真實成績,等到召開家長會的時候,經(jīng)由老師的提醒和告誡,才戳破了我的小詭計。那時的我,只知道那刺眼的成績太不忍直視,卻對奮起直追沒有多少興趣。
回顧生命中那段漸通人事的成長階段,我似乎才開始漸漸理解當初的稚拙與莽撞、所獲與失去。那些讓我感懷至今的片段,不僅是作為班主任兼數(shù)學老師每天在我的日記旁邊寫下的那些筆體優(yōu)美情感真摯語言醇厚的批語,并且將我的那些稚嫩文字當堂朗讀時眼睛里閃爍的晶瑩光澤。那種光澤,似乎象征著一種無差序的愛。甚至,我從數(shù)學老師的眼光中,讀出了某種向善的圣潔和更高的期許;也不僅僅是語文老師讓我們每天謄抄某本期刊上的文章并每日收齊打分的鼓勵與鞭策;更不僅僅是我們年輕可愛的物理老師,每日不用備課不拿課本在黑板上信手拈來各種繁雜題目的胸有成竹和游刃有余。而當他從各科老師的口中聽聞他所教授的班級上有我這樣一個每篇日記都被班主任拿來朗讀而數(shù)理化成績無論怎樣都扶不起來的小女生時,他也不再以銳利的目光望向我,而是換作一種柔和而善意的微笑……這些撲閃著金色尾翼的吉光片羽,在年少時,覺得甚是稀松平常,也沒有什么值得回味。如今,佇立于而立之年的門廊外,才猛然間醒悟到這些過往的珍貴,才領悟到那些珍貴背后飽含的深情。
最令我無法忘記的,是小學升初中的一次所謂“考試”。
真是上天作弄,那天參加“小升初”考試的,就我和另一個小女孩。而這個小女孩,恰好是我小學的同班同學兼好友——一個數(shù)學成績優(yōu)異的孩子。我和她,被一起關在一間十來平方米的辦公室,一個形同老師模樣的女人,給了我們一人一張試卷,在限定時間內(nèi)完成。當卷子交到我手上時,我只一瞥,就發(fā)現(xiàn)了這張卷子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各種奧數(shù)題目。我知道,我不用絲毫的考慮,我就知道,我完了,我徹底輸了。這個特殊而緊急的時刻,我沒有辦法做出第二種選擇。我回想起,在“減負”之風盛行的那些歲月,父母不忍心讓我落后于別人,也給我報名了×ד奧數(shù)培訓班”。但這次培訓的結果,卻是以我的徹底失敗而中途放棄——奧數(shù),顯然是給學有余力的、具有良好數(shù)學天賦的成績優(yōu)異的學生準備的。而我,連最基本的一些題型都拿不下來,更侈談學習奧數(shù)了。而那場“小升初”的奧數(shù)考試,以我近乎交白卷的形式收場。時至今日,當我憶起那次考試當天焦灼而無助的絕望感時,我終于能夠坦誠而釋然地談論它。
寫作,并不是唯一的逃遁所,也并非最后的居留地??墒牵鎸鞭D(zhuǎn)直下的中考窘境,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數(shù)理化?
2
幾乎是毫無意外的,我的中考在一片混沌中折戟沉沙。
分數(shù)自然是距重點線相距甚遠,但還不至于落到無學可上的地步。表面來看無非是公立與私立的差異,實質(zhì)卻是教育資源的極度失衡。而在公布成績之后的那個時刻,雖然我有些許的訝異,但想到自小就偏科的成長軌跡,這樣略顯尷尬的分數(shù),倒也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之后的幾天里,在我們這個民主氛圍頗為濃厚家庭里,因為我的升學問題,接連召開了幾次家庭會議。最終的意見是將我送往一個封閉式寄宿制高中。那里的特色小班教學吸引了不少當時前去考察的家長們。
那時候和舍友們相處得情同姐妹,學校的封閉性讓我們得以在狹小的天地間毫不吝惜地放飛自我。感冒的清晨,賴床賴到不想起,下鋪的姐妹將一兜子藥丸掛在我的床頭,囑咐我服用劑量和注意事項;雪落的午后,“糾結”三五同窗好友,在教學樓前的空地上打雪仗打到昏天黑地;夏日的夜晚,一個盛滿熱水的大臉盆,兩對擠在一起的小腳丫,青春濺起的水花在無聲的時間幕布上留下初綻的芳華。
十六七歲的花季是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它像一只精巧別致的八音盒,有著斑斕的外形與明快的色澤。當發(fā)條擰緊,它便流淌出經(jīng)久不息的樂音。在高中畢業(yè)后的很長一段時期里,我都無法走出對高一高二寄宿制高中的懷念??墒牵嵌稳兆蛹毾肫饋?,也并沒有上演多少驚天動地印象深刻的感人事跡,之所以懷念至今,大概還是那時候擁有在不違背原則基礎上的最大限度的自由。
自由,一個只要輕聲默念,就會感受到它的珍貴和美妙的詞語??此瞥橄蟮脑~匯表面,其實暗含參差多態(tài)的樣貌。它可能是一種動態(tài)的情境,是我們?yōu)榱碎営[大千世界不惜翻越學校低矮的圍墻以至于刮破了裙角的“瘋狂”;也可能是一種靜態(tài)的冥想,是為了避開嘈雜的濁浪而獨自一人潛入圖書館里遍尋書籍的徜徉?!白杂伞钡倪@兩種形式之間,本沒有多少內(nèi)部的關聯(lián),但卻深刻映照著從花季年華過渡到成年歲月的心靈間奏。
我們在這個封閉的小天地里揮霍掉了本應爭分奪秒為高考做準備的珍貴時光。那一年,同窗好友紛紛離去,操場外圍荒草蔓生。而時至今日,那所學校已不復存在,連同我最值得珍惜的年華,在歲月的大廈將傾之時,被一并埋在了時間的瓦礫堆下。
直到高考那一年,家中才開始有選擇性地批量收集電影碟片。這個在同齡人同時期看來顯得慷慨而令人艷羨的舉動,完全歸因于高考前我們做出的事關我自己前途命運的決定。更進一步說,之所以做出這項耐人尋味的決定,蓋因我從初中開始就每況愈下的理科成績。雖然我的語文和外語成績遙遙領先數(shù)一數(shù)二,但只要瞥一眼成績單上與這兩科落差巨大的數(shù)理化成績,我的總分排名便毫不留情地被甩到了年級大排名的后半部分。
3
升入大學之前,我一直在同“數(shù)理化”的鏖戰(zhàn)中丟盔棄甲,但也品嘗到與自己內(nèi)心的摯愛興趣相逢一笑的甘甜宿命。
二十歲以前,我沒有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待到超過一個星期。求學也好,生活也罷,基本上不會跨出我的出生地的半徑。這在很大程度上,源于我較為保守和內(nèi)向的性格。我實在無法想象,孤身一人在異域他鄉(xiāng)該如何生活。因而,習慣在父母的庇護下成長的我,日復一日地,也將這種物質(zhì)和精神上的“依賴性”沿襲至今。
城市的發(fā)展日新月異。我明白,我終究要跨出束縛我的生活半徑。
火車南站開通運營之后,就再也沒有到舊火車站坐火車了。南站的整飭、潔凈、有序與修葺一新讓我這個常年“宅”家的內(nèi)向女孩感受到了久違的新鮮氣息。在光潔如鏡的候車大廳里等待的間隙,我常常覺得自己似乎也是無數(shù)個穿梭于南來北往的背包客中的一員。所不同的是,大部分背包客早已具備了在各種環(huán)境之下游刃有余的適應能力,而我對于即將展開的旅途,除了滿眼的好奇與欣喜,大概只剩下對于茫茫未知的惶惑。
兒時對于交通工具始終有著復雜而微妙的情感。走在路邊,當身旁駛過一輛龐大身軀的大貨車或是運送水泥等物資的重型攪拌車,它們發(fā)出的劇烈轟響,都會讓我下意識地捂住耳朵,或者趕緊跳到一旁,用力掩住口鼻,看它們遠遠地駛離之后,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初中時代有一年的暑假,去往杭州參加某社組織的夏令營活動,那時候高鐵動車還沒開通,只有慢悠悠的火車。晚間躺在臥鋪,靜靜地聽著車輪撞擊鐵軌的勻速聲響,似乎覺得自己又重新潛入了母體。不知為什么,每次乘火車,都會生出相似的感受。
有時候坐在勻速前行的高鐵上,對于往昔的回憶便如漲潮一般,隨著窗外倒退的風景,一波一波從心底翻涌上來。為何出發(fā)?又如何抵達?在異域他鄉(xiāng)生活需要勇氣,但更重要的是能力。沒有人生來就具備迅速適應變動環(huán)境的能力,多半是在現(xiàn)實的逼迫中長大與成熟。
我不知是命運選擇了我,還是我有意識地選擇了這樣一種大學的生活方式,雖然形單影只,但我充分享受這種一個人的孤獨。我將大部分的時間都貢獻給了閱讀。我能夠記起來的印象最深的畫面,是每天清晨我獨自一人來到校園操場的看臺上,攜帶著幾本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書籍,篤定地坐下來,打開書,直到操場上人聲鼎沸,直到天邊外夕陽漸濃。
大一的時候因為學校離家近,得以利用沒課的時候坐公交往返于家和學校之間,也不過是三四站的事情。那段時期,父母給奶奶在離家不遠的小區(qū)租住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由于毗鄰著鐵道,有時候在深夜,會聽到火車來來往往的聲響,幾乎攪擾著人難以入睡。這個缺陷,成了后期奶奶搬離這個小區(qū)的誘因之一。
大二的時候,學校搬離了曾經(jīng)市中心的繁華地段,整體遷往了S市的大學城。我到學校的通勤時間由原來的二十分鐘,拉長到一個半小時。好在開通了從新校區(qū)所在的S市到我家所在的T市的城際公交,雖然時間長了一些,但還是可以偷偷溜回家。盡管城際公交很快就開通,但當時投放的數(shù)量寥寥無幾,且發(fā)車間距也較長。到了周五,大部分的學生要乘坐這趟城際公交前往T市游玩或者逛街。等車慢慢進站的時刻,幾乎成為整整一個星期之中,令人最焦灼最煩悶的時刻。通常,車子還在老遠處停留,烏泱烏泱的學生們,一邊朝著車子駛來的方向望著,一邊拔開腿向著車站的方向飛奔。有些學生為了占座位,提前將自己的行李袋從車窗處硬生生地塞進去,負責接應的學生迅速將行李左塞右塞地填滿座位,而另一些乖乖地擠來擠去的學生們除了義憤填膺地揮著拳頭做無聲抗議外,似乎也沒有任何辦法。每到這時,雖然我已經(jīng)走到了車站,但總會有意避開洶涌的“乘車大軍”,而是躲在一旁,等著下一班公交的到來。
最初的時候,來往T市和S市大學城的城際公交數(shù)量較少,這在很大程度上,給一些“黑車”的運營提供了生存土壤。所謂的“黑車”,其實就是普通的小型面包車,只不過大概沒有運營牌照,以拉載往返T市和S市大學城的學生客流為主營業(yè)務。有固定的師傅負責站在距離公交站和校門外的交界處招徠生意:“5元一位”或者“10元一位”,似乎吆喝的熱情越高,拉載的客人也越多,但基本上不會超出額定的載客量。我偶爾趕不上這趟公交的時候,也坐過幾次此種“拼車”。這種拼車的形式某種程度上竟然給予了我一點安全感。因為是拉滿一車人才走,雖然稍顯擁擠,但我最后還是選擇了乘坐“拼車”,比起“疊羅漢”的公交車,至少有個座位。我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望著大學城流光溢彩的晚霞,夏日的晚風從車窗外毫無阻礙地灌進來,將黏著在皮膚表層的汗珠都吹散,頓感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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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領取本科畢業(yè)證和學位證的那天,我才終于得以釋然,釋然那些因逃課去讀書而擔心自己無法順利畢業(yè)所帶來的焦慮。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并非是那種按部就班的好學生,我只是在以我自己的方式,充實并督促著自己在另一維度上的成長?;叵胛抑挥昧艘粋€晚上的時間就寫好了我的畢業(yè)論文,并且最終也拿到了B的成績,這一路飽嘗的孤獨,似乎也都凝結成了勝利的勛章。我沒有多么耀人眼目的成績,也從未得到過學校的獎學金等物質(zhì)獎勵,唯一可以稱道的,是大一時那張“第一屆山西省大學生電影節(jié)影評征文大賽”二等獎的鼓勵,獲這個獎項的全校才六個人。在獲知殊榮的日子里,教學樓上的電子顯示屏每天滾動著得獎人的名字,而這些,除了我自己在乎,身邊其實很少有人提及。我寧愿在孤獨里做一只憑借自身發(fā)光的螢火蟲,也不愿與其他借助外力發(fā)光的光源形成光芒的矩陣。
去年以來,不確定性在猛然間向每一個身處這個地球上的人襲來。我們在這個與病魔抗爭的歲月里,都無一例外地,被震懾的同時,也被感動著,被激勵著,被鼓舞著。每當我感到快要被這場巨大的人類災難淹沒的時刻,我深切地知道,生活中還有許多未竟的事業(yè)等著我去開拓,還有許多難能可貴的聲音在催促我奮力前行,還有許多志同道合的師友在一起相互砥礪。想到這里,我必須要卸下背包里的苦悶與傷痛,輕裝簡從,去創(chuàng)造,去書寫,去表達。
2020年的年初,由于疫情的嚴峻態(tài)勢,我們暫停了一切外出的活動。在解封后的一個周末,我去拜訪了我的初中語文老師。
我與老師雖然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然而卻因為各種因素,一直沒能前去看望她。回想起我初中畢業(yè)后,就再也沒跟老師們有過聯(lián)系,心中不免感到愧疚。
由于事先通過父母的關系,加上了老師的微信,免去了忽然造訪的唐突,不過老師還是很欣喜地將我迎進家門。老師住的這個房子不事裝潢、簡潔而質(zhì)樸:進門一張木制餐桌橫亙在眼前,桌上已經(jīng)提前擺好了洗凈并切成小塊的蘋果,一把藤制搖椅于左側隨意擺放,一個木制長沙發(fā)貼墻而置,老式單開門冰箱立于門邊。
我再抬眼一看:十多年過去了,老師依然留著當年利落而干練的短發(fā),說起話來快人快語,臉頰泛著光澤的紅暈,眼睛黑亮且有神。我迫不及待地挨著老師身邊坐下,向她娓娓道來我這些年的學習與生活經(jīng)歷。
言談之余,老師站起身來,回臥室抱了一大摞書籍出來。我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定睛一看,都是一些裝幀極為考究、設計也很新穎的知名出版社出版的新書。有社科類、藝術類、文學類,名目繁雜令人眼花繚亂。我一本接一本地翻著,不時發(fā)出感慨:“老師,您選書的品味和我好像!”我摩挲著社科文獻出版社新出的《納粹獵人》,禁不住對老師說道。
我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分享了自己這些年的經(jīng)歷,老師特別談到,她已經(jīng)將《紅樓夢》翻來覆去讀過多遍,而且有關“紅學”的研究書籍她大部分都已經(jīng)讀過了。她囑咐我,一定要多讀《紅樓夢》。包括《牡丹亭》《西廂記》等中國古典文學。我靜靜地聽著,將老師的一字一句都細細記在心里。
忽然,過去在語文自習課上全文摘抄某些課外優(yōu)秀期刊的文章的日子又在眼前活起來了。蟬聲聒噪的夏日午后,空氣中沒有一絲風,只有頭頂?shù)木扌偷跎仍诎l(fā)出喑啞的低鳴?!吧成成场变摴P落于紙間的聲音仍然清晰可聞。
而我,也深深知道,那些遠去的日子,像是退潮之后的海岸線。一切,終將被撫平。只有老師的叮嚀,依舊如同太陽投射在海面上不時閃動的圓形光斑,在時光的塵埃里飛舞。
很多事情,一旦開始,便無法回頭。也許我過早的嘗到了“一個人”的滋味,通過持之以恒的踐行這種生活方式,我獲得了別人未曾體驗過的生命感受。當同窗們在宿舍聊著八卦與美妝,而我卻在一個人的小天地里為我自己所堅守的美好而奮力徜徉,我明白,這未嘗不是一種歲月饋贈于我的禮物。
“沒有天賦并不妨礙繼續(xù)創(chuàng)作,一事無成也不妨礙繼續(xù)活下去。當我們意識到結局是必輸與死亡,那勇氣便顯得更加珍稀可貴?!边@句話于我,十分貼切。正像我在文首記錄下的薩藤的那句話一樣——一方面,我重新找回了自己;另一方面,我不因自己的天賦不夠而停滯不前。生活給予我們的難堪,不管怎樣,都要認真而堅強地迎上去。
無論是“執(zhí)念”抑或“矛盾”,他們都是成長必經(jīng)的路途。在這個不斷放下與和解的過程中,我們收獲了無法估量的時間的獎賞。而每一個成長階段,都能聽到能量在體內(nèi)拔節(jié)的聲響。
歲月,仍舊以它恒定的速度,在我們的心中,投射下輕捷的步影。
責任編輯 高 璟
作者簡介:
舒雅,原名張舒雅,90后寫作者,曾作為理想國、新經(jīng)典文化、浦睿文化、中信文藝社、人民文學出版社以及磨鐵大魚讀品的特約書評撰稿人撰寫書評30余篇,書評、影評等文字曾刊于《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文匯報》《學習報》等報刊?,F(xiàn)居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