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麗云,閆春良,趙秋紅,任喜艷,鄭清月
北京航天總醫(yī)院呼吸內(nèi)科,北京 100076
肺肉瘤樣癌(pulmonary sarcomatoid carcinomas,PSC)是一類惡性程度高、分化差、發(fā)生率低的肺惡性腫瘤,占非小細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rcinoma,NSCLC)的 0.1%~0.4%[1]。其臨床癥狀和影像學表現(xiàn)無特異性,病理和免疫組化可協(xié)助診斷。與其他NSCLC一樣,早期PSC首選手術(shù)治療,術(shù)后易復發(fā),晚期PSC對傳統(tǒng)放化療不敏感。對于晚期肺癌、復發(fā)肺癌及肺轉(zhuǎn)移癌等頑固病灶,粒子植入等介入治療是控制肺癌的一種方法[2],但針對PSC尚無相關(guān)報道。目前NSCLC的治療已從靶向治療進入了免疫治療時代,但有關(guān)PSC的研究較少,PSC患者是否可以從靶向治療及免疫治療中獲益尚無統(tǒng)一結(jié)論。本文對PSC的診斷和治療進展作一綜述。
PSC定義為一組含有肉瘤形態(tài)細胞[梭形細胞和(或)巨細胞)]或肉瘤樣分化的NSCLC[1]。2004年,世界衛(wèi)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根據(jù)PSC的病理形態(tài)學特征,將其歸屬于肺惡性上皮細胞腫瘤,即“肺肉瘤樣癌”[3]。2015年WHO將PSC分為多形性癌、梭形細胞癌、巨細胞癌、癌肉瘤和肺母細胞瘤5種類型[4]。
PSC多見于老年男性,吸煙者多見,好發(fā)年齡為65~75歲[5],40歲以下的不吸煙者也有報道[6],且石棉暴露可能是發(fā)生PSC的危險因素[7]。PSC惡性程度高,臨床表現(xiàn)無特異性,與腫瘤發(fā)生部位和受累結(jié)構(gòu)有關(guān),例如累及主支氣管、縱隔和胸壁會出現(xiàn)呼吸困難、胸腔積液等臨床表現(xiàn)[8]。大于70%的患者在確診時已局部進展至晚期或發(fā)生遠處轉(zhuǎn)移,常見的轉(zhuǎn)移部位為肺、骨、腎上腺、胸膜和腦[9],也可轉(zhuǎn)移至皮膚和小腸[10],整體生存率顯著低于非肉瘤樣NSCLC[11],中位生存期為10個月,5年生存率為15%[12]。
PSC的影像學表現(xiàn)可為中央型和周圍型[4,13]。含有鱗狀細胞癌成分的多形性癌和癌肉瘤可有支氣管內(nèi)息肉樣表現(xiàn),而周圍型PSC通常表現(xiàn)為一個超過10 cm的大腫塊,圓形,邊緣清晰,可有壞死和(或)出血,可有或無空洞表現(xiàn)。
大體形態(tài)[14]:一般很難與其他類型NSCLC鑒別,上葉多見。癌肉瘤多為中央型,多形性癌和肺母細胞瘤常為周圍型,常侵犯胸壁,邊界較清晰,質(zhì)地可軟可硬,多有明顯壞死和出血。
組織學形態(tài)[4]:①多形性癌,最常見的亞型(>50%),指在鱗狀細胞癌或腺癌或未分化的NSCLC中至少含有10%梭形細胞和(或)巨細胞或只含有梭形細胞或巨細胞的分化差的NSCLC。②梭形細胞癌,幾乎全部為梭形細胞組成的NSCLC。③巨細胞癌,幾乎全部由多形、多核和(或)單核的巨細胞組成。與梭形細胞癌相反,巨細胞散在分布,有明顯的細胞核。④癌肉瘤,是癌和肉瘤混合。鱗狀細胞癌是最常見的上皮細胞組織類型,其次是腺癌、腺鱗癌和大細胞癌;間葉成分主要是橫紋肌肉瘤,其次是骨肉瘤、軟骨肉瘤。⑤肺母細胞瘤,由原始的上皮成分(類似于分化良好的胎兒腺癌)和原始間葉基質(zhì)(骨肉瘤、軟骨、橫紋肌肉瘤)構(gòu)成。
需結(jié)合臨床特征、免疫組化和分子生物學表現(xiàn)做出明確診斷。按腫瘤大小-淋巴結(jié)狀況-是否有轉(zhuǎn)移(tumor-node-metastasis,TNM)進行分期。通過小活檢或細胞學病理檢查容易漏診。WHO建議獲取足夠大的手術(shù)標本聯(lián)合免疫組化和顯微鏡檢查協(xié)助診斷[8]。
在PSC的上皮和肉瘤成分區(qū)域,上皮和間質(zhì)標志物呈陽性表達。常用的上皮成分標志物包括細胞角蛋白(cytokeratin,CK)、上皮細胞膜抗原(epithelial membrane antigen,EMA)、抗細胞角蛋白單克隆抗體(anti-pan cytokeratin antibody,AE1/AE3)、甲狀腺轉(zhuǎn)錄因子-1(thyroid transcription factor-1,TTF-1)、癌胚抗原(carcinoembryonic antigen,CEA)等,間質(zhì)成分標志物包括波形蛋白(vimentin)、結(jié)蛋白(desmin)等[2]。
PSC需與以下疾病進行鑒別[15]:原發(fā)或轉(zhuǎn)移性單相型(梭形細胞構(gòu)成)和雙相型(上皮樣細胞和梭形細胞構(gòu)成)肉瘤(即滑膜肉瘤、惡性孤立性纖維瘤、炎性肌纖維母細胞瘤)、肉瘤樣間皮瘤、梭形細胞黑色素瘤、肉瘤樣胸腺癌、絨毛膜癌等。
5.1.1 PSC的基因突變情況2015年,F(xiàn)allet等[16]首次報道了有關(guān)PSC的多基因分析結(jié)果。該研究對114例PSC患者的手術(shù)切除標本進行26個基因分析,發(fā)現(xiàn)腫瘤蛋白p53(tumor protein p53,TP53)突變占22.6%,Kirsten大鼠肉瘤病毒癌基因同源物(Kirsten rat sarcoma viral oncogene homolog,KRAS)突變占27.2%,表皮生長因子受體(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EGFR)突變占22.2%,絲氨酸/蘇氨酸激酶11(serine/threonine kinase 11,STK11)突變占7.4%,而notch受體1(notch receptor 1,NOTCH1)、神經(jīng)母細胞瘤RAS病毒致癌基因同源物(neuroblastoma RAS viral oncogene homolog,NRAS)和磷脂酰肌醇-4,5二磷酸3-激酶催化亞單位α(phosphatidylinositol-4,5-bisphosphate 3-kinase catalytic subunit alpha,PIK3CA)突變均占 4.9%。Schrock等[17]使用高通量測序技術(shù)檢測了125例PSC患者的全外顯子突變,提出KRAS突變(34.4%)和TP53突變(73.6%)是PSC中最常見的突變。同時該研究指出PSC具有較高的腫瘤突變負荷(tumor mutational burden,TMB),發(fā)生TP53和KRAS突變的腫瘤TMB高于發(fā)生其他突變的腫瘤。
Schrock等[17]研究表明,除TP53和KRAS突變外,PSC患者中還存在細胞周期蛋白依賴性激酶抑制劑 2B(cyclin dependent kinase inhibitor 2B,CDKN2B)突變(23.2%)、細胞周期蛋白依賴性激酶抑制劑2A(cyclin dependent kinase inhibitor 2A,CDKN2A)突變(37.6%)、間質(zhì)-上皮細胞轉(zhuǎn)化因子(mesenchymal-epithelial transition factor,MET)突變(13.6%)和神經(jīng)纖維瘤蛋白1(neurofibromin 1,NF1)突變(17.6%),EGFR的突變率(8.8%)低于以往報道的結(jié)果。Liu等[18]通過全外顯子測序鑒定了MET基因第14外顯子剪接突變與PSC有關(guān)。一項Meta分析表明,MET基因第14外顯子剪接突變的發(fā)生率在PSC中是可變的,NSCLC中,該突變在腺癌、鱗狀細胞癌、腺鱗癌中的發(fā)生率分別為2%、1%、6%,PSC占13%[19]。在NSCLC中,MET基因第14外顯子剪接突變與其他基因突變[如KRAS、v-raf鼠肉瘤病毒癌基因同源物B(v-raf murine sarcoma viral oncogene homolog B,BRAF)、EGFR或間變性淋巴瘤激酶(anaplastic lymphoma kinase,ALK)重排]互斥,但與PI3K突變共存[17-18]。在無常見靶點突變(如EGFR、KRAS、ALK、ROS1和RET突變)的PSC患者中,MET基因第14外顯子剪接突變率顯著升高[20-21]。MET基因第14外顯子剪接突變影響外顯子13和外顯子14之間的供體或受體剪接位點,導致MET蛋白近膜結(jié)構(gòu)47位氨基酸的缺失。這個區(qū)域是E3泛素連接酶c-CBL酪氨酸結(jié)合位點(Y1003),對于MET的穩(wěn)定性至關(guān)重要[22-23]。無論是第14外顯子剪接區(qū)域的點突變還是缺失突變均導致MET蛋白泛素化障礙,MET降解率降低,從而增加MET的穩(wěn)定性,引起下游信號的持續(xù)激活[21]。MET信號激活通常與上皮細胞-間充質(zhì)轉(zhuǎn)化(epithelial-mesenchymal transition,EMT)有關(guān)[19,24],EMT被認為是高分化病變向PSC進展的驅(qū)動機制。在同一病灶內(nèi)高分化成分與肉瘤樣成分共存,由此可以推斷PSC起源于分化良好的NSCLC,逐漸去分化而成為肉瘤癌。
5.1.2 PSC的靶向治療前景NSCLC中,EGFR的突變率高,酪氨酸激酶抑制劑(tyrosine kinase inhibitor,TKI)是治療EGFR突變NSCLC患者的一線藥物。PSC中EGFR的突變率存在爭議(0%~28%),但明顯低于其他NSCLC[16-18,25]。目前的研究發(fā)現(xiàn),對于存在EGFR突變的PSC患者,TKI的療效也不穩(wěn)定[26-27],這似乎表明EGFR突變可能不是PSC的重要驅(qū)動基因。PSC和其他NSCLC基因突變的差異可能是PSC靶向治療失敗的部分原因[14]。
KRAS突變是非鱗狀NSCLC中常見的突變之一。與TP53突變相似,PSC中KRAS突變率較高(15%~39%)[16-18,25,28]。KRAS突變與單純?nèi)饬鰳影┗驇в邢侔┏煞值腜SC顯著相關(guān)[17,25]。KRAS突變主要存在于吸煙的PSC患者中[25]。然而有研究表明,在手術(shù)切除的存在KRAS突變的PSC患者中,KRAS突變單獨或與TP53突變共存與腫瘤局部轉(zhuǎn)移相關(guān),且該類患者的生存率顯著降低[25]。以上研究及新的MEK抑制劑的出現(xiàn)預示KRAS突變可能作為PSC靶向治療的預測標志物。KRAS抑制劑的臨床前研究結(jié)果顯示,KRAS突變可能成為PSC的治療靶點[29-30]。一項Ⅰ期臨床試驗采用新型小分子KRASG12C抑制劑AMG510治療10例KRASG12C突變的NSCLC患者,結(jié)果發(fā)現(xiàn),5例患者達到部分緩解,4例患者疾病穩(wěn)定,疾病控制率為90%[31]。該研究為KRAS突變腫瘤的治療帶來了希望。
研究表明,對于MET高度擴增的患者,克唑替尼治療可能有效[32-33]。Lee等[34]報道了1例PSC患者,其MET基因第14外顯子缺失,應(yīng)用克唑替尼治療有效。PSC患者MET突變發(fā)生率高,對傳統(tǒng)治療反應(yīng)不佳的患者進行MET分子檢測至關(guān)重要,可能會成為新的治療選擇。
多項Ⅱ期或Ⅲ期臨床試驗結(jié)果表明,腫瘤細胞上程序性死亡受體配體1(programmed cell death 1 ligand 1,PDCD1LG1,也稱PD-L1)高表達的患者可能從免疫治療中獲得更高的客觀緩解率(objective response rate,ORR)、更長的無進展生存期(progression-free survival,PFS)和總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OS)[35-38]?;?CheckMate 026和 CheckMate 227兩項臨床研究[39-40],TMB作為潛在的生物標志物被美國國立綜合癌癥網(wǎng)絡(luò)(National Comprehensive Cancer Network,NCCN)NSCLC指南推薦用于識別適合接受免疫治療的肺癌患者。因此,PD-L1高表達和TMB是目前臨床應(yīng)用最廣泛且被批準用于預測NSCLC免疫治療療效的生物標志物。PD-L1高表達的PSC患者可選擇免疫治療。
Alì等[41]研究顯示,44例PSC患者中47%的患者PD-L1表達≥50%,84%的患者PD-L1表達≥1%。Wu等[42]研究的21例PSC患者中,87.5%的患者PD-L1陽性表達,且最大標準化攝取值(maximum standardized uptake value,SUVmax)為 17的腫瘤組織中PD-L1的表達明顯升高(≥50%),且與KRAS突變有關(guān)。PSC組織中PD-L1的陽性表達率顯著高于正常對照組,同時能夠在這些腫瘤中觀察到CD3+或CD163+淋巴細胞或巨噬細胞中PD-L1高表達[43]。張子涵等[44]對40例PSC組織和41例對照(肺鱗狀細胞癌、腺癌)組織中PD-L1的表達情況進行研究,結(jié)果顯示,PSC組織中PD-L1的陽性表達率(67.50%)顯著高于肺鱗狀細胞癌和腺癌組織(29.97%)。
NCCN指南建議PD-L1表達為50%或以上,且EGFR、ALK、ROS1、MET基因第14外顯子剪接突變和BRAF V600E檢測陰性情況下,可將帕博利珠單抗單藥作為轉(zhuǎn)移性NSCLC的一線治療方案[36]。Salati等[45]報道1例納武單抗治療腦轉(zhuǎn)移PSC,該患者的腫瘤細胞和免疫細胞均高表達PD-L1,治療后腦轉(zhuǎn)移灶完全消失,其他病灶獲得部分緩解。彭彬等[46]報道了1例術(shù)后發(fā)現(xiàn)胸壁轉(zhuǎn)移的PSC患者,應(yīng)用化療聯(lián)合納武單抗治療7個療程,然后改為單用納武單抗治療3個療程后,病情完全緩解。Kotlowska等[47]報道了1例肝、小腸轉(zhuǎn)移的PSC患者,采用化療聯(lián)合放療治療后病情進展,改為免疫治療,肺部病灶穩(wěn)定,腹部病灶完全緩解,生存期超過5年。
綜上所述,PD-L1高表達和MET基因第14外顯子剪接突變是PSC最重要的生物標志物。而KRAS突變可能是PSC靶向治療療效預測標志物。KRAS抑制劑和MET抑制劑以及免疫治療可能成為PSC的有效治療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