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萍

天空降落遙遠的事物

我踏足遙遠的音符

來自高空，屋頂，樹梢

在陽光里跳著炫舞

在屋頂吟唱奏鳴曲

在樹梢繃緊心頭的琴弦

鳥兒們在這一頭踱步

到那一頭撥開云霧

一棵石榴樹的歡場

由綠轉(zhuǎn)黃的謎底

從目光里降落

繼續(xù)我的音樂之舞

心之所及

石榴的葉尖降下遙遠的事物

石榴的果實

高懸于昨日，寂靜處

白 鷺

白鷺棲息在樹上

樹長在孤島上

我和他們

隔開一條淺淺的小河

清風(fēng)吹皺了河水

白鷺一動也不動

一幅靜物油畫

掛在天邊，沒有主人

大雁從蘆葦叢中

一飛沖天

蘆葦“沙沙”響

夕陽又下沉了一點

暮色四起

我皺起了眉頭

白鷺還是那么安寧

一塊唐墨之重

它吸納那么多雨水

風(fēng)煙，塵土

夢是黑色，白天也是黑色

從朝代里進入下一個輪回

它的足跡形如墨跡

它看他們——

吹塤，彈琴

在宣紙上寫“人”字

制造童話的現(xiàn)場

我吞咽這么多的雨水

海浪，人煙，和事故

這會兒，捧起它的小身體

捧起它心臟里的家國情懷

可是，我何處安放

這半顆心臟的

半句詩

人工湖

一件打碎的瓷器

土黃色的邊緣不斷剝落

碎裂成屑的金子

被掏空心肺

直到滲出心底深處的血液

這些無奈的光

一點點裂開，再一點點收攏

最后，由一堵鋼筋混凝土的鐵壁封喉

而它的更深處是暗流

是隧道，是瀑布的根系

沒有人注意到

那一朵清水芙蓉

從湖底的瓷片中鉆出

長成了一件完美瓷器的樣子

冬天的樹林隱藏著骨頭

從枝頭墜落的骨頭

熄滅在冬天的秘密里

那些樹，外衣飄逝

聚集成地面新的冬之王國

白楊挺直堅硬的骨骼

在夕陽的影子里

鳥巢讓一年四季的舊事

在傍晚重新啼鳴

我找到樹林時，黃昏

閃現(xiàn)著各種光亮

撿起一片須發(fā)花白的葉子

它只剩下葉脈，穿透風(fēng)聲

船只喘息著經(jīng)過河面

水聲傳給枯黃的茅草

茅草傳給河堤，河堤傳給我

遍地葉子的骨頭忍不住發(fā)出低吟

雞 鳴

我記住了每天的雞鳴

它在晨曦里鳴叫

在中午鳴叫

在傍晚鳴叫

聲和影重合于蟬鳴與樹蔭

它也許被圈養(yǎng)于山腳下的農(nóng)戶家

也許蜷縮于圍墻外的工地角落

每天踩著光陰的接縫

用鳴叫連接起陽光下的斷裂

也許很多人聽到

但很少提及——

屬于晨曦或月色的

天一點點暗下來

黃昏時分

請不要點燈

天空自帶燈盞

夕陽斜照在玻璃窗上

鳥的影子映下來

請不要關(guān)窗

星星的情話常在黃昏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