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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翅膀

        2021-11-11 20:51:21李明
        連云港文學(xué) 2021年1期

        李明

        陽春三月,太陽照進(jìn)窗子里,明燦燦的一片。

        鳥兒嘰嘰喳喳,高一聲,低一聲,在窗前叫喚不休,催促人們快些兒走出屋子,去看外面的世界。

        我知道春天來了,舒服的懶覺便睡不下去了。到湖畔走一走——是個(gè)不錯(cuò)的想法。出得門去,外面已經(jīng)熱了,身上的絨衣著了火,臉也燥起來。

        春山新雨,草色入簾。一兩場小雨,絲絲落落,潤了大地的眉。草芽鋪上了黃瘦的地面,土地便有了靈氣,鮮鮮的、嫩嫩的、翠翠的,煞是喜人。

        枯瘦堅(jiān)硬的枝條上,俏立著紅的、黃的、綠的骨朵兒,它們呆萌地托著腮,眼睛里都是新奇。“小寶匣”里藏著多少秘密呢,哪一天突然打開了,會(huì)放出紅的花、雪的朵、碧的葉,讓你訝異驚喜。

        初春,春雨才落,春雷剛起,花兒便攢了勁兒生長。微寒的清涼里,紅梅開得最早,白梅、粉梅兒也開了,不是驛外斷橋邊的那枝,太孤高清冷。它們就開在觸手可及的身邊,玉肌粉黛,香里帶著暖,在艷陽下發(fā)著光與彩,那是歲月抽放的花枝。

        開得最早的,還有一種極不起眼的藍(lán)色小野花,臥在草地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好容易才知曉了它的名字——“婆婆納”。那么微渺,卻趕在百花前綻放了。春風(fēng)托起它嬌柔的小臉蛋,叫人多幾分憐惜。

        春天來了,土地也開始了她的“換裝游戲”。像一個(gè)素色待嫁的姑娘,羞澀地上了淡妝。不多久,她就可以系上綴滿花朵的長裙,披上五彩斑斕的披風(fēng),戴著百花編織的花冠,和滿身襲人的香氣,在一個(gè)艷陽天,嫁給陌上如玉的少年。

        沉寂了一冬的湖石,也迎來屬于它的春天。太陽溫著它,露珠潤著它,暖風(fēng)熏著它。腳邊的小魚兒,肩上的葦鶯鳥,都爭著向它報(bào)告春的信息。溫柔的水波,是湖水凝望的眼眸;柔媚的柳姿,是為它舞蹈的霓裳羽衣。過些時(shí)候,野花就會(huì)慵懶地靠著它撒嬌,蘆葦也將依偎它恬靜入眠。想著,想著,它都要醉了……

        游春的人兒多起來啦!老人、孩子、青年男女、中年夫婦。散步,閑聊,垂釣,放風(fēng)箏,曬太陽。人人嘴角上翹,眉梢含笑,在春風(fēng)里走,抖落一冬的寒涼。

        風(fēng)箏飛起來了。它們迎著風(fēng)使勁向上,越過了鳥兒的頭頂,與白云相戲。春風(fēng)托起它的雙翼,它要飛向更高的藍(lán)天,幾乎拉不住它的腳線了。最開心的是孩子們,奔跑追逐著,像有使不完的勁兒,渾身散發(fā)著太陽的氣息。清亮的童音在陽光下飛濺,這是人間最美的三月天。

        垂釣的人兒坐在春風(fēng)里,翻翻閑書,聽聽曲子,看看水波,想想心事,人人愜意得很。他們不介意究竟能釣上幾條,是在垂釣一池春暖,續(xù)一串春天的故事。小孩子們往水里扔石子,水花濺起時(shí),歡呼雀躍,那笑聲有若天籟。

        春天來了,就有人愛挎著籃子,結(jié)伴去春野里挑薺菜、挖野蒜、摘馬蘭頭。他們以為,一年一次,嘗個(gè)鮮是必要的,更愿意在田里走一走,看一看滿坡的碧翠,聞一聞泥土的清香,找一找失落的田園,抖一抖積久的塵埃,帶一身陽光回家去。

        我知道,那幾叢迎春就住在湖的盡頭。走走停停,一小時(shí)多才能到達(dá)。我懂得它開,它明白我來,再遠(yuǎn)也是要去的。上一次拜訪它,剛開了三五朵兒,才幾日呢,已變成黃澄澄、香噴噴的一片,絢爛到了極致。有一些已變成透明的奶黃色,是開得早快要謝了的。韶光易逝,匆匆,太匆匆!

        湖面,有頑皮的魚兒不時(shí)躍起,引得海鷗異常興奮,斜掠、俯沖、滑翔,表演各種精湛的武藝。一道道銀光掠過,“嘎嘎——”,粗壯的叫聲不算優(yōu)美,但歡快的勁頭,卻叫人精神振奮。它們飛倦了,便落在水面上曬太陽,身體隨著水波輕漾,若一只只輕巧的小白船。還有幾只高坐在涼亭上,像靜止的音符,在彈奏春天的序曲。無論它們做什么,都是我眼里的好春光。

        那些蟲兒、蛾兒、蝶兒,在黑暗里守候了一冬,早已迫不及待地,帶著綠油油的夢(mèng)醒來,在繭里快速變身,整裝待發(fā)。不多久,便要嗡嗡嚶嚶,傾城而出了,成為大地上歡鬧的精靈。

        長板橋下,萎黃的蒲草安靜地站在清水里。她左看看,右看看,梳理一頭頗有韻致的長發(fā)。她想起了秋天,一個(gè)詩人路過時(shí),為她吟哦的“蒹葭蒼蒼,在水一方”,不禁甜蜜地笑了。生命已是圓滿,她要退到光陰的后面,歡喜地迎接下一個(gè)輪回。幾條纖細(xì)的小魚兒,流線一樣穿梭,忽聚忽散,浮在空氣中一般,空靈若水。

        一群極小的飛蟲,淡若輕塵,不知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在眼前起落著,倏然又消失不見。忽然看見幾只七星瓢蟲,披著金紅色的光芒,在草地上急急地行走。是趕著要約會(huì)嗎,還是去叫醒酣睡的伙伴?它們翻過了一片草葉又一片草葉,靈活敏捷,誰也阻擋不了它奔忙的腳步。

        一對(duì)老夫妻,坐在木椅上,平靜地望著四周,一言不發(fā)。光陰的淘洗,他們?cè)缫炎哌^了人生的蒼涼和繁麗,相守在煙火的安暖里,淡定從容,不悲不喜。他們和我一樣,生在這片土地上,慣看潮起云落,什么都不必說。

        一低頭,發(fā)現(xiàn)結(jié)實(shí)的大理石路面上,浮著一行行粗細(xì)不勻的線條。哦,蹲下身子看,那縫隙里鉆出的是小小的嫩芽兒,才展開米粒大小的兩片葉,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jì)。在春天這個(gè)季候,它們也要捧出生命里最珍貴的禮物。

        誰能告訴我,春雷是哪一天響的?燕子是哪一天返航的?土里究竟還埋藏多少秘密?還有老樹,黃鶯,布谷鳥……它們都在忙著什么。我只知道,大自然所有的生命,從來沒有因?yàn)楹浜屠ьD而停止生長,熬過了最黑暗的時(shí)期,就是命運(yùn)的轉(zhuǎn)折。

        三月來了,桃花還沒有開,泛濫的詩情已悄然打開。杏花笑,櫻花飛,亂紅如雨落秋千,芭蕉點(diǎn)點(diǎn)醉。你不必等,一樣樣,都會(huì)不期而至。而春天最亮的底色,必是梅樹枝上的一片薄雪,是雛鳥第一次笨拙的飛行,是晴空山嶺的一朵流云,還有生命里的飽滿和熱烈,都等你用清澈明亮的眼睛,去品讀這份不老的春之卷。

        莊子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站在一棵樹、一朵花前,我看到了比文字和語言更深的智慧。無言的對(duì)視中,生命有了極大的感動(dòng),這是大自然給予的神奇物語。

        我想,這碧翠的草色,停歇的鷗鳥,曬太陽的老夫妻,溪水邊垂釣的人,草地上奔跑的孩子……這春天里所有的光與暖,所有的嘆息和惆悵,恰巧映入了我的窗扉,便以為就是我的景致,是我眼里的春天。

        春風(fēng)拂動(dòng),萬物生長。生命的輪回里,我又是誰,莫非也是春天待發(fā)的一枝?蟄伏了一冬,蟄伏了數(shù)冬,讓春風(fēng)托起這拙鈍的翅膀,再重新生長一回。

        煙花三月,又有多少翅膀,還埋在土里,藏在繭里,蜷在心里,它們需要誕生、盛放、燦爛至凋謝,在春風(fēng)浩蕩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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