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遠之
我出生時,父親張云逸不在身邊。在長達9年的歲月里,我和母親沒有父親任何音信。1937年5月,中共中央派張云逸從延安到香港,在華南地區(qū)開展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為了作掩護,組織上將母親韓碧和我接往香港。相隔9年后,一家人第一次重逢。但不久,父親就回到皖南參與新四軍組建等工作。
1939年7月,時任新四軍軍需處處長的葉輔平(葉挺的弟弟)到香港轉(zhuǎn)運軍需物資。借此機會,我和母親韓碧也隨他們一道,赴江南新四軍軍部與父親相聚。
后來得知,由于山路崎嶇,后面運輸物資的車輛翻入山谷,葉輔平當(dāng)場犧牲,我和母親在另外的車上,算是躲過一劫。而當(dāng)我和母親歷盡艱險趕到皖南涇縣云嶺新四軍軍部時,父親張云逸已經(jīng)離開軍部被派往江北指揮部工作了。我和母親又踏上了征程,到江北去找父親。
1940年,國民黨不擇手段地對新四軍進行擠壓,以卑鄙的方式制造摩擦,到處捕殺、迫害新四軍官兵及其家屬。
1940年3月20日,我和母親隨新四軍第三支隊政治部副主任曾昭銘等干部、戰(zhàn)士25人,攜帶軍部撥給新四軍江北指揮部的7萬元法幣軍餉,由皖南到江北指揮部。他們隨身帶有國民革命軍的正式通行護照,不料在安徽無為縣襄安鎮(zhèn)被國民黨保安八團無理扣押。
當(dāng)?shù)弥n碧和我是新四軍高級將領(lǐng)張云逸的妻兒時,國民黨軍官立即電告蔣介石,邀功請賞。國民政府回電:“秘密扣押,當(dāng)作人質(zhì)?!?/p>
國民黨收繳了我們的武器,把我們關(guān)押在一間大屋子里。不久,我們被押送至廬江的國民黨廣西正規(guī)軍部隊。路上,白天三個兵押一個人,長長的隊伍,走了一天一夜。我至今記得那個恐怖的夜晚,下著瓢潑大雨,伸手不見五指,隊伍也走亂了……
被關(guān)押期間,我和母親也做好了犧牲的準(zhǔn)備。曾昭銘估計自己兇多吉少,但認為母親和我或許有獲釋的可能,遂將自己的一支派克鋼筆送給我作紀(jì)念。我當(dāng)時還是一個不滿12歲的少年。
為營救妻兒及曾昭銘一行,張云逸多次致電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及蔣介石、李宗仁、白崇禧、顧祝同等,通過他們敦促李品仙放人,歸還槍支、彈藥和軍餉。南方局領(lǐng)導(dǎo)人周恩來等在重慶也積極奔走,呼吁國民黨當(dāng)局盡快下令釋放我們。在中共方面一再抗議和交涉下,直到1940年9月,國民黨才釋放被扣押6個月之久的母親和我。與我們同行的23名同志除1人在被押送途中逃走外,包括后來派去與國民黨談判的田豐等3人均被慘無人道地殺害。
而今我已是86歲的老人。70多年來走南闖北,不知換過多少地方,丟掉了多少東西,但那支鋼筆始終隨身珍藏著。革命先烈在敵人的屠刀下英勇不屈的革命精神在我的腦海里留下了永不磨滅的烙印。
2011年9月,我在重訪新四軍軍部時,在南昌新四軍軍部舊址紀(jì)念館看到曾昭銘和軍部領(lǐng)導(dǎo)的合影時,禁不住老淚橫流,我將珍藏了70多年的鋼筆捐獻給紀(jì)念館,讓后人永遠銘記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流血犧牲的先烈們。
(摘自《軍中老照片》第三集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