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葉似雞腳,又名雞腳葵、雞爪葵。花淡黃色,淡若無質,花瓣內(nèi)側近蒂處有檀色暈斑,花心淺白,柱頭深紫。秋葵不是名花,然而風致楚楚。
鳳仙花有單瓣、復瓣。單瓣者多為水紅色。復瓣者為深紅、淺紅、白色。復瓣者花似小牡丹,只是看不見花蕊?;ㄖx,結小房如玉搔頭。鳳仙花極易活,子熟,花房裂破,子實落在泥土、磚縫里,第二年就會長出一棵一棵的鳳仙花,不煩栽種。鳳仙花可染指甲。將鳳仙花搗爛,少加礬,用花葉包于指尖,歷一夜,第二天指甲就成了淺淺的紅顏色。
我們那里的秋海棠只有一種,矮矮的草本,開淺紅色四瓣的花,中綴黃色的花蕊如小絨球。像北京的銀星海棠那樣硬稈、大葉、繁花的品種是沒有的。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梧桐是秋的信使。梧桐葉大,易受風。葉柄甚長,葉柄與樹枝連接不很結實,好像是粘上去的。風一吹,樹葉極易脫落。立秋那天,梧桐樹本來好好的,碧綠碧綠,忽然一陣小風,歘的一聲,飄下一片葉子,無事的詩人吃了一驚:??!秋天到了!其實只是桐葉易落,并不是對于時序有特別敏感的“物性”。梧桐落葉早,但不是很快就落盡?!短泼骰是镆刮嗤┯辍分凶C明秋后梧桐還是有葉子的,否則雨落在光禿禿的枝干上,不會發(fā)出使多情的皇帝傷感的聲音。據(jù)我的印象,梧桐大批地落葉,已是深秋,樹葉已干,梧桐籽已熟。往往是一夜大風,第二天起來一看,滿地桐葉,樹上一片也不剩了。梧桐籽炒食極香,極酥脆,只是太小了。
我的小學校園中有幾棵大梧桐,大風之后,我們就爭著撿梧桐葉。我們要的不是葉片,而是葉柄。梧桐葉柄末端稍稍鼓起,如一小馬蹄。這個小馬蹄纖維很粗,可以磨墨。所謂“磨墨”,其實是在硯臺上注了水,用粗纖維的葉柄來回磨蹭,把硯臺上干硬的宿墨磨化了,可以寫字了而已。不過我們都很喜歡用梧桐葉柄來磨墨,好像這樣磨出的墨寫出字來特別的好。一到梧桐落葉那幾天,我們的書包里都有許多梧桐葉柄,好像這是什么寶貝。對于這樣毫不值錢的東西的珍視,是可以不當一回事的嗎?不?。∵@里凝聚著我們對于時序的感情。這是“俺們的秋天”。
從容摘自《汪曾祺散文全編》
散文賞析:在汪曾祺的文章里,秋天的事物很隨意地出現(xiàn),人物很隨和地被描寫刻畫。全文好像沒有結構上的復雜編制,一切都如話家常,娓娓道來,如小橋下的流水,淺吟低唱,充滿著生活的靈動、風流的雅趣和景色與人內(nèi)在的和諧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