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央

1

老武出差之前，心急火燎地給胡曉青打了個電話：“你去我家看看，也不知道我那閨女又在鬧啥？”

胡曉青趕到他家，原來是小武來了初潮，本來沒有媽的孩子就委屈，又不好意思跟她爸明說，就鬧起了別扭。胡曉青幫她買了衛(wèi)生巾，告訴她別喝冷飲，別碰涼水，還順便講了自己上學時衛(wèi)生巾從書包里掉出來的糗事。

原本眼淚汪汪的小武，聽了破涕為笑。小武傲嬌地跟她表白：“也就是你吧，換另外一個人，休想當我后媽！”

小武的這個宣言，比簽下哪個大單都更讓胡曉青興奮，她高興得想哭，卻忍住了沒告訴老武。她要等老武回來，當面告訴他，小武的態(tài)度和自己的決定。

她就是要跟他在一起，當他的老婆，做他女兒的后媽，還要做他最得力的助手，幫他的公司渡過眼前的難關。

2

這幾年，老武一直拒絕胡曉青，說他不想再婚，最主要的顧慮，也就是小武了吧？

老武回來那天，胡曉青放下正在談判的客戶，急著趕到公司。她換著角度摁了好幾次指紋，就是打不開門禁。正好鄭旭路過，跑過來幫她刷了指紋?！笆遣皇鞘钟置撈ち?？我給你帶了藥膏，一會拿給你?！编嵭裼譁惤?，“這次武總出差回來，跟一個女的一起，聽說是未來的老板娘。”

胡曉青停下來，內(nèi)心翻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鄭旭是新來的行政部主管，人長得好，又很擅長組織活動。公司里很多小姑娘都喜歡他，他卻偏偏看上了胡曉青。

胡曉青對他根本不感興趣，拒絕他的理由一拎一大把。

“公司內(nèi)部員工之間不準談戀愛?！?/p>

“我現(xiàn)在只想掙錢，沒心思談戀愛?！?/p>

“我不喜歡比我小的?！?/p>

鄭旭比胡曉青小五歲，是婚戀市場上搶手的“小鮮肉”。

雖然她拒絕得干脆，鄭旭卻從沒放棄。

胡曉青早上到辦公室，會看到鄭旭買的早點。她過敏性鼻炎一犯，就直打噴嚏，鄭旭不跟她在一個樓層，卻像長了順風耳，及時買藥送過來。胡曉青性子雖冷硬，但偶爾從外面回來，也會順手給他帶杯咖啡，聊作回報。

胡曉青一時沒反應過來。鄭旭告訴她這個消息，只是想跟她八卦一下，還是在暗示她什么？她直接去了老武辦公室：“你想結婚了？為什么不能是我？”

其實，胡曉青知道那女人的底細，她有資源，有平臺，可以助老武一臂之力，但她不相信老武會為了這個結婚，“她的資源對你來說就那么重要嗎？值得你用婚姻來交換？”

老武笑了：“不然呢？我要為了愛情嗎？”

胡曉青臉色煞白，一時間忘了自己來這里干嗎，說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這些年，她見慣了老武雷厲風行，殺伐果斷，從沒見過這么疲憊的老武，連鬢角的白頭發(fā)都突然多了。

他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沖她擺擺手：“別鬧了，好好干你的活去吧。”

3

當年，胡曉青來老武的公司應聘，人力資源部看她形象不錯，建議她做前臺的工作。胡曉青不愿意：“我要做銷售，掙大錢?！?/p>

胡曉青的爸爸生過一場大病，她在醫(yī)院待了一年多，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深刻領悟到了錢的重要性。關鍵時刻，錢就是命。

那天，武總經(jīng)過，親耳聽到了她那番豪言壯語，“小姑娘野心不小啊，想掙大錢？跟我來吧?！蹦菚?，老武還親自帶著銷售團隊。老武對手下很大方，給的提成是行業(yè)內(nèi)最高的。他經(jīng)常說，狼得吃肉，才會有狼性。

老武脾氣也大，誰犯了錯就當面罵，銷售總監(jiān)都被他罵哭過。胡曉青一個銷售新手，跟在老武身邊，沒少犯錯，挨訓更是家常便飯，但她從來不哭，死盯著老武。

老武罵著罵著就笑了：“你們看，胡曉青這眼神，恨不能撲上來咬我兩口?！?/p>

大伙哄笑，胡曉青也不辯解。胡曉青在老武手底下，從最笨的銷售新手變成公司的銷售冠軍，只用了兩年半時間。

胡曉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對他動了心思，在沒人的時候，她把“武總”叫成了“老武”。她喝酒后更是膽大包天，醉醺醺地跟他開玩笑：“這輩子，我就跟定你了。你要是對我不好，我就去你的競爭對手那里。”

老武哼她一聲：“你這小東西，居然恩將仇報?！?/p>

她大著舌頭表白：“以前，我每天一睜眼就會心慌、害怕，沒著沒落的?，F(xiàn)在跟在你身邊，我才有安心的感覺。”

老武裝傻：“你別這么沒出息，我教了你全套本事，你不管到哪里，沒了誰，自己都能過得安心。”

那次，胡曉青和老武眼見就要越過雷池。老武卻在最后關頭清醒過來，寒冬臘月，跑到洗手間去沖了個涼水澡。出來后，又變回了那副百毒不侵的模樣。

老武把她攆出屋去，“你要的我給不了，我這輩子不會結婚了，你別在我這浪費時間。”

那會，胡曉青還天真地以為，老武有底線，有原則，算是個好人。

所以，她寧愿犧牲賺錢的時間，跑到小武那里“拉關系”，就是想有朝一日，老武會為她破這個例。

如今，她才明白，老武的原則，是為他自己定的，他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跟她無關。

4

胡曉青辭職了，兩手空空走出公司，跟她來的時候一樣。

不用上班的第一天，胡曉青坐在陽臺上，看著太陽從東邊升起來，又從西邊落下去。

她當初看上這套房子，就是因為這個視野極其開闊的大露臺。這里房價不低，她猶豫了很久，咨詢老武的意見。他一向干脆：“喜歡就買，錢花出去，才會想賺更多的錢。”所以，她咬咬牙買下來了，雖然背了很重的房貸，但住在里面的每一天都覺得很值。

她負氣辭職，老武一個電話都沒有。

急著來找她的，只有鄭旭：“出啥事了？你怎么說走就走了？”

在鄭旭臉上，胡曉青仿佛看到了在老武面前的自己，那么卑微，那么緊張。

她忽然想逗逗他：“我不辭職，怎么跟你談戀愛？”

鄭旭不敢相信，就算他們要談戀愛，要辭職的也該是他吧？畢竟，胡曉青作為公司的銷售冠軍，單是業(yè)績獎金，都是他工資的好幾倍。

看到他說不出話的樣子，胡曉青心里的愉悅升了級：“你是不相信我喜歡你，還是不相信我為了你辭職？”

周末，鄭旭帶胡曉青去逛小吃街、看電影。這些小情侶的日常，對胡曉青來說卻是新鮮的。這幾年，她在老武身邊，哪里有什么周末，見識的都是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她得邊聽邊看邊學，累心又累腦。哪像現(xiàn)在，她什么也不想，啃著手里的烤雞翅，看鄭旭蹲下身去，給她系好散開的鞋帶。

她像是重新回到了二十歲，第一次為這樣的小把戲心動。

5

鄭旭的朋友過生日，把胡曉青帶去了。

鄭旭介紹女朋友的時候，有點得意，還特意說了她住的小區(qū)。那幫人紛紛問胡曉青家里做什么生意的。胡曉青解釋說，她剛從公司辭職，暫時還沒找新工作。

大家的表情就有點微妙。等酒一上頭，各種陰陽怪氣的話都出來了，甚至還有人撒起酒瘋。

鄭旭的表情卻很精彩，直到散場后，他都沒緩過勁來。胡曉青問他：“我一年掙多少錢你是知道的吧？”

鄭旭低下頭：“我知道也沒用，我總不能見人就跟人家解釋，你是銷售冠軍，這房子是你自己買的。”

胡曉青笑了。

第二天，她干脆利索地提出分手。

鄭旭想解釋，想挽回，胡曉青很決絕，沒給他任何轉圜的余地，就像老武對她一樣。

鄭旭雖然喜歡她，但這次聚會，她看出來了，鄭旭承受不了世俗的目光，別人的評價早晚會在他心里砸下一顆釘子，即便現(xiàn)在勉強在一起，所謂的愛情最終也會煙消云散。

既然是早晚的事，不如就現(xiàn)在解決。這一刻，她理解了老武。

曾經(jīng)，她以為老武是一條狼，現(xiàn)在看來，老武活得也像一條狗，在他想要的資源面前，也得搖搖尾巴。

在愛情中，總有人猶豫不決：像老武和鄭旭，到底要選哪一個？

一個有底氣的姑娘，可以兩個都不要。這個時代，早已沒有什么蓋世英雄了，能拯救你的，只能是自己。

老武的婚姻，鄭旭的愛情，說到底，只不過是成年人的各取所需，講究的是你情我愿。

只要籌碼夠了，只要心甘情愿，誰都可以委曲求全，做一條搖尾巴的狗。

但一定不要忘了，還有另外的選擇——做個有底氣的自己！跟誰在一起不重要，一個人也能過得安心最重要。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