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棟,張小開,孫媛媛 Wang Dong &Zhang Xiaokai &Sun Yuanyuan
(1.天津城建大學城市藝術學院,天津 300384;2.天津城建大學建筑學院,天津 300384)
竹文化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體系的重要一支[1]。不同歷史時期的竹器各有特色,形成了獨特的竹器文化。傳統(tǒng)竹家具是中國竹器的重要部分。唐宋時期,我國普遍的起居形式開始從席地而坐向垂足而坐轉變,高型家具體系逐漸形成[2]。我國的竹家具也隨之逐步成熟完善,形成完整的竹家具系統(tǒng)。這個時期的竹家具多見于圖像和文字中,以實物保存下來的較少[3]。因此,從傳統(tǒng)繪畫出發(fā)對傳統(tǒng)竹家具進行研究是一條行之有效的路徑。尤其在我國繪畫高峰的宋代繪畫中存在的竹家具,是竹家具研究不可忽視的重要部分。宋代繪畫中的竹家具既是對于當時竹家具制作的形式和工藝的記載,也是當時樸素清雅、謙遜有節(jié)的中國文化的象征。繪畫中所表現(xiàn)竹家具的形態(tài)、結構、材質、尺度等信息是不全面的。以繪畫傳遞的圖像信息為基礎,將竹家具進行數(shù)字復原活化,補全缺失信息,是對傳統(tǒng)竹家具的進一步挖掘、整理與呈現(xiàn)。
宋代繪畫中的竹家具多見于人物題材的繪畫,例如《白描羅漢圖冊》《藥山李翱問答圖》中的竹扶手椅,《文會圖》《扶醉圖》《米襄陽洗硯圖》中的斑竹椅,《十八學士圖》中的斑竹玫瑰椅,《張勝溫畫梵像卷》中的兩件竹椅等[4-5](圖1)。繪畫中竹家具多與所繪人物共同出現(xiàn),會受到人或物的遮擋,且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有寫意變形的繪畫技法,與實際情況有偏差。因此,這些繪畫中竹家具的形態(tài)需要通過一定的方法進行推算復原。傳統(tǒng)竹家具的形態(tài)復原內容包含造型、尺度、色彩及材質等。
■圖1 宋代繪畫中的竹家具舉例
造型的推算復原以繪畫中竹家具整體的形象為基礎,以宋、明等朝代與該竹家具類別相同的木質家具為參照,結合相關的文獻記載,最后推算出竹家具的造型。以《十八學士圖》中的斑竹玫瑰椅為例?!妒藢W士圖》中共有3件類似的玫瑰椅,另外兩件為木質玫瑰椅(圖2)。玫瑰椅造型最早的史料記載見于唐末李濟翁《資暇錄》,其載:“近者繩床(指椅子),皆短其倚衡,曰‘折背樣’。言高不過背之半,倚必將仰,脊不遑縱。亦由中貴人創(chuàng)意也。蓋防至尊(帝王)賜坐,雖居私第,不敢傲逸其體,常習恭敬之儀。士人家不窮其意,往往取樣而制,不亦乖乎!”根據(jù)繪畫中的家具以及文獻中的記載,《十八學士圖》中的斑竹玫瑰椅具有與當時大部分玫瑰椅類似的造型特點:1)由于“恭敬之儀”坐姿的需要,其椅背高度不高于一般靠背椅椅背尺度的一半;2)由于處在低坐向高坐發(fā)展的過渡時期,這種玫瑰椅普遍存在踏床,今作腳踏;3)在座面及踏床下方均存在類似于后世家具中的束腰結構[6],這種束腰結構起到了裝飾與力學結構的雙重作用。
■圖2 《十八學士圖》中的玫瑰椅
尺度是家具非常重要的設計因素。良好的尺度關系不僅是滿足家具使用功能的基礎,也是家具整體造型美觀的重要因素。宋代繪畫中竹家具的尺度無法進行精確的數(shù)據(jù)測算,是竹家具復原制作的難點。在確定繪畫中家具的尺度時,本文通過人體工程學原理、設計幾何學原理及相同種類傳統(tǒng)家具之間的類比等方法進行估算。以《十八學士圖》中斑竹玫瑰椅為例,根據(jù)人體的坐姿尺寸,可以確定座椅框架每一部分的尺度區(qū)間。我國人體坐姿頸椎點高一般男性為599-719mm,女性為563-675mm;坐姿小腿加足高一般男性為372-463mm,女性為331-417mm[7]。結合上文所提及的“折背樣”說法,該玫瑰椅靠背的尺度應為人體坐姿頸椎點高的一半左右,大約300-360mm之間。座面到腳踏底部的距離應為坐姿小腿加足高,大約在330-463mm之間。該玫瑰椅的其余部分尺寸區(qū)間均可以用此辦法類推。在滿足人體工程學的基礎上,按照設計幾何學原理中的黃金分割比例進一步估算玫瑰椅的尺寸。若玫瑰椅的靠背高度為350mm,座面到腳踏底部的距離為566mm,這兩者之比為1:1.618,故以此尺度來復原制作該斑竹玫瑰椅(圖3)。斑竹本身的尺寸也是決定斑竹椅尺度外觀的一個因素。斑竹的直徑可達15cm,節(jié)間長達40cm[8]。徐振國等提出“胸徑55mm、株高11m、枝下高4m、稈重8kg,要求林相整齊、均勻”的斑竹林結構標準,直徑50mm是斑竹成材的廣泛標準[9]。結合常見竹家具結構部件的尺度,斑竹椅所用斑竹直徑選取40-50mm區(qū)間?!妒藢W士圖》斑竹玫瑰椅的復原選定40mm直徑的斑竹。
■圖3 《十八學士圖》斑竹玫瑰椅的尺度復原
宋代繪畫有以“情”賦彩、隨“意”賦彩的藝術特點[10],色彩表現(xiàn)具有很強的主觀性。因此,繪畫中物體的色彩和材質與真實情況相差較大。在數(shù)字化復原竹家具的過程中,應按照竹家具真實的色彩和材質進行制作。制作竹家具一般保留竹材原有的質感、色彩、表面光澤等特征[11]。宋代繪畫中的竹家具表面主要以竹青為外表面呈現(xiàn)。竹青的自然色彩是綠色、黃綠色等。經過一段時間的使用后,隨著與人體的接觸,竹青的色彩會變成反光的棕紅色。竹青的質感是光滑而細密的,隨著使用時間的增加,部分竹家具表面會出現(xiàn)光亮、潤滑的質感[12]。以《十八學士圖》中的斑竹玫瑰椅為例,選擇活竹、初期、長期三個時間節(jié)點,挑選斑竹竹青表面具有代表性的區(qū)域節(jié)點,進行色彩提取,以色彩的RGB值作為量化數(shù)據(jù)。提取后,活竹階段的斑竹表面色彩RGB值為R112、G160、B79,斑點RGB值為R54、G53、B66;家具使用初期的色彩RGB值為R243、G188、B98,斑點RGB值為R195、G111、B63;家具長期使用后的色彩RGB值為R196、G62、B16,斑點RGB值為R120、G63、B66(圖4)。這些色彩數(shù)據(jù)可以運用于斑竹家具的色彩復原制作。
■圖4 斑竹竹壁表面色彩提取
在材質方面,活竹表面光澤暗淡,長期使用后的斑竹家具,其質感的光滑程度比自然狀態(tài)和使用初期的斑竹家具更強,這是人體體溫及汗水長期浸染后形成的效果。在復原制作過程中,使用虛擬現(xiàn)實軟件V-ray進行主材表面光滑度的虛擬試驗。V-ray中決定材質表面光澤強弱的參數(shù)主要是高光光澤度(Hilight Glossiness),V-ray中物體材質高光光澤度數(shù)值介于0-1之間。通過測試觀察,活竹表面高光光澤度一般選擇0.8較接近真實情況,初期竹材表面高光光澤度選擇0.89較接近真實情況,長期竹材表面高光光澤度選擇0.93較接近真實情況(圖5)。
■圖5 斑竹竹壁表面材質虛擬測試
結構和工藝復原是傳統(tǒng)竹家具復原活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對于傳統(tǒng)竹家具結構和工藝的研究,一方面的意義在于部分現(xiàn)代竹家具的制作仍然在沿用傳統(tǒng)竹家具的結構和工藝方法,現(xiàn)代竹家具結構和工藝的創(chuàng)新也有賴于傳統(tǒng)結構和工藝為基礎;另一方面,對于竹家具結構和工藝的研究可以使宋代繪畫中竹家具的復原在細節(jié)上更加準確。傳統(tǒng)竹家具的框架結構形式有彎曲接合和直材接合兩大類。彎材或直材,與其他圓竹或竹片通過竹釘、鐵釘、膠粘劑、綁扎等連接方式組成竹家具的框架[13]。這兩大類結構形式在宋代繪畫竹家具中均有體現(xiàn)。
竹材的彎曲成型有加熱彎曲和開凹槽彎曲兩種工藝。加熱彎曲適用于小徑竹材加工,多用于彎曲造型的零部件以及結構輔件。這種加工工藝在《藥山李翱問答圖》《六尊者像》等繪畫中均有呈現(xiàn)。開凹槽彎曲適用于大徑竹材,多用于竹家具主要的結構框架。包接是開槽彎曲重要的一種接合方式,多用于竹家具成角造型的制作。包接的方式在宋代繪畫竹家具中大量存在,是當時比較重要的一種竹家具結構工藝(圖6)。以《十八學士圖》中斑竹玫瑰椅的復原為例,該竹椅的靠背直角部位、座面圍子以及椅腿橫棖圍子均采用了包接的結構工藝。
■圖6 宋代繪畫竹家具中的包接結構
傳統(tǒng)竹家具的直材接合類似于木家具的榫卯接合,接合的方式包括綁扎、榫接合[14],其中榫接合需配合以竹釘?shù)鹊倪B接方法。直材接合的方式主要出現(xiàn)在竹家具T字造型、十字造型、L字造型以及一些輔助結構,例如橫棖、矮老等部件的連接上,其在宋代繪畫竹家具中也廣泛存在。例如《張勝溫畫梵像卷》中竹椅靠背的T字造型、矮老;《文會圖》中竹椅兩腿之間的橫棖;《扶醉圖》竹榻兩腿之間的橫棖等(圖7)。在《十八學士圖》中斑竹玫瑰椅上,還存在大量的綁扎的連接方式。綁扎的工藝本身就具有較強的裝飾表現(xiàn)力。
■圖7 宋代繪畫竹家具中的直材接合
宋代繪畫竹家具的復原活化,最終要呈現(xiàn)的是形態(tài)完整,結構合理的數(shù)字三維圖樣。該復原圖樣應包含該竹家具的造型、尺度、色彩、材質及局部結構工藝等信息。根據(jù)上文所論,提出宋代繪畫竹家具的復原技術路徑(圖8)。
■圖8 繪畫竹家具的復原技術路徑
在造型上,尊重繪畫中傳遞的家具造型信息,結合其他文獻資料中的相關信息,參考中國傳統(tǒng)家具中類別相似的其他家具的造型規(guī)律,確定繪畫中竹家具的大體造型。采用3Dmax及AutoCAD進行竹家具的虛擬模型制作。在尺度上,以人體工程學原理為基礎測算出繪畫中竹家具的具體尺寸,參照繪畫中其他常見的物品,結合設計幾何學的相關原理以及類別相似的其他家具的尺度經驗,確定繪畫中竹家具的尺度。精確尺度后進行虛擬模型的尺度深度修改[15]。在色彩和材質上,遵循竹家具的本色,從繪畫中竹家具所用的竹材以及同種竹材所制作的家具實物照片中提取家具色彩的量化數(shù)據(jù);通過V-ray虛擬試驗得出材質表面數(shù)據(jù)[16]。建立面向V-ray使用的竹家具色彩和材質的數(shù)據(jù)庫。根據(jù)數(shù)據(jù)利用3Dmax和 V-ray進行竹家具表面色彩和材質的編輯,并將材質賦予虛擬模型。在結構工藝方面,從存世的傳統(tǒng)竹家具以及現(xiàn)代竹家具中追溯中國傳統(tǒng)竹家具的各種結構和工藝方法,并將其定位到所要復原的竹家具結構中,從而完成結構和工藝上的復原。通過以上技術路徑可以較完整地復原活化繪畫中的竹家具(圖9)。
■圖9 《十八學士圖》斑竹玫瑰椅的復原活化
此復原活化的技術路徑通用于宋代繪畫竹家具的復原,也可以推廣至一類只存有圖像或文獻記載的中國傳統(tǒng)竹家具的復原。
傳統(tǒng)繪畫及文獻中的竹家具是現(xiàn)代竹家具設計發(fā)展的寶貴源泉。復原活化宋代繪畫中的竹家具,是將傳統(tǒng)竹家具完整立體地呈現(xiàn),為我們研究傳統(tǒng)設計文化提供素材,為傳統(tǒng)家具再設計提供基礎,是弘揚傳統(tǒng)設計文化的基礎步驟。通過對宋代繪畫竹家具的復原活化研究,總結出了以繪畫為基礎、人體工程學等為依據(jù)的造型和尺度復原技術路徑,以數(shù)字管理為基礎的色彩和材質復原技術路徑,以傳統(tǒng)結構比對為基礎的結構工藝復原技術路徑。該技術路徑從宏觀勾勒到細節(jié)深化,可以將繪畫竹家具精確地復原活化。此復原活化的技術路徑亦可以推廣至除竹家具以外的工藝美術范圍,將更多的無實物的傳統(tǒng)工藝美術進行現(xiàn)代數(shù)字化呈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