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顧一郎
舍夫沙萬小城(圖:視覺中國)
我對摩洛哥的印象一直停留于三毛和《小王子》。選擇去摩洛哥做志愿者,理由很簡單——我想在有限的假期時光里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早就聽說摩洛哥免簽,最適合我這種手頭并不寬裕的學生黨。趁著考試結(jié)束,我在網(wǎng)上搜索各種資料,幾經(jīng)比對,申請了一個支教項目。由于我有不少表演教學經(jīng)驗,在表達了自己對項目的計劃和期待后,我順利取得了offer。就這樣,我踏上了陌生的國度。
到摩洛哥的第一個“沒想到”,是我得知摩洛哥的首都是拉巴特,而不是卡薩布蘭卡。在志愿者項目開始前,我“打卡”了一些勝地,從卡薩布蘭卡到舍夫沙萬,從馬拉喀什到菲斯,我或許見到了世界上最深刻的藍色——舍夫沙萬小城,也嘗到了迄今為止口感最濃烈、最棒的橙子。原來這個北非國家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荒涼。在一些吃穿方面,和我國西北地區(qū)有些相似,時常讓我有種走當年絲綢之路的“親切感”。我在旅途中遇到的男女老少,大多親和友善,這給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志愿者營地位于梅爾祖卡,地處撒哈拉沙漠中。下飛機后,我找好司機,談好價錢,驅(qū)車向著沙漠駛?cè)?。從機場到營地,大概需要四個小時,一路風景變幻莫測,時而恍若置身于《權(quán)利的游戲》中的淵凱城,有很多堡壘、角樓;時而經(jīng)過熱鬧的小城鎮(zhèn),看到小販們叫賣著?;蛟S是天氣或沙漠的原因,目之所及,全是土黃與琥珀色。
就在即將到達目的地時,我們的四驅(qū)汽車不幸陷入了沙漠里。周圍除了沙子一無所有,我只得打電話向營地的老師們求助。不一會兒,幾位老師開車過來,車上還有幾個孩子。大家都穿著最普通的短袖、短褲,唯獨最后一位下車的老人穿著摩洛哥的傳統(tǒng)服飾——吉拉巴。早就聽聞,吉拉巴根據(jù)冬夏兩季分別使用羊毛和棉布材質(zhì)制作而成,背后有一個尖尖的帽兜,既可以在夏日抵御太陽的傷害,又能在嚴寒中防止身體熱量流失。老人穿著一身暗綠色的吉拉巴,頭戴一頂灰色圓帽,看起來莊重又肅穆。其他老師從車后拿出工具,用繩子將前后兩輛車拴在一起。在老人的指揮下,司機腳踩油門,其他人從后面用力推,折騰了近半小時,終于將車“拽”了出來。孩子們撲閃著大眼睛,望著汗流浹背又滿臉是沙的我,沒想到我以如此狼狽的形象與他們第一次見面。不幸的是,因為剛剛的“事故”,汽車的保險桿整個彎曲了。就在我不知該賠償司機大哥多少錢時,誰想他毫不在意,笑著說:“Don’t worry,good teacher!”
營地的環(huán)境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Wi-Fi、水、電一應(yīng)俱全,我甚至可以在沙漠里洗澡!這里的老師來自世界各地,有些已經(jīng)工作,有些和我一樣還是大學生。孩子們從七歲到十四歲不等,一個教室里常常擠滿了不同年齡段的孩子。老師們有的教英語,有的教繪畫,還有的教舞蹈。這里像極了一個井然有序的青少年宮。而我自然成了孩子們的中文老師。早在出發(fā)前,我便計劃在這兩周教會孩子們使用簡單的日常用語,向他們講述一些耳熟能詳?shù)闹袊适?,同時讓他們了解一些和戲劇相關(guān)的基礎(chǔ)知識。
整個過程中,最大的障礙竟是語言。第一節(jié)課,教室內(nèi)充斥著阿拉伯語、法語、英語、中文等各種各樣的聲音,以我們十幾個人尷尬的微笑結(jié)束。無奈之下,我只好向營地負責人求助。他為我叫來一個男孩,男孩見了我便張口說出中文“你好”,著實令我驚喜。這個男孩名叫馬克,家里是開飯店的,經(jīng)常會遇到形形色色的外國客人,因此各種語言都學了一些。好在最近馬克家里不是很忙,他便充當起我的“助教”。我們從最簡單的“你好”“謝謝”“再見”教起,孩子們也教我學習他們的語言。
身為戲劇影視表演專業(yè)的學生,我自然要向孩子們傳授中國的戲曲藝術(shù)。記得我第一次拿出快板的時候,孩子們紛紛以為是玩具。大家把它傳來傳去,沒有一個人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我站直身子,清清嗓子:“哎,那同仁堂啊,開的本是老藥鋪,先生好比這個甩手自在王……”大家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看著我滔滔不絕地說著咒語般的東西,興致越來越高,連隔壁班的老師和同學也被吸引了過來。表演結(jié)束后,其他外國老師問我這是不是“Chinese rap”。從眼神、手勢,再到身段、打法,我逐一向大家介紹這個中國小小樂器的玩法。
幾天后,我告訴孩子們快板只是中國戲曲藝術(shù)里很小的一環(huán),中國五大戲曲劇種之一的越劇,更是一個美麗的存在。我在前一晚先給大家講述了《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第二天,為了鎮(zhèn)住場子,我表演了一出《十八相送》。有了前一天的背景說明,大家更能體會出這段唱詞中蘊含的情感。我從妝容服飾、布景道具一一講起,又給大家放了一些優(yōu)秀的越劇選段,有些孩子因為視頻里人物的妝容“難以辨認”,大聲指著我說:“是你!”于是,我成功變成了大家口中“來自中國的明星老師”。
此外,我還準備了不少國內(nèi)的優(yōu)秀動漫作品,如《大鬧天宮》《葫蘆兄弟》《天書奇譚》《三個和尚》等。孩子們?nèi)褙炞⒌囟⒅聊?,有時還會與動畫里的人物互動。在看《小蝌蚪找媽媽》時,有些年齡小的孩子還會因為小蝌蚪找錯了媽媽,而在屏幕外大喊“不”!
偶爾我們幾個老師會一起上課。有一天,我看到沙漠中有一棵孤獨的樹,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不由得想到三毛作詞的歌曲《橄欖樹》。我拉來孩子們的美術(shù)老師,給孩子們播放這首充滿思念又熱烈的歌,隨后大家一起在沙漠中畫樹,頗有一種以自然為師的哲理。
作者在騎駱駝
教室內(nèi)景
短短兩周時間,我和馬克成了朋友,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樣,還經(jīng)常邀請我去他家里做客。馬克的爸爸告訴我,如今有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來摩洛哥旅游,其中撒哈拉沙漠更是必經(jīng)之地。馬克的爸爸打算開一家沙漠帳篷酒店,想要了解中國人的游玩喜好以及預訂渠道。我手把手教他注冊各大旅游APP,并提供了一些建議,因此獲得了馬克爸爸贈送的“駱駝體驗”。駱駝遠比我想象的巨大,但它們非常聽話,被牽到我身邊時,駱駝的兩條前腿很自覺地跪了下來。我在馬克爸爸的幫助下坐了上去,拉緊韁繩,我便猛然“拔地而起”,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沙漠是如此廣闊,這一座沙丘后還有另一座沙丘,騎著駱駝穿梭其中,看著太陽慢慢落下地平線,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臨行前的最后一晚,營地負責人與孩子們一起為我們幾位老師舉行了歡送儀式。我們圍坐在篝火旁,手舞足蹈,拍著非洲鼓,唱著各自祖國的歌,那一刻仿佛所有的語言都不復存在,留下的只有音樂和舞蹈,以及我們一直擁有卻又總是忽略的東西——“看!”營地負責人指向天空,我看到了繁星點點。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世間的花草、微風、天空都是免費的。我們沐浴在星河里,陶醉在歌聲中,歌唱明天的來臨,又祈禱明天永不來臨。
回國后整理行李箱時,我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子和襪子上沾滿了撒哈拉的沙。我把它們仔細地收集起來,或許真如三毛所言,每想你一次,就會化成一粒撒哈拉的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