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中美關系? 權力政治? 戰(zhàn)略思維? 戰(zhàn)略行為

【中圖分類號】D822?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1.15.007

當前，中美關系正在經歷兩國建交以來最艱難的時刻。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tǒng)之后，對中國實行了幾乎是全方位的極限施壓，接連運用貿易戰(zhàn)、科技戰(zhàn)、外交戰(zhàn)、輿論戰(zhàn)等強硬手段，不斷沖撞中美關系的底線，中美關系跌至低谷。拜登勝選后，雖然開啟了對華對話的窗口，在安克雷奇對話中，雙方進行了“坦誠、深入、長時間、建設性的溝通”，各自表明了立場，但美國對華政策似乎并沒有實質性改變。美國重返世界，以聯(lián)合盟友為重要國際戰(zhàn)略，在外交手段有所變化的同時，對華戰(zhàn)略施壓并無減弱。

中美關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對雙邊關系，并且具有超越雙邊關系的全球性意義。合作不僅對兩國有利，而且對世界有利;對抗則是兩國乃至整個世界的災難。但為什么中美關系會發(fā)展到目前的狀態(tài)？對這個問題一個初步的回答是，美國對華戰(zhàn)略思維發(fā)生了重要變化，戰(zhàn)略思維的變化進而導致了戰(zhàn)略行為的變化。這種變化具有長期性的特點，因此中美關系會表現(xiàn)為一種持久的戰(zhàn)略博弈;但中美必須在地球上共存共處，這是一個基本事實，所以即便是強競爭性的戰(zhàn)略關系也不會排除合作的可能，不會必然成為一種絕對意義上的零和游戲。

“歷史終結”與美國30年的對華戰(zhàn)略

冷戰(zhàn)結束是20世紀最重要的國際事件。蘇聯(lián)解體不僅迎來了美國的“單極時刻”[1]，也被福山引申為“歷史的終結”[2]。所謂歷史的終結，是指美國取得了冷戰(zhàn)的勝利，證明民主政體和市場經濟是迄今為止歷史上最好的制度形式，因此，在黑格爾歷史觀的視野中，人類的歷史到此宣告終結。從國際政治心理學的意義上講，冷戰(zhàn)結束使美國處于勝利的亢奮之中，對整個世界發(fā)展的歷史進程表現(xiàn)出極大的自信和樂觀。

冷戰(zhàn)后的30年里，美國對華戰(zhàn)略的基本思路是在這樣一種極度樂觀的背景下產生的。從喬治·布什總統(tǒng)開始到奧巴馬政府，雖然這一戰(zhàn)略隨著中國實力的增長和世界形勢的變化有不少調整，“中國威脅論”的聲音也不絕于耳，[3]但總體上連續(xù)性大于斷裂性，即便是喬治·布什政府初期將對中國的定位改變?yōu)椤案偁幷摺?，但后來的發(fā)展似乎是低開高走。美國將反恐界定為國家安全的最重要事項，中美在反恐過程中表現(xiàn)出合作意愿和行動。奧巴馬時期也啟動過重返亞太戰(zhàn)略，但在世界性金融危機的背景之下，中國不僅進入美國倡導發(fā)起的二十國集團，走上世界經濟治理的中心舞臺，也積極參與了主要大國之間合作救市的行動。因此，在從冷戰(zhàn)結束到奧巴馬執(zhí)政的近30年時間里，美國在所謂的“勝利之后”[4]，對華戰(zhàn)略的總體基調是將中國納入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方式則是通過接觸政策實現(xiàn)戰(zhàn)略目標。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美國對華的戰(zhàn)略目標是將中國改變成為一個與美國更為相似的國家。從西方文化和實踐的視角來看，“非此即彼”似乎是一個穩(wěn)定的思維模式。康德和黑格爾的一個重要哲學傳統(tǒng)就是明確自我和他者的界限，將異質性視為沖突的根源，將同質性視為和平與合作的前提。也就是說，只有同一類型的國家才是朋友，才會積極合作。[5]美國在取得冷戰(zhàn)勝利的氛圍之中，對將中國改變?yōu)槊绹降拿裰鲊页錆M樂觀情緒。約翰·桑頓對中國國際國內的情形進行了專門分析，認為中國可以變得與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更加相容。[6]在這30年中，現(xiàn)實主義理論在美國國際關系學界和政策界影響減弱，新自由制度主義和建構主義發(fā)展迅速。后兩種理論雖然在本體論上有著重要差異，但在政策取向上是一致的，那就是以國際體系的主導性制度，包括規(guī)則和規(guī)范，來改變一個國家的利益偏好和身份認同。[7]

第二，美國對華戰(zhàn)略原則是將中國納入國際體系。約翰·伊肯伯里作為美國全球戰(zhàn)略和自由霸權秩序的重要學者，明確指出像美國這樣的世界超強國家，在取得勝利后，應以自己的實力建立一整套符合自身價值理念的國際制度，將國際社會其他成員全部納入這一制度，以此建立和維護世界的和平與秩序，維護霸權國自身的價值利益和物質利益。伊肯伯里認為，“在70年的時間里，世界的主導秩序是西方自由秩序。二戰(zhàn)結束之后，美國及其伙伴建立了一個多面且延展的國際秩序，這一秩序是圍繞經濟開放、多邊制度、安全合作和民主聯(lián)盟而組織起來的。在這一過程中，美國成為世界秩序的‘第一公民，形成了‘霸權領導，發(fā)揮了協(xié)調同盟、穩(wěn)定世界經濟、促成合作、倡導‘自由世界價值的作用”。[8]伊肯伯里還將美國形容為“自由主義的利維坦”，所建立的世界秩序是“美國領導下的自由霸權秩序”[9]。約瑟夫·奈在冷戰(zhàn)后也提出了軟實力理論，將軟實力定義為使別人愿意做你愿意做的事情，亦即同化其他國家的能力。[10]根據(jù)這些理論，這一秩序不僅可以維持世界的和平與穩(wěn)定，也可以同化其他大國，并將其納入其中，主動與美國相向而行。

第三，美國對華戰(zhàn)略手段是接觸為主、斗爭為輔?？梢哉f在30多年里，美國政治精英的一個共識是與中國接觸。[11]正是在這樣一種主導戰(zhàn)略手段的背景下，美國確定了全面接觸的基本戰(zhàn)略，在重要問題上采取所謂“戰(zhàn)略模糊”姿態(tài)。雖然有的時候美國的傲慢與偏見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例如銀河號事件和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轟炸事件，但在涉及中國最關注的問題時，比如臺灣問題，美國則表現(xiàn)出一種模棱兩可、試探紅線但避免直接觸碰紅線的態(tài)度?？梢钥闯觯绹?0多年時間里，始終沒有將中國十分清晰地確定為敵人或是戰(zhàn)略對手，這應是有意識的戰(zhàn)略模糊，既可以使接觸政策得以持續(xù)實施，也為雙邊合作留有余地。

在這個時段，中國堅持和平合作的戰(zhàn)略思想，在雙邊關系上作出了“合則兩利、斗則俱傷”的戰(zhàn)略判斷。雖然中美之間的競爭和斗爭時有出現(xiàn)，但中美關系總體上是合作與競爭并存、合作是主導面的態(tài)勢。這一階段雙方的戰(zhàn)略謀劃整體上基于一種正和思維，戰(zhàn)略行為也表現(xiàn)出以合作為主導的取向。

權力政治回歸與美國戰(zhàn)略思維的轉變

權力政治是西方國際關系的重要思想，也是現(xiàn)實主義理論的核心內容。權力政治以權力和利益為國家唯一的行動目標，以零和思維考量國家之間的關系，以強制性壓服為國際合作的必要條件。[12]雖然權力政治從來沒有從美國國家戰(zhàn)略中消失，但在冷戰(zhàn)之后的幾十年里影響力相對減弱。2010年之后，權力政治逐漸呈現(xiàn)回歸的態(tài)勢。美國新保守主義作家羅伯特·卡根認為世界正“回到叢林時代”[13]。特朗普執(zhí)政期間，權力政治更是明確成為美國國家戰(zhàn)略的重要指導思想，奧巴馬政府的國家安全顧問蘇珊·賴斯將其稱為“特朗普的霍布斯叢林”[14]。特朗普政府出臺的《美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戰(zhàn)略方針》將“有原則的現(xiàn)實主義”作為對華政策指導方針，就充分反映了權力政治已經不僅是思想理念，而且成為政策原則，以下幾點尤其突出。

大國競爭。權力政治首先將國際政治的實質界定為大國之間的競爭。結構現(xiàn)實主義的領軍學者肯尼斯·華爾茲認為，只有大國才能在國際政治的舞臺上扮演有意義的角色。[15]美國強現(xiàn)實主義學者（hard realist）約翰·米爾斯海默在冷戰(zhàn)后連續(xù)著述，強調世界政治的核心是大國政治，大國政治的核心是你死我活的爭斗，爭斗的極端形式是爭奪世界霸權。因此，世界政治是競技場，大國政治必然以戰(zhàn)爭的悲劇而告終。[16]冷戰(zhàn)結束伊始，米爾斯海默就預言歐洲必然重新走向列強競爭的場景;“9·11”事件之后美國將反恐確定為國家安全的首要任務，他又尖銳地批評美國戰(zhàn)略迷失了方向，只有大國才應該是美國的戰(zhàn)略重點。美國任何時候的主要敵人都是迅速崛起的大國，將崛起大國納入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的戰(zhàn)略只不過是一種“大幻想”，對于中國尤其如此。[17]

權力轉移。權力政治將權力轉移視為體系性戰(zhàn)爭最容易發(fā)生的時刻。早在20世紀80年代，美國學者A.F.K.奧根斯基和J.庫格勒就提出了權力轉移理論，認為霸權國和崛起國之間實力接近的時候，這兩個國家最容易發(fā)生大型戰(zhàn)爭，因為爭霸是國際政治不變的本質。[18]近年來，格林厄姆·艾利森提出了“修昔底德陷阱”理論，指出霸權國和挑戰(zhàn)國之間雖然不是必然、但卻非常容易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當年的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就是在霸權城邦國斯巴達和新興城邦國雅典之間開始的。1400～1900年間發(fā)生的16次權力轉移現(xiàn)象中，只有四次沒有發(fā)生戰(zhàn)爭，還包括將整個世界籠罩在恐怖平衡陰影之中的美蘇冷戰(zhàn)。[19]權力轉移理論的結構宿命基調將在同一體系中任何兩個實力接近的大國鎖定在結構沖突的無解困境之中，在中國崛起并日益接近美國實力的情境下，再次成為國際關系領域備受關注的理論之一，也對美國對華戰(zhàn)略的轉變產生了重要影響。

相對收益。權力政治將相對收益視為國家間競爭的根本追求。絕對收益和相對收益是國際政治中的兩個重要概念，是現(xiàn)實主義和新自由制度主義理論辯論的一個核心議題。[20]絕對收益是比較單純的收益問題，指在兩個行為體交往過程中任何一方所獲得的利益;相對收益則是分配問題，指在這一過程中雙方獲得的利益之比。這個問題是國家間合作和競爭的一個根本問題，絕對收益論認為，兩個國家在合作交往之中，只要自己獲得利益，就可以繼續(xù)合作下去;而相對收益論認為，國家在合作交往之中，最關心的并不是自己是否獲益，而是自己相對于對方獲得了多少利益，如果自己獲益少、對方獲益多，則會中斷合作。美國現(xiàn)實主義學者格里克認為，在無政府國際體系中，國家最關心的不是絕對收益，而是相對收益。相對收益持續(xù)遞增的國家最終會成為強者，相對收益持續(xù)遞減的國家最終會成為弱者。[21]這一理論背后的思想支撐則是帕默斯頓的名言“沒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在兩個國家的交往中，如果一個國家不斷獲得相對收益優(yōu)勢，最終就會成為綜合實力更強的國家，當兩國關系出現(xiàn)矛盾或是兩國利益出現(xiàn)沖突的時候，這個強勢國家就會以權力壓制甚至征服對方。這無疑是“美國吃虧論”的理論詮釋。

地緣政治。權力政治將地緣政治視為爭霸世界的戰(zhàn)略布局。地緣政治是在18、19世紀西方興起的國際戰(zhàn)略理論，內容是將地理要素作為國家戰(zhàn)略的基本競爭要素，實質是權力的戰(zhàn)略布局，是一種地理空間戰(zhàn)略學說。地緣政治戰(zhàn)略的流派包含馬漢的海權論、麥金德的陸權論、杜黑的空權論和斯皮克曼的邊緣地帶理論。[22]無論強調哪一種權力，都是以控制和主導世界為目的。簡言之，馬漢的海權論認為，誰控制了海洋，誰就控制了世界;麥金德的陸權論認為，誰控制了世界心臟地帶，也就控制了世界島，進而控制了整個世界?，F(xiàn)在重新產生重要影響的是尼古拉斯·斯皮克曼的邊緣地帶論。他將歐洲的一部分、中東、印度次大陸、東南亞等區(qū)域稱為邊緣地帶，認為誰控制了邊緣地帶，誰就可以控制歐亞大陸，誰控制了歐亞大陸，誰就可以掌握世界命運。[23]正因如此，斯皮克曼建議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不要完全消滅德國和日本，而是要用其制衡蘇聯(lián)和中國?，F(xiàn)在第一、第二島鏈的戰(zhàn)略意義被高度重視，地緣政治的影響可見一斑。

這一系列權力政治要素重新占據(jù)美國戰(zhàn)略思維的主導地位，并成為美國戰(zhàn)略政策的重要指針。同時，中國的迅速崛起以及在綜合實力上與美國的日益接近，使得美國對華戰(zhàn)略思維發(fā)生了明顯變化，也直接導致美國對華戰(zhàn)略行為的變化。權力政治的回歸使得美國更多地從競爭角度考量中美關系，也成為中美關系步履艱難的一個重要原因。

零和博弈思維與美國對華戰(zhàn)略行為的變化

權力政治戰(zhàn)略思維更多的是一種零和博弈思維。由于美國對華戰(zhàn)略思維發(fā)生了重要變化，美國對華戰(zhàn)略行為也發(fā)生了相應變化，戰(zhàn)略思維的零和趨勢指向戰(zhàn)略行為的競爭現(xiàn)實?？傮w而言，從以合作為主的合競關系，變成了以競爭為主的競合關系。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身份再認定。在任何國際政治場景中，身份界定是確定兩國關系性質的根本前提。只有在明確對方的身份之后，才能夠確定雙方關系的性質，并以此決定交往方式和制定相關政策。[24]尼克松訪華之后，中美經歷了一段關系良好的時期，在共同應對蘇聯(lián)威脅中進行了諸多方面的合作。雖然這種合作并不總是順利，常常也是“棘手的合作”[25]，但總體上合作是主導面，身份界定是雙方均認可的“合作者”。在冷戰(zhàn)之后的許多年里，美國始終沒有把中國的身份清晰地界定為對手。1997年，美國政府明確表述了全面對華接觸政策，中美承諾共同致力于建立面向21世紀的建設性伙伴關系;1999年，在中美建交20周年之際，李肇星大使發(fā)表《中美建設性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演講;2011年，中美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確認將共同努力，建設互相尊重、互利共贏的“合作伙伴關系”。無論從哪個角度理解，這都是一種對相互身份比較積極的認定。雖然美國也不時有發(fā)難的沖動和行動，但無論將經濟貿易定位為兩國關系的“壓艙石”，還是將反恐等全球治理作為合作的重要平臺，兩國的相互身份定位正面大于負面，這也是在行動中合作大于競爭的前提。

特朗普總統(tǒng)執(zhí)政之后，中美關系跌至谷底，美國的一個重要行為就是明確了中國的對手身份。特朗普執(zhí)政期間出臺的兩份重要文件《美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和《美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戰(zhàn)略方針》，已經將中國明確界定為最主要的戰(zhàn)略競爭對手和對美國最大的挑戰(zhàn)。米爾斯海默自冷戰(zhàn)結束之后對美國政府的訓誡式政策建議終于在這里被采用，美國不再將恐怖主義等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作為戰(zhàn)略目標，而是重新將中國這樣的崛起大國界定為直接的、最嚴峻的挑戰(zhàn)。對于美國而言，中國不再是主要的合作者，而是主要的競爭者;不再是面向未來的伙伴，而是即時的戰(zhàn)略對手。在這樣一種身份政治的背景下，美國將中國視為競爭性、挑戰(zhàn)性的大國，將美國過去幾十年試圖以接觸政策將中國納入國際體系的做法視為戰(zhàn)略失誤。

其次是利益再定義。身份界定之后，利益也就因之得以確定，并且成為國家間關系的最重要因素?，F(xiàn)實主義國際關系理論學者從來都是將利益作為國家之根本，理性主義也是將利益作為行為的依據(jù)。[26]這一點本來是毋庸置疑的，因為利益驅動行為是無可厚非的行為原則。在一個無政府國際體系中，任何一個國家都會將國家利益置于重要的位置，也都會依據(jù)國家利益制定對外戰(zhàn)略和外交政策。但是，美國對國家利益的再定義是基于“非此即彼”的排他性邏輯，孤立地界定自我利益，排他性地考慮自我利益的獲取。也就是說，美國將自己的國家利益與他國利益和國際社會利益對立起來思考問題。比如，特朗普在競選期間發(fā)表的演講，就提出“美國主義而不是全球主義才是我們的主義”這樣的極端民族主義口號，這顯然是將美國的國家利益與全球社會的利益對立起來，以一種排他性的方式孤立地界定美國國家利益。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之下，美國退出多邊國際組織和協(xié)議，亦即所謂的“毀約退群”行為，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一旦將中國界定為主要的挑戰(zhàn)和競爭對手，美國勢必開始高度關注相對收益問題。格里克在論證絕對收益和相對收益的時候，提出了一個著名的相對收益系數(shù)，簡稱為k系數(shù)，亦即交往中的一方對相對收益的敏感度。k系數(shù)越高，國家對相對收益越是敏感、越是計較。國家之間的關系性質和關系好壞會影響k系數(shù)的數(shù)值。比如兩個敵對國家的相對收益敏感度是很高的，而兩個盟友之間的敏感度則較低。格里克進而認為，k系數(shù)可以有大小，但卻永遠是正數(shù)，亦即任何兩個國家在交往中都會考慮相對收益這一分配問題，無論其關系如何，因為現(xiàn)代國際體系中的國家之間“沒有永恒的朋友”。雖然后來基歐漢在反駁這一問題的時候，認為k系數(shù)可以是負數(shù)，因為有些國家自愿讓自己的合作伙伴搭便車，[27]但格里克的相對收益觀具有很大的影響力。簡言之，國家對相對收益的敏感性取決于兩個國家之間的關系。

回顧中美關系向低谷滑落的過程，可以看出美國首先打出的是“貿易牌”，貿易戰(zhàn)成為中美兩國關系惡化的先行標識。美國的認識是，在與中國幾十年的經貿合作過程中，雖然中美兩國都從中獲益，但相對收益的杠桿總是偏向中國，合作收益的分配總是對中國有利。當年中國還沒有發(fā)展起來的時候，美國也多次提出公平貿易問題，但這種情景似乎對美國來說還可以容忍。如今中國已經強勢崛起，成為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經濟體，并且被美國界定為主要競爭對手，自然美國不能讓中國這樣持續(xù)獲得相對收益優(yōu)勢。因此，特朗普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極端措施，貿易戰(zhàn)日益升溫，科技戰(zhàn)隨之跟上，甚至全面脫鉤這種不符合實際和難以做到的觀點也很有市場。在中國崛起的大背景之下，以相對收益所關涉的分配問題思考美國利益得失，已經成為美國國家利益再界定的重要標尺。

最后是意識形態(tài)的再考量。意識形態(tài)是國家間關系的重要因素，美國也一直是一個意識形態(tài)敏感和自信的國家。但在過去幾十年里，由于美國對將中國納入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充滿信心，對改變中國滿懷希望，對歷史終結堅信不疑，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在中美關系中，美國并沒有將意識形態(tài)作為首要因素予以考慮。而中國在與美國的交往之中，也努力淡化意識形態(tài)因素的影響。因此，雖然意識形態(tài)是兩國關系中始終存在的問題，但其影響程度卻是隨著身份定位而消長的。

意識形態(tài)是一個敏感度很高并且難以駕馭的國際關系因素。國家之間可以有利益沖突，但是利益沖突說到底是可以通過條件交換和相互妥協(xié)來處理的，只要雙方發(fā)現(xiàn)一個相對平衡支點，就可以在這個支點周邊達成交易。雖然有時交易成本很高，但總體而言，不是不可解決的問題。意識形態(tài)斗爭則性質不同。意識形態(tài)更多涉及信仰和信念，信仰和信念都是難以妥協(xié)、難以談判的問題。如果將國家之間的關系歸結到意識形態(tài)范疇，處理難度會成倍加劇。比如當年美蘇冷戰(zhàn)起始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喬治·凱南將蘇聯(lián)行為歸結為蘇聯(lián)的意識形態(tài)和價值觀念，認為蘇聯(lián)有在全世界推廣其意識形態(tài)的信念和決心。[28]雖然凱南并不承認自己主張使用軍事對抗的手段解決意識形態(tài)問題，但美國隨后的遏制戰(zhàn)略卻是以軍事實力為重點的。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斗爭中，中國堅決反對將公共衛(wèi)生安全領域問題政治化和意識形態(tài)化的做法，因為這樣做只會在世界最需要團結一致抗擊共同敵人的時候，起到分裂和破壞的作用，對己對人、對整個國際社會都是有害無利的。

特朗普執(zhí)政時期，尤其是后兩年，意識形態(tài)成為中美兩國關系惡化的一個突出原因。美國一些人將中美之間的斗爭歸結為價值理念的斗爭，并且突出中國共產黨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根本作用?！都~約時報》在2020年發(fā)表題為《“意識形態(tài)斗爭升級”：美國和中國滑向新冷戰(zhàn)》的文章，指出中美關系已經不僅是利益之爭，而且是信仰之爭，是意識形態(tài)之爭。“新冷戰(zhàn)”的說法無疑使用了美蘇冷戰(zhàn)的明喻，引發(fā)的聯(lián)想是兩種信仰、兩種生活方式的水火態(tài)勢。[29]2021年，時任特朗普政府國務卿的蓬佩奧專門在尼克松圖書館發(fā)表演講，題目就是《共產中國與自由世界的未來》。蓬佩奧演講題目的話語意義就是將中國共產黨和自由世界作為兩種意識形態(tài)對立起來，不僅將中國視為貿易、科技等方面的競爭對手，而且直言不諱地將中國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威脅，認為自由世界與共產中國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呼吁所謂的自由世界結成新的同盟，共同應對中國的挑戰(zhàn)。[30]

戰(zhàn)略競爭態(tài)勢下的中美關系走向

美國對華戰(zhàn)略的轉變不僅僅是手段的變化，戰(zhàn)略思維的轉變是更深層的變化，即從原來接觸同化的戰(zhàn)略原則到競爭抗衡的戰(zhàn)略態(tài)勢。一方面，這與中國的迅速崛起和綜合國力上升有關;另一方面，也受到美國國內政治思潮和社會變化等多種因素的影響。既然是戰(zhàn)略思維發(fā)生了重要變化，就會持續(xù)比較長的時間，不會因為更換總統(tǒng)或是其他具體方式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從1972年尼克松訪華開始，雙方的戰(zhàn)略思維都發(fā)生了重要變化，中美關系因之得到明顯改善，其后大體持續(xù)了40多年時間，直到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tǒng)。雖然戰(zhàn)略思維變化有一個過程，但往往會有一個明顯的時間節(jié)點。李克強總理在2021年全國人大期間答記者問時說，“過去幾年中美的確遭遇了嚴重的困難，給兩國和世界都帶來了不利的影響”。[31]這無疑是對于中美戰(zhàn)略關系變化的時間作出了一個清楚、準確的判斷。因為這是一種基于戰(zhàn)略思維變化而產生的戰(zhàn)略行為變化，所以中美之間的關系會表現(xiàn)為一種相對持久的戰(zhàn)略博弈。

由于中美戰(zhàn)略競爭加劇，兩極格局和新冷戰(zhàn)的說法此起彼伏。無論是兩極格局還是新冷戰(zhàn)，都反映了對中美對抗的強調和對中美關系未來發(fā)展的悲觀心態(tài)，在一定程度上，這并非當今世界的現(xiàn)實。中美戰(zhàn)略競爭和中美關系緊張會持續(xù)較長時間，但無論是將世界拉入兩極格局的全面對抗之中，還是讓國際社會陷入意識形態(tài)爭斗的陰影之中，都沒有充分條件作為支撐，也是在整個國際社會不具合法性的事情。

因此，要判斷中美關系的走向，需要清楚認識到與中美關系密切相關的三個基本事實。第一個基本事實是，中國和美國有著維護世界秩序穩(wěn)定這個最基本的共同利益，或稱之為基線共同利益。中美之間有著諸多共同利益，但是，維護世界秩序的基本穩(wěn)定是雙方共同利益的支柱。無論是從兩個國家的官方聲明還是從兩國之間的各種對話來看，這一共同利益始終是存在的。當今世界已經不是當年冷戰(zhàn)時期的兩分世界，而是一個由全球社會凝結而成、基于全球性問題而命運相關的整體世界。對這一世界秩序最嚴重的破壞就是中美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發(fā)生像米爾斯海默等人預言的那種重大沖突甚至戰(zhàn)爭。如果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不僅中美兩敗俱傷，而且是整個世界的悲劇。對世界秩序最大的貢獻是雙方合作推進全球治理，因為在全球治理的任何方面，沒有中國或沒有美國，都難以取得有效進展。對這一點，雙方都有著比較充分的判斷。習近平主席在與拜登總統(tǒng)通電話的時候專門指出，“中美合則兩利、斗則俱傷，合作是雙方唯一正確選擇。中美合作可以辦成許多有利于兩國和世界的大事，中美對抗對兩國和世界肯定是一場災難”。[32]

中美兩國處于無以選擇的共存環(huán)境之中。中美是當今世界兩個最大的經濟體，也是世界政治舞臺上兩個舉足輕重的大國。毋庸諱言，兩個國家的差異是十分明顯的。中美屬于兩個不同的文明體系，政治體制具有很大差異，社會生活也明顯不同。一種定式思維是差異必然導致分歧，分歧必然導致沖突和對抗。無論是根據(jù)亨廷頓的文明沖突理論，還是根據(jù)米爾斯海默的大國政治悲劇觀點，中美似乎都是糾纏在零和博弈之中，直到分出高低勝負為止。[33]但這種繼承了黑格爾沖突辯證法思想的世界觀是不符合當今世界發(fā)展的。[34]當今世界已經是一個多元世界，從權力分布到理念分布，從文明傳統(tǒng)到文化實踐，從現(xiàn)代化道路與現(xiàn)代性詮釋，無一不是多元多樣。按照中華文化傳統(tǒng)思想，尤其是中庸辯證法的認知方式，差異不僅不會必然導致沖突，反而是相輔相成、相互成就生命的基礎。[35]中美兩國必須尋求一種可持續(xù)的相處之道。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中國和美國誰都取代不了誰，誰也改變不了誰。兩個國家無以選擇地共存于這個世界，這是第二個基本的事實。

第三個基本事實是，美國會在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內保持世界綜合實力最強的位置。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美國在國際體系中的權力達到頂峰，[36]也正是憑借這樣的實力，美國開始建立戰(zhàn)后的自由主義霸權秩序以及與之相應的、成本極高的國際制度體系。[37]在過去幾十年里，美國的相對實力地位已經明顯下降，中國的迅速發(fā)展令世界矚目，其他新興經濟體的發(fā)展也有不凡的表現(xiàn)。有觀點認為，美國全面主導世界秩序的物質和思想能力都已經嚴重不足，美國的自由主義世界霸權秩序已經終結。[38]這種觀點是很有道理的，美國的霸權秩序已告終結，美國統(tǒng)管世界的時代也已經過去，美國已經沒有足夠的能力向世界提供維護秩序必需的公共物品，管理霸權秩序衰退已經成為世界政治的一個重要問題。不過，這并不意味著美國已經不是綜合實力最強的國家。從經濟能力、軍事實力、科技發(fā)展、美元地位等方面來看，美國依然占據(jù)著世界權力結構的頂端位置。美國霸權的終結不等同于美國世界最強國家地位的終結。

基于這些基本事實，中美關系可能有以下幾個主要的走向。一是持久戰(zhàn)略競爭。中美之間的關系是競合關系，但其中競爭的一面更為復雜突出。這是一場戰(zhàn)略博弈，是一種持久的、常態(tài)性的關系，并且，競爭在許多時候會是矛盾的主要方面。這種情景不會因一時一事而發(fā)生根本性改變，有的時候甚至會表現(xiàn)得十分張揚和激烈。美國對華戰(zhàn)略思維發(fā)生了重要轉變，并且在美國國內達成了較高程度的共識，因此，戰(zhàn)略競爭也會持久存在。尼克松訪華起始、冷戰(zhàn)結束接續(xù)、直到特朗普上臺才結束的以接觸為主的戰(zhàn)略思維持續(xù)了40多年的時間;特朗普當政開始的、以競爭為主的戰(zhàn)略思維也會持續(xù)比較長的時間。為達到戰(zhàn)略競爭的目的，美國會加大聯(lián)合盟友的力度，包括在意識形態(tài)、國家利益、問題領域等不同方面，增強對中國的施壓力度。觸碰中國底線的事件依然會發(fā)生，包括領土主權等關涉核心利益的問題，如香港、新疆甚至臺灣。在多邊場合，美國會擠壓中國的制度性權力;在輿論場上，也會打壓中國的話語性權力。雙方的競爭在一段時間內會更加顯像化，有時甚至是針鋒相對。持久戰(zhàn)略競爭已經成為中美關系的新常態(tài)。

二是合理管控危機。如果說中美持久戰(zhàn)略競爭是雙邊關系的新常態(tài)，那么，雙邊關系中的危機現(xiàn)象便會時常發(fā)生。在特朗普當政時期，不僅有貿易戰(zhàn)和科技戰(zhàn)這類惡化雙邊關系的行動，更有關閉中國領事館、派內閣要員訪問臺灣等直接引發(fā)兩國關系危機的冒險舉動。并且，由于雙邊競爭的持久性，無論誰當選美國總統(tǒng)，都很難改變關涉中美關系的原則性立場，危機事件也會繼續(xù)發(fā)酵和發(fā)生。在這樣的情況下，既然中美雙方對于維護穩(wěn)定的世界秩序有著共同的利益，管控危機、防止危機上升到暴力沖突，應成為雙邊關系的一個重要走向。觀察當今的中美關系，一個合理的假設是，雙方都沒有真正使用暴力的意愿。但是，歷史的經驗證明，暴力沖突是可以在非本意情境下發(fā)生的，是可以在雙邊危機不斷升級的過程中不以人們的主觀意愿而迸發(fā)出來的。因此，在戰(zhàn)略互疑和戰(zhàn)略競爭中，怎樣把可能出現(xiàn)的危機控制到最低程度，怎樣防止已經出現(xiàn)的危機進一步升級，怎樣將正在升級的危機管控在不發(fā)生暴力沖突的范圍之內，這將是中美雙方在未來一段時間內最重要的政策考量之一。

三是全球治理合作。中美持久博弈中合作的主要平臺是全球治理。美國與中國展開戰(zhàn)略競爭的目的是“一廂情愿地改變中國”[39]，但即便對于美國的政治家和戰(zhàn)略家而言，這也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是一個極難實現(xiàn)的目標。中美同為世界大國，在互動和相處的過程中，雙方依然需要尋找可以合作的平臺。根據(jù)阿克塞羅德的研究，即便是在對手之間，也需要合作、并切實存在合作。[40]美蘇在冷戰(zhàn)期間互相明確將對方界定為敵人，但依然達成了戰(zhàn)略武器方面的合作協(xié)議。中美遠非冷戰(zhàn)期間的美蘇，當今世界也不會退向第二次全面冷戰(zhàn)。中美之間作為競爭對手的最大共同利益在于維護全球秩序的穩(wěn)定，維護全球秩序穩(wěn)定需要實施有效的全球治理。全球治理不可能沒有中國和美國參與，而全球治理又給這兩個世界性大國搭建了一個最可能合作的平臺。盡管在全球治理領域，中美的競爭依然會存在，在公共衛(wèi)生安全、氣候變化領域都是如此。但無論如何，這是中美合作最可能、最明顯的領域，也是中美合作在當前形勢下最容易實現(xiàn)的領域。如果雙方能夠相向而行，則可能產生積極的外溢效應。

結語

中美關系不僅是當今世界最重要的雙邊關系之一，也直接關涉世界秩序的穩(wěn)定和國際關系進程。在過去幾年里，中美關系經歷了嚴重的困難和嚴峻的挑戰(zhàn)。在中美建交后的40年里，中美關系也有不少波折起伏，當時人們的基本估計是“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壞也壞不到哪里去”。這一常識性判斷的背后有一個重要的支撐點，即美國在對華關系中所確定的以接觸為手段、以將中國納入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為目標的戰(zhàn)略謀劃。

而近幾年中美關系的斷崖式下滑卻不得不使人們質疑這一常識性判斷，有觀點甚至認為中美已經形成新兩極，進入新冷戰(zhàn)。中美關系急劇跌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美國對華戰(zhàn)略思維轉變而引發(fā)的行為凸顯。權力政治的強勢回歸、霸權國對崛起國的戰(zhàn)略焦慮、國家利益的排他性考慮、地緣政治的再度興起——這些都反映了美國戰(zhàn)略思維的變化，并直接影響到美國的戰(zhàn)略行為，包括對中美相對身份的再界定、對美國國家戰(zhàn)略利益的再確定、對意識形態(tài)的再考量。

戰(zhàn)略思維和行為的轉變往往是一個比較長時期的現(xiàn)象，不可能因為某些具體事件而發(fā)生根本改變。因此中美之間的戰(zhàn)略競爭是一種比較持久的博弈，會在今后較長一段時間內持續(xù)下去。但是，當今世界和中美關系的一些基本事實，使得這兩個國家必須在戰(zhàn)略競爭的條件下尋求共存與合作。對于世界而言，中美是舉足輕重的兩個國家，中美關系不僅是雙邊關系，也是具有全球意義的關系，兩國最基本的共同利益是維護世界秩序的可持續(xù)穩(wěn)定。因此比較合理的預期是理性管控可能出現(xiàn)或已經出現(xiàn)的危機，在敏感程度較低且比較容易達成共識的全球治理領域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合作機遇。當然，探尋一種競爭背景下和平共處、和合共生的相處之道，既是兩國面對現(xiàn)實的理性選擇，也需要付出智慧且艱辛的政治努力。

注釋

[1]Krauthammer， C.， "The Unipolar Moment"， Foreign Affairs， 1990/1991， 70（1）， pp. 23-33.

[2]參見[美]弗朗西斯·福山：《歷史的終結與最后的人》，陳高華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

[3]比如，在冷戰(zhàn)結束之后不久，就有美國學者提出了中美必然沖突的觀點。參見[美]理查德·伯恩斯坦、羅斯·芒羅：《即將到來的中美沖突》，隋麗君等譯，北京：新華出版社，1997年。

[4]Ikenberry， J.， After Victory： Institutions， Strategic Restraint， and the Rebuilding of Order after Major War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1.

[5]Brincat， Shannon and Ling， L.H.M.， "Dialectics for IR： Hegel and the Dao"， Globalizations， 2014， 11（5）， pp. 661-687.

[6]Thornton， J. L.， "Long Time Coming"， Foreign Affairs， 2008， 87（1） ， pp. 2-22.

[7][美]羅伯特·基歐漢：《霸權之后：世界政治經濟中的合作與紛爭》，蘇長河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美]亞歷山大·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秦亞青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美]瑪莎·芬尼莫爾：《國際社會中的國家利益》，袁正清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

[8]Ikenberry， J.， "The End of 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 in Mario Teló and Didier Vivers （eds.）， USA， China and Europe， Brussels： Academe Royal de Belgium， 2020， pp. 47-48.

[9]Ikenberry， J.， Liberal Leviathan： The Origins， Crisis， and Transformation of the American World Order，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1.

[10]Nye， J. S.， Soft Power： The Means to Success in World Politics， New York： Public Affairs， 2004.

[11][美]埃茲拉·沃格爾（傅高義）主編：《與中國共處：21世紀的美中關系》，田斌譯，北京：新華出版社，1998年。

[12][美]漢斯·摩根索：《國家間政治：權力斗爭與和平》，徐昕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

[13]Kagan， R.， The Jungle Grows Back： America and Our Imperilled World， New York： Knopf， 2018.

[14]Rice， S.， "Trump's Hobbesian Jungle"， The New York Times， April 8， 2020.

[15][美]肯尼思·華爾茲：《國際政治理論》，信強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

[16][美]約翰·米爾斯海默：《大國政治的悲劇》，王義桅、唐小松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美]約翰·米爾斯海默：《大幻想：自由主義之夢與國際現(xiàn)實》，李澤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

[17][美]約翰·米爾斯海默：《大幻想：自由主義之夢與國際現(xiàn)實》。亦參見Mearsheimer， J.， "Bound to Fail：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 International Security， 2019， 43（4）， pp. 7-50。

[18]Organski， A. F. K. and Kugler， J.， The War Ledger，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19][美]格雷厄姆·艾利森：《注定一戰(zhàn)：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嗎？》，陳定定、傅強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

[20]關于絕對收益和相對收益問題，參見Baldwin， David A. （ed.）， Neorealism and Neoliberalism： The Contemporary Debate，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3。

[21]Grieco， J. M.， "Anarchy and the Limits on Cooperation： A Realist Critique of the Newest Liberal Institutionalism"， in Baldwin （ed.）， Neorealism and Neoliberalism， pp. 116-140; "Understanding the Problem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The Limits of Neoliberal Institutionalism and the Future of Realist Theory"， in Baldwin （ed.）， Neorealism and Neoliberalism， pp. 301-338.

[22]關于這些地緣政治理論的基本內容，參見[美]詹姆斯·多爾蒂、小羅伯特·普法爾茨格拉夫：《爭論中的國際關系理論》，閻學通、陳寒溪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13年，第159～170頁。

[23][美]尼古拉斯·斯皮克曼：《和平地理學：邊緣地帶的戰(zhàn)略》，俞海杰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

[24][美]亞歷山大·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

[25]姜長斌、[美]羅伯特·羅斯（陸伯遜）主編：《從對峙走向緩和》，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0年;賈慶國、湯煒編：《棘手的合作：中美關系的現(xiàn)狀與前瞻》，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8年。

[26]參見[美]E. H.卡爾：《二十年危機（1919-1939）：國際關系研究導論》，秦亞青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21年。

[27]Keohane， R. O.， "Institutional Theory and the Realist Challenge after the Cold War"， in Baldwin （ed.）， Neorealism and Neoliberalism， p. 279.

[28]Kennan， G.， "The Sources of the Soviet Conduct"， Foreign Affairs， 1947， 25（4）， pp. 566-582.

[29]Myers， S. L. and Mozur， P.， "'Caught in Ideological Spiral'， U.S. and China Drift Toward Cold War"， The New York Times， July 14， 2020.

[30][美]邁克·蓬佩奧：《共產中國與自由世界的未來——在尼克松圖書館的講話》，佚名譯，https：//m.fx168.com/active/article/4041197.html，2021年6月10日引用。

[31]《李克強總理出席記者會并回答中外記者提問》，《人民日報》，2021年3月12日，第1版。

[32]《習近平同美國總統(tǒng)拜登通電話》，http：//www.gov.cn/xinwen/2021-02/11/content_5586777.htm，2021年6月11日引用。

[33]參見[美]約翰·米爾斯海默：《大國政治的悲劇》。

[34]Cheng， Chung-ying， "Toward Constructing a Dialectics of Harmonization： Harmony and Conflict in Chinese Philosophy"， Journal of Chinese Philosophy， 2006， 33（S1）， pp. 25-59.

[35]秦亞青：《世界政治的關系理論》，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

[36]弗萊勒曾經這樣評論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的實力：“當二戰(zhàn)結束時，美國已擁有世界黃金儲備的2/3和全球投資資本的3/4。全世界制造業(yè)能力的一半以上都屬于美國，全球貨物總量的1/3以上也是美國生產的。美國還擁有一半的全球航運供應能力，是世界上最大的貨物和服務出口國。美國國民生產總值是蘇聯(lián)的3倍，是英國的5倍?！绹膽?zhàn)略空軍無可匹敵，海軍主導著世界的海洋。美國還壟斷著全人類最可怕的武器——原子彈。因此，美國擁有權力優(yōu)勢。”引自[美]梅爾文·P.弗萊勒：《權力優(yōu)勢：國家安全、杜魯門政府與冷戰(zhàn)》，孫建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年，第13～14頁。

[37][美]羅伯特·基歐漢：《霸權之后：世界政治經歷中的合作與紛爭》。

[38][加拿大]阿米塔·阿查亞：《美國世界秩序的終結》，袁正清、肖瑩瑩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

[39]《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王毅回答中外記者提問》，http：//www.gov.cn/zhuanti/2020qglhzb/live/202000524c852369.html，2021年6月11日引用。

[40]Axelrod， R.， The Evolution of Cooperation， New York： Basic Books， 1984.

責 編/陳璐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