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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花果

        2021-10-15 07:12:36喬忠延
        小品文選刊 2021年17期
        關(guān)鍵詞:美德智慧

        □喬忠延

        我想,如果把世間花木排列為兩隊,那無花果應(yīng)該單獨為一隊,其余上萬種、甚至億萬種花木只能擁擁擠擠站在一個行列?;蛟S有人質(zhì)疑,讓無花果獨當(dāng)一面,獨樹一幟,而讓那么多花木簇?fù)頌橐魂牐@似乎不大合理。沒有什么不合理,我列隊的標(biāo)準(zhǔn)不是比枝干魁梧,不是比花朵嬌艷,不是比果實碩大,而是比品格樸實。

        這樣比較不是我故弄玄虛,是古人早有先例。阡陌山野,花木無數(shù),君不見經(jīng)常登堂入室顯赫于墻壁的畫幅無外四種:梅、蘭、竹、菊。冬梅不畏嚴(yán)寒,蘭花幽靜芳香,竹子虛心有節(jié),菊花傲霜怒放,似乎就是樹立在大地上的人生楷模。既然古人早就用花木的品格昭示人、化育人,那我以樸實為尺度分列花木大抵也不算過錯。

        當(dāng)然,樸實這個尺度并不是我憑空臆想出來的,是滿目充斥的浮華、喧鬧,一次次滋擾我平靜的心緒,竟然讓歷史深處“華而不實”的典故不斷浮現(xiàn)出來。華而不實出自《左傳·文公五年》,記載晉國大夫陽處父“擅長”夸夸其談,嘴里天花亂墜,一次外出忽悠得店主居然要跟隨他去干一番大事情。然而,隨行不遠(yuǎn),店主即發(fā)現(xiàn)他言過其實,幡然猛醒,當(dāng)即返回。將陽處父這行為打個比方,不就是花朵很大、卻不結(jié)果的植物嗎?是的,在花木家族中這樣的物種并不罕見,山茶花、迎春花、白玉蘭、重瓣木槿、西洋杜鵑等,都可以戴頂華而不實的帽冠。至于花朵大、果實小的,那更是屢見不鮮,盡人皆知,就不必要我再饒舌。

        相形之下,無花果的樸實簡直堪稱高風(fēng)亮節(jié)。默默無聞地萌芽,默默無聞地生長,不見開花,不見絢爛,便悄悄孕育出青色的果粒。那青果與綠葉一個顏色,隱藏在枝葉間毫不顯眼,沒有一絲嘩眾取寵的意思。待到顯眼時必然是成熟了,青果穿上了紫色的外衣。輕輕摘下,那里面不知何時已裝滿蜜汁。牙齒輕輕一咬,舌尖輕輕一舔,那甜蜜瞬間浸潤全身,眼睛都會為之一亮。品味這甜蜜的果實,誰能不贊賞:好甜,好美。

        無花果,真的就無花而結(jié)果嗎?自然不會,只不過花朵小得毫不起眼,不留神絕對看不見。這正是無花果與眾不同的做派,形容這種做派我自覺筆力不逮。實在羨慕王冕筆下的那首《墨梅》:“吾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比羰墙柚趺岬墓P意,無花果該是: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甜蜜滿乾坤。這就是無花果的本質(zhì),這就是無花果的品格,這也是無花果的境界。如此境界,自然在花木當(dāng)中絕無僅有。我自信,將之獨立列隊沒有絲毫不妥。

        退一步說,即便這種說法有誤,也無損于無花果的美德。不知你近距離觀賞過沒有,站在北國堯都的一處無花果種植基地注目,我確實為無花果的不凡所折服。你看,在每片葉子與主干的開杈處,都掛著一顆果實。你再仔細(xì)看,無一樹不是這般,無一葉不是這般。不知你感覺如何,初次看到,我不由得吟出佛語:“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边@無花果雖然不是“一葉一菩提”,可絕對是“一葉一果實”。我?guī)缀跄荏@叫出來:感恩果!

        不錯,的確是感恩果。這是果實對綠葉最豐厚的感恩與報答。只要上過初中的人,只要有一點粗淺植物知識的人都懂得,綠葉是枝干和果實的飯碗。每個葉片都在吸收陽光,光合作用,再將營養(yǎng)輸送進枝干供其生長,供其掛果。多數(shù)花木不是不掛果,而是與綠葉相比,那果實寥寥無幾。唯有這無花果特別,有一片綠葉,就有一顆果實。每一片綠葉都沒有白白付出辛勞,每一顆果實都是對于綠葉的殷切酬報?!耙蝗~一果實”,無花果堪稱感恩、回報的典范,真不知道花木世界還有哪種植物具有這樣的美德。

        或許是“一葉一果實”,與“一葉一菩提”相近的緣故,不止一人告給我,無花果就是菩提樹。我曾查找諸多資料,去彌合無花果與菩提樹之間的縫隙。其實,真不必花費心血去做這般彌合,無花果承載的美德早已超越了菩提樹的意蘊。菩提者何意?智慧而已。知識是智慧的結(jié)晶,技術(shù)是智慧的結(jié)晶,即使那多種門類的手藝,哪一門不是智慧的結(jié)晶?學(xué)習(xí)知識,掌握技巧,無一不是傳承智慧。智慧工作,智慧生活,智慧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智能時代。這時候再看無花果,“一葉一果實”,千年不變,萬年不變,亙古不變,永遠(yuǎn)操守著感恩、報恩的良知與美德,怎不讓人敬慕?更何況,無花果渾身是寶,果實甜美就不說了,葉子還可用作茶飲。無論是葉還是果,均能清熱生津,均能健脾開胃……據(jù)說,還能解毒消腫,治療諸多疾病。恕我不再摘抄無花果的頗多功效,其實何需摘抄,食療可以身健,身健可以祛病,病疴不治而愈,長壽也就盡在不言中了。

        無花果,就是這樣一種果: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此果最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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